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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趣入幽微旨不疏1


这戴蓉带回如雷霆霹雳的消息,崔琳已是嚎啕大哭,而慕容观郢却面色镇定,甚至还替两位娘子擂茶。见咬盏分毫不差,戴蓉笑道:“我倒没看错这孩子,兵临城下而莫乱,她是有大将风度的。”杨萧疏却慌了,“妹妹说该怎么办?可要我领寿昌去求求情?”戴蓉瞧她的眼神有些鄙夷,“姊姊这是甚话?你这不是火上浇油?你还想官家即刻就将她们撵出去?这六月才是新旧更迭,这期间还有一月可筹谋。”杨萧疏仍旧无成算,“可官家憎恶这些养女了!我们愈发要没盼头了!难道要被周氏欺压一辈子?”

        戴蓉啐道:“呸!我只恨你这懦弱性子。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若奋起反抗她敢欺压?休说灭自家威风的话。官家断非憎恶养女,他只是厌烦无止息的龃龉。倘或今日周氏不曾拿公主做幌子,未必就能囫囵过去。咱们这位官家心底明镜似的,他什么都清楚。休管你伪的、装的,他的照妖镜保管你原形毕露。只是周氏的确为他捱了苦楚,他掂量轻重才宽恕一回。假使他对此事无兴趣,就该找医官开方拿药了!那这皇嗣可就愈发没指望,他就要过继宗室子弟为嗣。倜傥君王无皇嗣,这是多光彩的事么?”杨萧疏攀她胳臂,“好妹妹,我是个蠢才混账,要多多偏劳你的。这观郢的前途全仰赖你了!”戴蓉嗤笑,“这我可克当不起!她有一万个成算,比你强出十八边天。周氏连她一根手指头都不如,你就甭替她操心了。”杨萧疏诧异,“妹妹说的是慕容姑娘?这孩子你是清楚的啊,她不比阿琳伶俐,又素来沉默寡言的,我怕圣驾前她期期艾艾。”戴蓉摆摆手,意味深长的告诫她,“你安心等候。这慕容姑娘准是个惊喜。”

        亥时才停伺候人的差事,娄珠珠与她揉背按腰,想给她松松筋骨。“其实您是姑娘,原不该当成内人使唤。偏这戴娘子刻薄,总叫您在身侧服侍。”慕容观郢亦替她揉着胳膊,“她不是刻薄,是不想让我失掉敬畏心。她想时刻警醒我,我如今是个低贱的奴婢,只有表面的光鲜。很快连这表面光鲜都会失去,届时我就一无所有了。”娄珠珠眯瞪着眼珠,“竟是这意思吗?您说崔姑娘惹怒官家也就罢了,却还连累姑娘们都不能留在禁庭,她真是个天魔星!”慕容观郢梳着胸前的鬘发,“绝地才有意趣。就快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你该高兴看戏才是。”娄珠珠瞧她还费神用蔷薇露调着素馨沉,不禁心疼道:“您快趁着这月好生歇歇,还制这个做甚?”慕容观郢瞧她,“忘了我曾与你说的?松懈一日就有第二日,惫懒起来会忘却勤勉。有备无患,面圣岂有定时?我总要时刻都见嘉,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五月朔日,慕容观郢依往常去蓬莱渡为杨萧疏收集晨露蠲茶吃,途中恰逢周慕,周慕的内人胡莱自诩耳听八方,“娘子,这就是杨氏阁中那锯嘴的葫芦,崔氏还称她做小哑巴呢!”周慕对蠢才没有为难的兴趣,但见她撑着黄门的舟渡远行却起了捉弄的心肠,心想不害、不刁难,叫她遭遭罪、吃吃苦头提早知晓自个的厉害,“知会内侍将她送去就甭接回。由得她晾在湖心亭罢。”胡莱拱手道:“娘子英明。那这葫芦就是哭嚎也找不着家了!”

        她原会在湖心岛安歇片刻,但下了摆渡的舟船就见内侍逃荒似的划桨,不由得心生疑窦,连唤几声见他是疏避不已,就知是有心人刻意做的。娄珠珠急得跳脚,“怎么办?这蓬莱渡就靠船通行,如今他逃了我们就困在湖心亭了。”观郢亦不知她怎就要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重说两遍,“不错。”娄珠珠见她毫不焦急,“姑娘是故意的?你是要私会哪家小郎君吗!”观郢佩服她的主观臆断,“郎君?你是发梦了罢?如今火冒三丈无甚用处,绿绮皆知我为娘子采集清露,晌午见我不返定会寻我。如今只需耐心等候。”

        于是她闭目养神默颂兵法,而娄珠珠无事可做直是火上房。约莫半个时辰有人撑渡而来,娄珠珠惶急地扯她的袖笼,“好像不是绿绮的黄门,这衣裳……这衣裳是都知的服制。”都知会跟着谁,慕容观郢下意识端立起,示意娄珠珠去帮手整饬长褙。又非白龙微服,她此刻装纯真拿人家当郎君可就容易被拖去杖毙。幸是她这装束是时刻豫备,除却精神不甚抖擞其余都是妥善的,就连日头也有亭檐盖,面皮犹如嫩豆腐。直到赭色临近她才提裙拜倒,“奴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他虽是荒唐的年纪,却未有碰巧邂逅佳丽的旖旎心。只今日是临时起意撑渡散心,她若能掐会算又岂是凡胎?今上亦不叫起,只淡淡令道:“你是何人?”

        瞧她这襦裙和鬘发他都猜出四五,观郢从容作答:“奴家是绿绮阁的内人慕容氏。”今上低嘲了一声,“内人?当真是平常内人?”观郢亦未隐瞒,“官家容禀,杨娘子待奴是极好的,胜过寻常内人。”这也算养女的隐晦说法,前朝有收岁数比己还长的嫔御,这可要乱辈分,故皆充数为内人以做掩饰。微风袭来,拂过她软软的袖笼,扬开云袖翻出若隐若现、可凝霜雪的皓腕,“起来说话罢。”观郢遂谢恩后起,只在远处站立,未曾窥觑圣颜。等倏忽今上才笑道:“你的规矩倒学得不错,比戴蓉养的崔氏强上许多。瞧着你眉眼稚嫩,今年多大了?”

        观郢遂叉手施礼道:“奴叩谢金口褒奖。奴今二七之龄。”这宋银、崔琳都比她年长,却不如她意态稳重,“你何故在此处?”观郢亦未慌,抻袖指向瓷瓶,“启禀官家,奴是替娘子收清露而来。但到湖心亭暂歇时黄门忽借口告辞,奴便只能在此等候。”这事听起来像是编造,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今上瞧着她,“是吗?他抛下你,你就安心等着?朕若不来,慕容内人打算在此等到何时?”观郢低眉顺眼,“官家容禀,奴每隔五日即会替娘子收集清露,这惯习绿绮皆知晓。只晌午她们还寻不见奴婢,自会派遣人前来。”今上笑道:“这听起来好生被动。”观郢亦自嘲道:“可惜奴蠢笨,不会泅水。这蓬莱渡偌大一片,又有芦叶层层遮挡。怕是奴喊破喉咙亦只能听得回音,既如此,奴还是保留精神以静候佳音。”这说辞倒值得采信,他示意摆渡的黄门,“你就不必静候绿绮的佳音了,朕载你回去。”

        这自然是好,观郢随同他上船,他坐正位,她居侧位。跟随的公冶苌将头摆到一侧,只观湖光芦色而非礼勿视。他只觉有清淡的馨香萦绕在鼻间,并非兰麝这等嫔御熏惯的。然而她亦只垂首凝视着襦裙的襕边,似乎未察觉他审视的目光。稍后他将头摆到芦叶侧,却发觉肩膀旁痒痒的,原是她执纨扇在鼓弄。察觉他瞧过来,观郢又低首,将掌心爬着的小黑虫给他看,“陛下恕罪。奴瞧见了,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将瑶扇当桥让它爬下来,最后没有授受不亲而是他与纨扇亲密?他只觉她谨慎又顽皮,“你的性子倒和杨氏丝毫不肖。”她未接口,只是脸颊的红绯令人心猿意马,不知触动她何等情肠,今上便笑着追问了一声,“怎么面红耳赤的?”

        她立刻猛烈地摇起纨扇,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时值五月,将近晌午,奴有些热了呢。”这家常而非对答的辞套沾染她素日惯有的娇嗔,然而她的神情却不似矫揉造作,半晌他不给答复,只觉面颊有凉爽的风袭来,“官家热么?”像是真心的关怀,亦未满面的献媚,有人做戏叫人深恶痛嫉,而有的小姑娘却叫他不忍拆穿,“朕不热。”她低应是,就状似无意地悄然撤手。见岸旁果真有绿绮阁的内侍,连甘棠都在其列。见圣驾荣齐甘棠略感震惊,但还是从容拜倒,“官家圣安。奴奉命来寻觅迟迟未归的慕容姑娘,无意惊扰圣驾,还望官家恕罪。”这供词倒契合,他瞧观郢叩谢恩典就要告退,轻声道:“慕容内人,朕还不知你的名讳。”

        她清和笑了笑,无意露出的梨涡浅浅,“奴贱名观郢,小字泱泱。”日光投下他颀长的身影,今上笑道:“观影?真是应景。央央又是哪两字?”她复矮膝才禀,“是郢都之郢。家母曾盼到京城游玩,故替奴起名曰观郢。江水泱泱,因家父喜爱观潮,见水势浩瀚方得这两字。”他颔首致意,“快回去罢,免得杨充媛要为你担忧。”她再行施礼,“今日事多谢官家搭救,奴感激涕零。”都说礼多人不怪,他亦是受用的,“你已谢过多次了。”见她随绿绮的内人离去,公冶苌觑着他炙烤的目光心有盘算,却听他骤然冷道:“勘查清楚,慕容氏究竟为何会在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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