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替嫁
这已经是未佳第三次走神，夏若将面前的瓜果摆好，再一次问道：“三小姐，那些摆件您要怎么打理？”
连问了好几次未佳这次有反应，她看着那些小山一样堆在一起的箱子心头不由升腾起丝丝烦躁，摆手道：“登记在册放入库房吧，叫留娘做些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是。”对于未佳的命令夏若从不多问，这次却有些例外，她忍不住多问一句：“三小姐，您就不看看那些东西？有些宝贝可珍贵—”
未佳眼神一冷，夏若下意识噤声，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奴婢告退。”
不多时留娘便将糕点做好端上来，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留娘就像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的。
未佳不免有些惊讶，问道：“留娘你，没事了？”
留娘温婉一笑，看起来有些腼腆，点头道：“红姑是个好人，奴婢笨拙，一次学不会红姑便多教几次，亏得红姑心细。”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和你孩子，过的还好吗？”当初她还记得把留娘救回来的时候，留娘面色鸡黄，眼底毫无生机，她想若不是那孩子支撑着留娘，怕是留娘早就活不下。
留娘认命般叹了口气，说道：“人死如灯灭，灯油迟早有燃尽的一天，何必耿耿于怀呢？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好好过日子，死了兴许还能再续姻缘。何况奴婢现在这般，比的其他那些村里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奴婢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起自己那个遗腹子，她不禁满脸柔情：“再说，旋儿这么乖，如今已经会叫娘了。就是冲着这声称呼，奴婢也得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没娘的孩子，那得活的多糟心。”
是这样吗？未佳想到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留娘还有孩子傍身，这大概就是孩子的力量吧。
未佳问道：“是哪个璇？可是璇玑星的璇？”
留娘笑道：“是凯旋的旋，这是我同他爹一早便商量好的，有了儿子叫刘旋，他爹说希望儿子以后不管多大了，都要记得家。”
旋者，归也。
未佳轻声道：“真好。”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如今正是需要你奶孩子的时候，若是饭菜不合胃口，尽可单独去做。等旋儿再大些，想学文或者从武，到时候请先生。”
留娘顿时狂喜，连连叩头拜谢：“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
“无妨，日后好好学习，自有造化。”
留娘心底无比感激，反而话到嘴边不知道如何表示。她说道：“奴婢最笨，是个不会说的，日后三小姐您想吃什么，奴婢都会做。”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不会奴婢就去学。”
未佳笑了笑，没有说话。精致的玫瑰酥入口即化，清甜而不腻，这是将红姑的手艺学了个十成十。
见留娘犹犹豫豫站在旁边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未佳诧异道：“还有何事？”
留娘拧着衣角，小声道：“奴婢的老乡亲如今安置在相生寺，如今将要陆陆续续离开长安，奴婢想要去送行，您—”
“去吧，”未佳吃完一口玫瑰酥，拿起绢帕擦嘴，柔声道：“同乡相送本是应当，你本就没有卖身与我们崔家，若是想离开随时可以。”
留娘连连摆手，有些窘迫道：“不瞒三小姐，奴婢如今孤身带着孩子，若是回到村子里，纵使奴婢有这门手艺，可这些金贵的吃食村里人哪吃的惯呢？您别赶奴婢走，奴婢一定用心给您做吃食。”
“别急，”未佳笑道：“我只是怕你舍不下那些同村的乡亲，你要去便去吧。”
“注意别过了府里落匙的时辰，路上当心。”
“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不知为何未佳看到留娘离开的时候还理了理衣服，将鬓角的发丝拢了拢。
这副紧张的样子像是要去约会见情人。
未佳心头不免浮起一丝诡异的感觉，将夏若叫进来，她小声道：“你去后院看看旋儿。”
夏若应了声，又叮嘱道：“夫人叫三小姐您过会子去她那儿用晚膳，三小姐您别忘记。”
“那我现在便过去吧，你等会直接过去便是。”未佳起身理了理衣裳，想了想给自己戴了只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
若是穿戴过于显眼，只怕二姐又哪根筋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一出院子未颖也正好迎面走来。
未佳低低叫了一声，换作往常未颖再怎么同她闹，都不会这样直接当做看不见她。
这又是哪根筋不对？
未佳本也心情不好，懒得哄这小祖宗，两人都冷着一张脸进了院子。崔氏身边的老妈子觉得气氛不对，笑道：“两位小姐可算是来了，夫人这一早就备下了小姐们喜爱的吃食，老奴去看看，现下应当是好了的。”
王妈妈是崔氏的陪嫁丫鬟出身，也是府里的老人。未佳和未颖通常也会给王妈妈几分体面，两人同时出声道：“有劳王妈妈。”
同从前一样，未颖惯会撒娇，一来就扑到崔氏怀里，娇声细语的。未佳垂眸坐在一面，自顾无眼。
崔氏摸了摸未颖的鹅蛋脸，有些心疼道：“瞧瞧，这都瘦了，都说了你不必担心，万事有娘亲在，娘亲不会让你吃亏的。”
未颖蓦然红了眼眶，巴巴道：“娘亲——”什么也不说，却只喊这一句，倒叫崔氏听得心肝都要碎了。
崔氏也含泪将未颖反手抱住，母女两人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看的未佳一头雾水。
“娘，二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未颖哭的急还打了个嗝，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存心看我笑话么，如今我落得这般田地，你满意了吧！”
.......
好在崔氏并非一味偏袒，她拍了拍未颖的肩膀说道：“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并没有告诉你妹妹，她还不知道。”
未颖红着眼眶，赌气般说道：“她就是要笑话我，她一直不喜欢我！”
未佳实在不知道怎么说话，此时的未颖真像无理取闹的孩子，她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见未佳沉默不语，未颖愈发觉得委屈，想起安南王一箱一箱送的那些奇珍异宝，她愈发觉得未佳是在嘲笑她，未经大脑思量便脱口而出道：“你不就是嫁个一个瞎子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如今看着我要嫁给一个病秧子，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守活寡，等着看我笑话？”
未佳脸色倏尔阴沉下来，原来是未颖要被许配给四皇子？可干她什么事？
未佳拿起手边的茶碗狠狠往地上一摔，吓得未颖一个哆嗦，成功堵住未颖的嘴。
“二姐说话如此这般百无顾忌，是想咱们一家人都跟着掉脑袋么？”未佳陡然横眉冷眼的样子吓得未颖愣是没反应过来。
半响，未颖“哇”地哭出声，摇晃着崔氏的胳膊道：“娘亲，您看看三妹妹，她就是这般在您面前放肆，您看看她！”
崔氏看了眼冷着一张脸的未佳，又看了看哭的正伤心的未颖，为难片刻终是出声道：“未佳，此刻你二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让着她一点。何况这是崔府，屋子里没有旁人。你就——”
未佳忍无可忍起身走到崔氏面前，沉声道：“娘，妄议皇家是什么个罪名，还需要女儿还告诉您？别说什么二姐伤心什么，这都是借口，论年纪二姐已是行过笄礼的，你还当二姐是小孩子么？咱们崔家如今本就是如履薄冰，您生怕咱们还不够危险，来添一把火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您再这般不注意分寸宠着二姐，迟早二姐会给咱们崔府带来杀生之祸。”
一句一句掷地有声，崔氏脸色大变，向来温顺寡言的三女儿怎么像中邪似得噼里啪啦一大堆。
“还有，我自幼只听过人家大的礼让小的，只有咱们家，偏偏反着来。”
“你！”崔氏气的浑身发抖，只手颤巍巍指着未佳，连连喘气。
“说的好！”崔显拊掌，从大门迈步进门，“阿慈，连未佳都有这般见识，你怎的如此糊涂？”
崔显阴沉着脸，锐利的眼神扫过未殷身上。未殷素来最怕崔显，早在听见崔显声音的时候便收敛哭声，此时崔显眼光看来，她慌忙低头。
“不争气的东西！”崔显冷哼一声，“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你们自己就把自己吓成这样，成何体统？”
崔氏只管搂着未颖，一言不发。
未佳立在一旁沉默无言，这一画面刺得她眼睛生疼。每次都是这样，仿佛她是一个局外人，或者二姐不要的，多余的，才会轮到她。
谁知未颖忽而赌气，脱口而出道：“既然爹爹觉得三妹妹懂事，那便让三妹妹替我嫁给四皇子去！”
未佳倏尔抬起她，一脸震惊看着未颖。她一直以为二姐只是有些任性，却没想到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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