第69章 最终的前夜
前情提要：大卫被拷打重伤，维多利亚也被辛西娅带走，身陷险境。福尔摩斯努力寻找大卫的下落。弗乔先生丢了男朋友心慌慌。
“嘿，”突然有个女声在旁边响起，“您好，请问您是巴黎人吗？”
弗乔先生转过脸来，这才意识到是个穿着深色长裙的金发姑娘，看上去端庄又文静，二十几岁的样子，手里拿着纸笔，一脸严肃的样子。绿眼睛还眨巴眨巴的。
“你觉得呢？”弗乔用英语反问。
姑娘啪的一抬头：“你是英国佬？”
“你是巴黎佬？”弗乔先生果断回击。
“哦，不错，听说你们那里都没有女记者。”
“你是记者？”弗乔这才开始打量她，意识到她看上去的确像个记者。
“不错，我刚得到这份工作，上头让我做一下关于游客对埃菲尔铁塔落成仪式的观看意想。”
“你上头胆子真大，”弗乔漫不经心的转开视线去看远处的铁塔，“让你一个新人，还是个女人做这么重要的事。按理说你报道一下谁家老太太丢了钱包就可以了。”
女记者悻悻地放下手里的小本子：“总编辑说埃菲尔铁塔只是一个大大的铁疙瘩，破坏巴黎的美感，简直是巴黎的耻辱，所以他才不对这个上心呢。按理说这该是各报头条才对。”
“看来你们报纸的头条会多点新意。”
“你在变相讽刺我的总编辑蠢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英国佬全都骂人不吐脏字，讽刺不骂脏话。你们虚伪的很啊。”女记者严肃地说。
弗乔决定彻底放弃一开始对她“很文静”的印象。
“如果你要采访我，我完全没意见，反正我对于这个铁塔还蛮感兴趣。”
“太好了，”女记者端起小本本，“请告诉我您的姓氏，您来巴黎是为了观光吗？”
“你可以叫我弗乔。不，我是寻人的。”弗乔说。
“呃？您在找谁？家人吗？”
“不，朋友……你的眼睛很漂亮，小姐。”
“哦谢谢，”女记者高兴地摸摸自己的脸，“嗯哼，我以为英国人不说这种话？”
“您的眼睛和我朋友的眼睛一个颜色。”
“……我就知道！”女记者不满的放下手，“果然啊，我是附带。所以在英国很辛苦吧，那么保守的国家，嗯？”
弗乔无语的看看她一脸诡异的表情，嗯了一声。
“真值得同情，”女记者点点头，“您可以叫我佐伊，先生。”
“别扎到你自己，好吧？”大卫趴在地上，半睁着眼睛，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他棕色的头发都被血打湿成更深的颜色，黏不拉叽的贴在额头上。一边的维多利亚惊魂甫定，从大卫衣服里拿出生锈的铁钉与一支针头。
“然后呢，”她小心翼翼的问，“然后该干什么？”
“不知道，”大卫慢慢说，“我觉得我快死了，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你不会死，”小姑娘不以为然地说，“说自己要死的总是不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很高兴你觉得我是主角。”大卫低声说。
（作者：不，你不是。）
维多利亚把铁钉和针头藏好，现在她已经确信一切都要靠她了，并且她还要救出大卫。孩子们都有一种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像大人一样解决问题。
“我能用它们扎伤什么人吧？”她问大卫。
“扎眼睛很有希望，”大卫有气无力地说，“扎别的地方就算了。”
“所以扎眼睛咯？好的。”
他们听见门外开锁的声音。送饭的人来了。维多利亚把钉子捏在了手心里，而大卫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对不对。
他没有时间反悔了。
但他还有时间奋力一击。
他突然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在对方弯腰放下餐盘时突然从维多利亚手里抢过钉子，一手把维多利亚按趴下，一手快速的甩出钉子。
别的不会，就是手快。他得意洋洋地对自己说。
“你干啥？”维多利亚的小脸都被按在土里了，只好模模糊糊的发问，“什么味啊……”
血腥味。
维多利亚看不见那人被刺穿的喉咙。
屋外就是一条河。维多利亚极力地想要拖着大卫沿着河边走，但她失败了。她做不到，太重了。这让她急得直哭，大卫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他浑身是伤，而且那次爆发耗尽了他的体力，也加重了他的伤势。维多利亚伸手去摸他的脸时，发觉那是滚烫的。他开始发烧。
怪盗半睁着眼看着蓝天，他听见维多利亚焦急的抱怨与哭声，但他似乎没有力气作出回应。
他确信自己要死了，绝对的，要死了。
大卫·罗斯，出生在意大利一个贫民窟里，十二岁开始在偷盗团伙里占有一个立足之地，一生都在世界各地东奔西跑，作为一个熟练地惯偷，善良的混蛋，他很懂得自己的地位。他自己管自己叫侠盗，归根结底还是个偷儿。
偷儿就是偷儿，和贱民就是贱民没什么两样。
他的人生就是一次次冒险与一次次得手，一次次在各国流窜与一次次和异国美女打情骂俏。他有情人，没有家人，有同伙，没有朋友，有房子，没家。
就是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正经工作，所以才要做个善良的混蛋。好人做不了，一半的好人总行吧。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露西·泰勒，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多么蠢兮兮，多么可怜，多么的居无定所。他像一只流浪狗一样满世界乱转，还以为这样世界都是他的。其实全不是他的。
他定期回去看看那个姑娘，一个发愤图强要光复父业的姑娘，胆子小的没法治，场面话都不会说，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帮她。
他没事儿就帮她一笔，权当做慈善。
第二年他们在一起过了圣诞节。第三年也是。最终，露西的家变成了大卫过圣诞节，休假，以及各种休闲活动的指定地点。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种指定地点叫家。他突然就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一个如果他不想在外面待着就可以去投奔的地方。而在这之前，都不存在“外面”这个概念。
因为也没有“里面”。
现在有了。
而他也看着她在改变，从那个无知的茫然的少女长成一个善于算计的女人，从畏畏缩缩，受宠若惊的看着他到定期翻白眼给他，想方设法逼迫他转行。整个世界都在变，他和她也在变的更成熟。然而他们还在一起。
这很好。
只是现在他要走了。
怎么办，她自己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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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他听见有人说，“闭上你的嘴，你死不了！”
是她吗？
不，是维多利亚。
“你死不了，”维多利亚贴着他的脸说，“我带你去见她。”
“我想见她，”大卫喃喃地说，“求求你，让我见她。”
“你能见到。”维多利亚把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去。她终于开始拖动他了。
“不想死，”眼泪顺着他的脸滑下去，“不想死……”
“死不了！”
“不想死，我想见见她……”
“都！说！了！死！不！了！”维多利亚咬着牙拖他。
“求你了，求你了……”大卫在一片虚空里对着天空流泪，不知道是在对维多利亚说话还是对天空，“让我见见她，求你了……”
也许他是对着天空。
迷迷糊糊中他想到，自己的要求应该不是很高吧，只是想见见她。
可是怎么会这么难？
为什么会这么难？
“你死不了，”维多利亚脱力了，她咬着嘴唇哭起来，“你死不了，好吧？拜托，你别死……你能见她……”
她哭得喘不上气了。大卫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正常的运作。
“你……”他低声对天空说，“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
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也想不出她的脸，但是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认得这个灵魂。
他觉得在天空看见她了，那他就是看见她了。
就在天上，就在云端。
难道你没看见吗？
慢慢地草丛被踩踏的声音响起来，模糊的交谈声也想起来了。
有人来了。
维多利亚在一片泪眼模糊里抬起脸，用力眨掉眼睛里的泪水。
大卫的神识慢慢回到人间，他觉得他放开了某人的手，他说你走吧。
现在，立刻，马上。
走。
拜托。
咱俩之间至少逃出去一个吧。
小姑娘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草丛里。大卫觉得她是披着光走的。
难怪世界一下黑下来了。
当福尔摩斯追到河边的小屋时，他恼怒的发现自己又晚了一步。留给他的只有一具死尸，血迹，喉咙上的钉子。他预感这是个好消息，至少大卫逃出去了。
但是当他循着血迹（显然大卫被人拖动了）找到河边时，血迹戛然而止，四周有草木被践踏的痕迹，有其他人来过了。
恐怕不是一个好消息。
正当福尔摩斯准备继续追下去时，他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感谢上帝，他看到的只是满脸泪水的维多利亚。
在草木践踏痕迹到了大路上时，福尔摩斯无法追寻下去了。他决定先带可怜的小姑娘回旅馆。她必须得到一些照料了。
“我真的很惊讶你可以跑掉，”淡绿色的裙摆慢慢滑过他的手腕。辛西娅是直接从他手上踩过去的。
大卫极力抬起头，看着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女人。那双蓝色的眼睛写满他看不懂的意味，那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那是个可怜的傀儡。
他一定说出来了，所以辛西娅才会突然冷笑。
“你只是一个无知无觉的武器，”大卫吐掉嘴里的血沫说，“你的心是一块石头。”
辛西娅微笑了一下，然后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
“我当然无知无觉，我当然铁石心肠，”她慢慢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福尔摩斯毁了我的一切，一切你懂吗？”
“你把一切都压在一个人身上，当然会失去一切。”大卫没放过嘲笑她的机会。
“哦，天哪，”辛西娅慢条斯理的抚摸过他的脸，“你不还是一样？可我不会毁了你的未婚妻的，亲爱的，我要毁了你，让他看着，让世界看着。所有的人会亲眼见证你的毁灭，你会成为任何谈话的焦点，而每一句话都是一把扎在你未婚妻心头的刀。亲爱的，一人一句的说，已经足以让她的心千疮百孔了。她很久之内都不会摆脱你的死亡，因为人们会不停的讨论，把她一次次拉回你死去的那一天。就在明天，你会死在明天。你可以做临终祈祷了。”
“帮我请个神父，巫婆，”大卫沙哑的说，“我要亲吻纯金的十字架，纯金。”
“明天就是埃菲尔铁塔的落成仪式，”佐伊认真的说。小女记者现在已经陷入了和采访对象坐在咖啡馆闲聊的阶段。“说不定你会在那时遇见他。你想啊，欢乐的人群里，你一回首，就是他——多浪漫，嗯？”
“谢谢你的安慰，”弗乔有气无力的用匙子搅拌着咖啡，天知道他放了多少糖，“我觉得他可能离开巴黎了，真的。我可能该去其他地方找他。他对我说他受够了这样偷偷摸摸，但是还能怎么样？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亲吻他，也不能把他介绍给我的家人，也不能和他结婚。我努力让我们的感情苟且偷生，但他宁愿全盘放弃。”
“他也是挺倔啊，”佐伊喝了口咖啡，“也许他是对的。总有一天你也会受不了这样偷偷摸摸。”
“就目前而言，我最受不了的是他离开我，”弗乔叹了口气，“我不明白，这世界怎么这么不公平。一般的人，可以说自己爱谁，可以和爱的人结婚，但是……我不能，我们不能，就是不能。我觉得我们要求不高，但就是不可实现。”
“挺惨哈。”佐伊一半同情一半走神，她已经在思索怎么写稿子了。
“我想离开巴黎，”弗乔说，“他也许在别的地方……”
“看完落成仪式再走。”佐伊举起杯子建议他，“你该看看。”
弗乔向她，或者是向那双绿眼睛微笑了一下。他已经同意了她的建议。
莫娜在给维多利亚的腿抹烫伤药膏。歇洛克就坐在一边，看着她的手指滑过小姑娘的腿，看着她安抚的微笑，简直和当年他们在泰晤士河边的夜晚如出一辙。他意识到满腔柔情在涌动，但现在可真不是时候。隐隐约约的，他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似乎遗漏了什么，但一时半会找不到。
“歇洛克？”莫娜在叫他了，她栗子色的眼睛里温柔又担忧，“你还好吗？”
“很好，只是……”他犹豫着，“我觉得我漏了什么没想到……”
“慢慢想，”莫娜宽慰他说，“没问题的，歇洛克。”
然而福尔摩斯不可能把提起的心放下来，他清楚自己一步之差就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尤其是在大卫还在别人手里时。
福尔摩斯觉得心累。他决心回伦敦后就做个乖乖接案子的小侦探，再也不和人玩私人恩怨的把戏了。太危险了，没人会乐意一直为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提心吊胆，多有趣都不行。
作者会让他破掉这个誓言的。
露西靠在窗户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她的手在发抖，淡蓝色的裙子已经被她抓皱了。当维多利亚试图形容大卫的状况时，她已经无法抑制的颤抖了。她意识到大卫有死去的可能性，而她不能接受这个。
“我以前不觉得，”她低声说，“我以前不觉得他有那么重要。”
“现在你知道了，”福尔摩斯站在她身边，“他想向你求婚来着。”
“我只希望一切都不晚。”露西打着哆嗦，好像她很冷很冷一样。
“不晚。”福尔摩斯向她许诺说。
“我爱他。”露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知道。”
“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露西说，“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对，我变得很坚强，但是那全是因为他在背后给我撑腰，我知道他站在我后面，所以我才无所畏惧。但是他不在了的话，我的一切都会被击垮，我不能抵御哪怕最轻微的风暴。你懂吗，那种感觉？我爱他，我们相依为命，然后他突然在受苦，突然要离开我。”
“他不会离开你，”福尔摩斯第一百次许诺，“我知道他的痛苦你也感同身受，我绝不会让你失去他。”
“我们可以一起去，”佐伊提议说，“一起去看落成仪式，来嘛，搭个伴。”
“我无所谓，佐伊小姐，但是很乐意陪陪你，”弗乔点点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你的那个……朋友？”
“大学，”弗乔叹了口气，“然后直到现在。有一天我去图书馆，在那里遇见他，我想他的眼睛真好看……”
“然后？”
“然后他对我说，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我才知道我们以前在一个公学，只是不在一个班。于是我们聊了起来，从此做了朋友，每天都一起去图书馆。”
“那你俩……什么时候开始……”
“快放假时，他在书架后面亲了我一下。接下来我们就放假了，分开了。我真担心开学后他就会不认账，不过没有，他又躲在书架后亲我。就从那时开始……”
“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至少十年。”
“真是令人惊叹，”佐伊点点头，“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他，真的。我想你真的很爱他。”
深夜，歇洛克枕在莫娜腿上，就像以前一样。他觉得安宁，但是这安宁里藏着危险。“我尽力了，”他低声说，“但是水太深了。我把能调动的流浪儿全派出去了，他们在埃菲尔铁塔附近的大街小巷里找到各式各样的炸弹。你不知道这有多可怕，幸好那些孩子都没受伤。如果明天落成仪式上引爆了这些炸弹，死的人真是不计其数。”
“听上去像是解决问题了，”莫娜抚摸着他的额头，“你觉得还有遗漏？”
“我不知道。”歇洛克皱起眉毛，莫娜温柔的看着他，长长的栗子色头发柔顺的垂下来扫着他的脸，凉凉的，软软的。
“明天我要去落成仪式看看，一定还会有什么发生。”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歇洛克直接否决了她，“这太危险了。”
“你知道我有时也不听你的吧？”
歇洛克懒洋洋的哼了一声。
“等我们结婚，搞不好会吵起来。”他打趣说。
莫娜拍拍他的脸：“很有可能。不过你得先和我结婚才行。”
“等我们回伦敦，亲爱的，”歇洛克眯着眼说，“华生一定很想我们了，自从梅丽去世后就一个人吧，小可怜，不知道有没有再婚。赫德森太太大概还留着我的房间，好心的老太太。迈克罗夫特就不管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就不错了。达莲娜很久没联系上，估计是被迈克罗夫特扣住了，看来这两口子会有一场恶战。雷斯垂德大约还是那么蠢，真不敢想他现在怎么办案。还有霍普金，那个机灵的小伙子，前途无量……等等，猫！莫娜，猫！”
“什么？”
“我临走前送你的猫啊，她还活着吧？”
“活着，”莫娜心不在焉的呼啦着他的头发，“米娅挺好的，挺乖，但是女仆说她其实挺闹腾。我把她给华生医生照顾了。”
“我拿到她时，她才半个月，”歇洛克说，“现在肯定不认得我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得我呢。”莫娜回答。
“她当然会认得你，别担心这个。”
“我比较担心明天，”莫娜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不大妙，不知道为什么。明天不知道会怎样，维多利亚和露西都很糟糕，大卫现在还身处险境。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带露西过来。”
“没人可以预见未来，一秒钟后的未来也不行。这里面没你的错。”歇洛克回答。
莫娜向他微笑了一下。
“你有思考我们的婚礼吗？”
“婚礼？”歇洛克眯起眼睛，“啊……简单一点就行。找到神父办一下，搞定！但是避开迈克罗夫特，他对于我的婚姻有一种异常的执著。”
“他是你哥哥，怎么避开？”莫娜叹了口气，“睡吧，听话。”
这话一说出来，歇洛克立即感到席卷而来的困意。“晚安。”她迷迷糊糊的说。
“晚安，亲爱的。”莫娜给了他一个爱怜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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