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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云生


接到尾款以后,江云生愣了,十万,她这辈子都没有过那么多钱。

        初枭说,这是给你的分手费。

        她看着手上的镯子,笑了,还分手,毒枭也谈恋爱么?

        是的,毒枭不仅谈恋爱,还是初恋。

        宁夏沙坡头,江云生翻新了院子,铺了干净的青石板,重新粉刷了墙壁,来沙漠旅行短住的人很多,她心想,如果以后姐姐回来还可以租出去。

        她的屋子空空荡荡,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只有桌子上放了一盆山地玫瑰。盆土干裂,周围的叶子干枯微卷,只有心是绿色的。

        她给花浇透水,轻轻擦去花盆边上的积尘。

        这种植物的生命力真强,她想起那天姐姐把花盆放到她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跟她说:

        “人出远门哪,就像放风筝,家里得有什么东西,牵着那根线,牵着牵着,就把你盼回来了。”

        姐姐在逃的几年里也偷偷回过家,每一次回来,江云生都会跟她说,别逃了,姐,去自首吧!最后一次,她质问,去自首,把牢底坐穿么?

        那次不欢而散,她走了,江云生再也没有见过她。

        江云生从柜子底下取出警服,掸去灰尘穿在身上,看见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回忆就侵袭了她的眼睛,一层薄雾弥漫…

        江云生右手握拳,举起过肩,字正腔圆: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公正执法,清正廉洁;不怕艰苦,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坚决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我愿献身于崇高的司法行政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回忆与眼前的影像重合…

        她捂着脸蹲了下去,大滴大滴的泪珠透过指缝钻了出来,生活太艰难的话,捂是捂不住的。

        江云生是个姐控,她的梦想很简单,只想在沙坡头当一个片儿警,让她的姐姐不再受欺负。

        想象每天早上和姐姐一起吃早饭,然后去上班,下了班就一起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她做梦都会笑出声。

        警校三年,她一天都不敢懈怠,专业课,体能训练,近身格斗,擒拿,散打…

        她要的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因为人一旦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会变得非常强大。

        因为教官一句“就你们学的那点军体拳搏击,打得还没有人家街舞社团跳得有力度。”她拼了命的训练自己。

        别人谈恋爱,她在训练,别人睡懒觉,她在训练,别人聚会,她还在训练。

        最后别人通过父辈强大的人际关系网,顺利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她没有父辈,只有一个多年未见犯了事在逃的姐姐,但也找到了工作,是狱警。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有些词,你不亲身体会是无法得知其中的精妙的,比如天意弄人。

        那一年,江云生得了抑郁症。

        比起同学们,她的工作圈子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小到要用高墙铁网围起来才行,平时一有机会,她就要跑到黑大门外面,当然,出那个大门还真挺费事的,被各种搜身,有时候相当无语……

        而且这个工作自我认同感很差。本来她觉得自己是奋战在社会黑暗中的勇士,时刻危机重重,可是呢,外界根本不搭这茬儿,“警察就是公检法”,已经比“警察就是公安”的认知高了一个档次了,可狱警又是什么东西?只有狱警和戒毒所的警察会说“公检法司”,硬生生想把自己给挤进警察队伍里,找到一点点认同感。

        她透过监狱高层的铁窗,望着马路上的人来车往,眼神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空洞而呆滞。有千言万语郁于心中不得舒展。

        她时常在深夜里,独自一人于昏黄的路灯下踱着步子思忖着什么。没有家人朋友的陪伴,唯有草丛间窸窸窣窣的虫鸣,一切都是那样得静谧。

        偶尔回想起大学时光,心间泛起的涟漪拨弄着敏感的神经,弄的人生疼。她记得那份心悸。

        看到太多的阴暗,她不知所措,仿佛一夜间变为几岁的孩童那般,在遭遇巨大的变故时,不知该先挪动哪只脚。渐渐地,她感知到了心理渐至扭曲的可怕感觉,但无人倾诉,郁结丛生。

        封闭,单调,上班期间无手机无网,□□,官僚作风,任人唯亲,上升通道极其狭窄,每四天熬一次通宵,盯着十几台监控电脑全方位辐射…

        半年时间,江云生觉得自己要废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姐姐了,她怕再见面的时候,会是姐姐被送进监狱来,两个人在这种情形下久别重逢,她越想越害怕,心被揪起来,生疼生疼的。

        在第三次因为在岗睡觉被领导训斥的那个下午,江云生走了,没有辞职报告,也没有大张旗鼓,就此人间蒸发。

        她被学校除名,找不到工作,就去做保镖。

        高危行业,生死一线,更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没接到活儿也不用怕,反正赚的也不少,就在中国西南边境一带游荡。

        对于江云生来说,生活在边境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能听说各种各样的奇闻怪事。即使江对岸是一片荒山和小平房,但因为是外国,就觉得很有意思。

        广西的一个叫凭祥的小城与越南接壤,很多越南妹子被卖到这,或是被这的人从越南带出来卖到其他地方。有些越南人在这有正当工作,有些越南妹子从事性行业,有些越南妹子是被迫的,有些是自愿的。

        起初越南人给江云生的印象并不好,真的有点非盗即娼的感觉,后来接触多了发现其实不全是那样,他们其实蛮多人也是彬彬有礼的,一句普通话也不会说却会在得到你的一点点小帮助后很生涩却诚恳地和你说谢谢。

        在泼水节狂欢,江云生带着一群小孩和汉语流利的缅甸小贩买加了蛋和炼乳以及香浓香蕉的甩粑粑,坐在满大街的菠萝蜜树下吃傣味泡鸡脚,吃越南卷粉。

        在夜晚热闹的夜市里,她和不认识的人拼桌,吃缅甸产的海螃蟹,辣炒,淋入青柠檬汁。

        中缅边境有一架秋千,建在两个寨子交界的地方,荡过去是缅甸,荡过来是中国。中缅的儿童常常在一起玩耍,不分彼此。

        这个地方经济是不够发达,然而人们每天也就是在菠萝蜜树下吃着烧烤和泡鲁达、牛油果汁,聊着天,逗着狗。也不会想要去想,啊我似乎给gdp拖后腿了。

        她迅速结识了很多朋友,五湖四海,全国各地,微商兴起时还兼职做代购,工作不分高低贵贱,只要能挣钱,她什么都愿意干。

        这个世道啊,笑贫不笑娼,江云生觉得,梦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钱来的实在,她喜欢钱,知道钱的好处,钱不会让人吃苦。

        有次任务结束回来,挂了一身彩,医院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小女孩跟着自己的姐姐卖青芒,姐姐利落的削皮,切块,装袋,小女孩就收钱,找钱,两个人配合的很默契。

        江云生买了一袋,坐在路边吃起来,吃着吃着就哭了,姐姐如果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应该会难过的吧。

        人是会变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没变之前谁也猜不到。

        江云生哭够了,就站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脱下警服重新折好放到柜子底下。

        眼神一片清明。

        她迅速收拾好行李,所有东西加在一起只占了背包的三分之一,很轻。

        带上口罩和鸭舌帽,江云生就着月色出了家门。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被风沙掩埋了大半,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无数次,小时候和她一起走过这条路的有爸爸,妈妈,再后来父母双亡,她还有姐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像一只孤魂野鬼,在夜里,在这条路上游荡。

        十字路口,有人截住了她。就着微弱的月光看去,身形高大,轮廓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身形走上前来,是个中年男人,面容刚毅“江云生,好久不见。”

        江云生恍惚叫了他一句“教官。”

        男人和她寒暄“过得还好吗?”

        这不像他,以前他从不废话,原来人都是会变的,江云生替他省掉开场白“有话直说。”

        教官笑了,她果然跟以前一样“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江云生,面上的笑容别有深意。

        江云生打开看了以后心仿佛沉到了水底,那是江云起的详细资料,也就是说,她随时可以被逮捕归案。

        “你想怎么样?”江云生从不浪费时间说多余的话,他应该有求于她。

        教官开门见山“你在金三角当过老挝毒枭的保镖,我想让你做特情。”

        江云生想都没想“你做梦。”

        她对眼前这个男人莫名反感,她不再是当年的热血少年,他也不再是当年的正直教官。

        行走江湖的时候听过一句话:你有用,有本事,别人自然会趋近拉拢,你一团废物,凑上去投靠也没人要。当时觉得太功利了,但现在看来,这句话对任何人都适用。

        他被拒绝也没生气,平静地说:“那就让你姐姐进监狱。”

        如今的教官,果然没让她失望,江云生想起自己被警校除名,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选我?”

        江云生抱有一丝希望,她希望他回答:因为你曾经是个警察,是我在警校带过的最出色的学生。

        但男人的回答让她险些哭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

        都睡过了,能一般么?江云生厉笑,在这样安静的晚上,她的笑声充满了怨毒的讥讽,让人毛骨悚然。

        托初枭的福,她如今还有价值能让教官趋近拉拢。

        既然能看出来初枭看她的眼神不一般,看来当天游艇爆炸跟他脱不了干系,她嘴中发苦“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跟我合作,你姐姐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如果将来你活着回来,你还可以继续做警察,而且不是狱警。”

        事到如今,还有的选么?

        江云生签了保密协议。

        她点燃牛皮纸袋,姐姐的详细资料就没了,一阵风吹过来,灰飞烟灭,坐在路口石头上,江云生忽然想让谁一棍子把她敲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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