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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惊鸿,毒蛇


  所有的车马皆停在了皇家校阅场。

  众位大臣立于观礼台上,垂首待命。

  各家公子列队于场上,一眼望去,约莫二十余位,正冠肃容,一片静穆。

  冬日里的阳光虽耀眼却缺乏温度,范流棋觉得有冷风阵阵,自领口袖口灌入,把身上最后一点暖气席卷殆尽。手指冻得冰凉,她想搓搓手,却不敢妄动。

  冷的同时还略微有些不自在,因着她身旁站着的,就是七皇子云凛。

  她想起那日白水湖里,她扯了他的头发,不知有没有扯痛他。

  约莫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位长眉吊眼,趾高气昂的中年公公慢吞吞地走上观礼台最高处,扯着尖利似女声的嗓子大声道:“太后有旨——特意为诸位公子制作了独一无二的统一朝服,叫到名字者,上前来领取——”

  这位公公就是传言中祁公公,祁天禧,太后跟前的大红人。红到什么程度?世人皆道有什么事儿,只要祁公公点了头,太后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仗着得天独厚的恩宠,素以搜刮暴敛、骄纵贪婪见称,常为有志之士所不齿。

  “呸!狗仗人势的太监!谁要与旁人穿一样的衣服?”范流棋左后方有人低声啐了一句,她略微斜过身子,用余光瞥到那日富贵布莊里与她曾起了冲突的施小爷。

  施易这一声抱怨还没成气候,被他身旁的颜昔一把按下,“嘘——小点声。”

  “不满?有本事你倒是大声喊哪?只敢当缩头乌龟暗地里横。”范流棋正后方的人调笑道。

  “姓花的,据我所知,平日里最臭美最注重衣着打扮的是你吧?你都没意见?”施易挑衅地扬扬下巴。

  “咸安王府少公子花容。”刚好公公点到花容大名。

  花容拍拍衣襟出列,撩一撩额前垂落的发丝,丹凤眼轻勾,冲施易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自然不在意,就凭我这张脸,不管穿什么,定是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那一个。”

  “噗……”云凛忍不住笑出了声。

  范流棋寻声转头,对上云凛一双似笑非笑的星眸。

  四目相对,云凛挑眉。

  范流棋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盯着前方那位公子背后的暗花图案不错眼珠,她感觉到云凛的眼神一直游离在她身上,带着打量的意味。

  云凛从方才一进入校阅场,就看到了一抹淡青色的清瘦人影,他还记得他卖给范贵清的人情,要护范小侯周全,所以他一直守在他身边。

  不过,他有些纳罕,之前也算是与范小侯打过几次照面,好歹他还救了他一命,这人连句感谢都没有就算了,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直接装作不认识他?

  纵使看见了还逃避他的目光?云凛觉得有些憋闷,他七皇子虽然草包的名声在外,可也从来没受人如此怠慢轻视过。

  正当云凛阴郁地盯着范流棋腹诽时,他忽然发现范小侯白皙的耳尖泛起了奇异的粉红,那抹粉红迅速从耳尖蹿到圆润光滑的耳垂,往脖颈下蔓延开去。

  他忽地想起那日脑海里猝不及防浮现的滑天下之大稽的念头,断袖……

  这个念头一被触及,云凛就如遭雷击,立刻别开脸,清了清嗓子。

  逃脱了云凛目光的逼视,范流棋暗暗松了口气。

  等诸位公子都拿到了衣裳,祁公公一甩手中拂尘,净白无须的脸上漾着一成不变的笑,大声道:“诸位公子手中的朝服,乃由尚衣局主衣都统亲自设计赶制,采用绝佳衣料,以天蚕丝做经纬线,玄底白纹,交领右衽,配以白玉腰带玄色抹额,抹额正中所绣银色暗纹乃惊鸿郎专属标记。胸前暗花图案乃展翅鸿雁,寓意深远,太后亲赐其名,曰惊鸿服,寄予了她老人家对诸位的殷切希望,望诸位不日能在朝堂上如鸿雁般振翅高飞,大展宏图!”

  众位大臣齐齐高呼:“谢太后隆恩——”

  祁天禧点点头,“一刻钟后,太后亲临,请各位公子自行换上惊鸿服等候。”

  换衣服?现在就换?范流棋捧着惊鸿服心里咯噔一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周围便都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一眼望去,都在宽衣解带,换下外袍。

  范流棋心中有些打鼓,虽说冬日里除了外袍,里头还穿着厚厚的中衣,她的裹胸布也缠了一层又一层,不至于被发现是女儿身。可当着这么多人,还全是男子的面,她有些抹不开面子。

  与她一样抹不开面子的,还有云凛。

  堂堂七皇子,何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过衣服?这要传出去,成何体统?

  “愣着干嘛?换呀。”花容不明所以地望着杵在原地当棒槌的云凛和他旁边一位……范流画?!

  “流画兄?”花容一边套着惊鸿服一边道,“上次多有冒犯,还请流画兄不要介怀。要记仇的话,就记在施易头上吧。”花容朝不远处努努嘴,施易正在跟抹额缠斗,怎么系也是歪的。颜昔一把扯下他的抹额,好笑地拍拍他,施小爷弯腰,颜昔替他系上。

  “不过,不知者无罪,你要早说自己是范流画,这事也不会闹开。”花容扯开一个明媚的笑,眼角的朱砂痣妖冶异常,衬得他雌雄莫辩。

  又是一个雌雄莫辩的……范流棋心里轻笑一声。

  “范小侯,我们去那棵大树背后换吧。”云凛也看出范流棋似乎不乐意在众人前更衣,伸手指着校阅场边缘的一颗参天大树提议道。

  “如此甚好。”给个阶梯,范流棋迫不及待地顺水推舟,忙朝那棵树小跑过去。

  到了树前,云凛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换?”

  范流棋点点头,绕到树后。

  虽然隔着树还有个男子虎视眈眈,但总好过大庭广众。

  范流棋深吸一口气,解开腰带,脱下外袍,正低着头在系惊鸿服的衣扣,突然身后传来“锃”一声清脆响音。

  长剑出鞘的声音。

  范流棋警觉抬头,一把长剑带着强劲的剑风凌厉地袭来,剑锋自她耳际堪堪拂过,削断她垂落的几根碎发,“铛”一声闷响,没入身后大树的树身里。

  范流棋惊讶地望着眼前一脸肃杀的云凛,被他高大的身影所笼罩,遮了日光,她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成拳,在轻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惊吓。他,是不是发现了……

  “别动。”云凛冷然开口,目光一直盯着她背后。

  闻言,范流棋亦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拂了他的逆鳞。

  “翎王殿下,您听我解释……”范流棋尝试着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诡异的嘶嘶声。

  蛇?范流棋猛然惊醒,恐惧的本能令她不顾一切地想撒开步子逃为上,可云凛挡在她身前,一动不动。

  “我身后……可是有……”范流棋咽了口口水,艰难开口。

  云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殿下能帮我挑开它吗?”范流棋觉得全身僵硬,半分动弹不得。若说这世上她最怕的东西是什么,莫过于蛇了。

  云凛再一次点头。可是却并没有动作。

  范流棋疑惑地望向他,云凛只盯着她身后不作声。

  她与他离得极近,云凛能闻到范小侯身上独特的清香,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隐隐萦绕在鼻尖。

  云凛伸出手缓缓摸向她的脸颊,那只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每靠近一寸,范流棋的心跳就快一分。

  忽地,云凛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那只手越过她的耳廓猛地拔出没入树身的长剑,手腕用力一挑,一条全身体背金环和黑环相间排列的长蛇被挑落,落在距两人脚边三尺处。

  那条蛇一落地,立刻直起半条身子,挑衅地吐着细长猩红的信子,却久久不进行攻击。

  “金环蛇,剧毒。”云凛脸上杀意顿显,横剑于跟前,挥剑就欲砍。

  范流棋忙压下他的剑柄,“赶走就行了,别杀它。”

  “这是毒蛇,方才差点要了你的命!”云凛手上一顿,疑惑地看向她。

  范流棋环顾四周,找来一根枯树枝,谨慎地靠近那条金环蛇,蛇摇摇三角脑袋慢慢缠上树枝,随即她使足气力将树枝连带蛇一同扔了出去。

  范流棋拍拍手转过身,勾起唇角道:“毒蛇生来有毒,是它的错吗?”

  生来就是庶女,是我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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