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剑尊,有病 > 114.第一百一十五章 府仙

114.第一百一十五章 府仙


  夏绯挺直了脊梁, 双颊被热浪蒸的酡红,但神色自若, 没有一丝颓然之色。

  秦芾蹲下, 坐在她面前的玉阶上, 和她四目相对。

  夏绯先避开了。

  秦芾道:“秦家这一代, 你天赋最高了。不, 应当说, 从此以后, 便是你天赋最高了。小十九,已经没了。”

  夏绯刚要开口,就觉热浪逼人, 咽喉都几乎要被热气灼伤,可声音沙哑,语气却一点不变。

  她平平道:“府仙错了,我姓夏。”

  秦芾颔首:“不错。之前你姓夏,今后你也姓夏。可从今日起, 你就是不落天秦氏的人。管你爱姓什么, 但不落天和秦氏, 你都逃不开了。”

  夏绯跪的端正, 黑亮的眼睛瞪圆了,直直的看向秦芾:“府仙罚我跪在此处数个时辰,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

  夏绯锋芒毕露, 秦芾只是懒洋洋的一掀眼皮:“这不是你求来的吗?”

  她伸手一指, 透过脚下的琉璃玉阶, 底下的血雾清晰可见,但血池已经完全被封印,看不出半点了。

  “你看,当日血池沸腾,我打开你脚下的白玉石,透过琉璃玉阶,亲眼看见那孩子的魂魄,眨眼之间,就被血池吞没。夏绯,你告诉我,她是怎么知道,血池的事情?又是怎么知道……她可以封印血池?”

  夏绯语气硬邦邦的:“府仙说的什么,我全不知。何况,府仙所说的秦家、不落天,哪怕是您自以为尊崇的府仙之位,我也毫不稀罕!”

  “何必嘴硬?”秦芾道。“你或许当真不稀罕秦氏,也不稀罕不落天,当然,也更不稀罕做什么府仙。可要是能做了府仙,让以往都针对你的人,刮目相看,也未尝不可。你母亲给你取名,不生,却偏偏还要让你冠了你父亲的姓。她总是这样,行为荒诞,莽莽撞撞,从来没有一刻清醒。”

  夏绯挺立的脊梁,终于晃了晃。

  “从小我就知道,人心实在复杂。”她这糊涂的生母,疼过她,把她护在怀里哄过亲过,也发过狠,用手腕粗的木棍抽打过。

  “她送我回来时,秋光淡恰是最炎热的一天。您也让她在秋光淡跪了小半日。她连一刻都不愿意回想起自己糊涂的一生,可一跪在这里,就不由的回想。最后她闹起来,拿秦氏家规逼着你收留我。你还没开口,她就一股脑跳下了蜉蝣台,扎进了血池里。”

  秦芾震惊的看向夏绯。

  夏绯目光冰冷,却不受控制的流下眼泪:“自然,她跳下去,连一点浪花都激不起来。”

  秦芾慢慢道:“那天,你病了,我喂你吃了药,你应当睡熟了。”

  夏绯悠悠的叹了口气:“是很困,很难受,可我不敢睡。她还没睡呢,我要是敢自己睡的这么安逸,她要么扯着我的头发拽起来,要么用发簪狠狠的扎我。可,有时候,她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

  秦芾心念骤转,已起了杀心,咄咄发问:“所以,你逼死小十九,就是为了报复我?”

  她但凡敢说是,秦芾下手必不容情。

  夏绯看她,盈盈目光中,暗含孺慕:“她跳下蜉蝣台,你自然就收下了我。当然,我知道,她不这么做,你也会收容我。毕竟是秦氏血脉,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秦氏,也不会忍心,让我这样一个有妖修血脉的孩子四处流亡。毕竟,呵,若不落天再不收容我,我不知会流落到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么大。”

  夏绯接着道:“当时秋光淡里夕阳坠落,你叫人带我过来,是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嫌弃,就当我是个小麻烦。最后,你看着火烧一样的晚霞,随口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夏绯。然后,就叫人带我下去了。我走的时候,听见你小声说,绯颊粉面,天真烂漫。”

  自此后,秦芾性子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坏,再没叫过夏绯这名字,总是夏不生夏不生的叫。可夏绯却牢牢的记得,她说过的,天真烂漫这四个字。

  这之后,秦芾借口让夏绯陪着秦碧游前往空镜墟修行,彻底把夏绯甩出了不落天。

  从始至终,秦芾也没有教过夏绯,修习不落天的功法。

  “你自然厌恶我,但也给我许多许多的温柔。立身之所,不落天的庇佑,还有一条……秦家子弟都没有的坦荡光明的大道。”

  秦芾悠悠的叹了口气。

  夏绯道:“是我辜负了姑姥姥。我偷学了秦家的功法,昨日我回来,便觉得心血翻涌,十分不对劲。后来,我和秦紫凌在蜉蝣台,打开了秘阁,找到了秦家族谱。我还记得母亲跳下去时,血雾突然凝合,族谱之上,又有秦家祖辈,是如何利用血池中烛龙的心头血顿悟了灵犀箓,再加上族谱之上语焉不详的封印之法。我和秦紫凌都不傻,看过数百年那些早逝的先辈,也就明白了。”

  秦芾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来。

  这么要紧的东西,当然不会放在秦氏子弟都能进的蜉蝣台,秘阁的阵法也不会这么容易打开。之所以这么容易,是因为,这些东西,当“迫不得已”时,这些东西,就是要让小十九看见的。

  她最疼爱小十九,不过因为这孩子自小血脉天赋最强,迟早有一日,会被她活生生逼下血池。

  不到这一刻,都不敢想,她的心有多肮脏。

  夏绯也不再说了。秦芾曾给过她温柔,不拆穿,不说破,不诘问,也是她给秦芾的、最后的温软。

  秦芾幽幽的道:“你终究和我一样,要走上这条路。不被人认可,却要一辈子背着这个枷锁。哈哈哈,顶立起不落天的门户,所有人都说,我一个私生之女,血脉不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做了不落天的府仙!可谁问过我,愿意吗!”

  夏绯义无反顾的抬头:“姑姥姥,若终究是我,我愿意。我愿在此立誓,今后,绝不会再有秦氏子弟跳入血池,奉为生祭。”

  秦芾吐出一口浊气:“你和我大概不同。只是你要记得,我起初作为府仙时,也是如你这般,言之凿凿,心意坚定。”

  秦芾取出昭天尺,胡乱扔在她脚下的石阶上,衣袖一拂,将白玉石板重新封好,便走出了秋光淡。

  霍晅正在殿外,浮游石等在一旁,顽皮的摇来晃去,已等了许久。

  秦芾一声不吭的跳上了蜉蝣台。

  霍晅站在前头,看出口越来越近,突然回首,问:“你想好了?”

  秦芾轻应一声:“秦家的错处,总要人承担。固然,先祖错了,可一代又一代下来,没有谁是清白的。都是错。那个孩子的死,难道还不足以让我清醒吗?”

  霍晅冷哼一声:“果真是自家的孩子,你才知道疼惜。当年桑茵差点魂消破碎,我打上不落天时,你可还嘴硬的很。”

  秦芾深觉悔恨,此时方知,大错铸成时,连一句“我错了”,都是说不出口的。

  “你那徒儿桑茵……他当年附着的,是一头普通的老驴,并且,肉丨身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可他魂魄附体之后,老驴却又活了过来。据你所说,你尚未布阵养魂,魂魄与那头驴子,就已经融合了,是吗?霍羲渊,你总不能告诉我,你当真从没怀疑过你这徒儿的来历?天资不凡,又恰恰被你一眼看中,收作首徒……”

  霍晅:“我的徒儿,是人是鬼是妖,还是别的什么,都没什么干系。”

  早在当年,霍晅便请若存金仙为桑茵占过一卦,来处一片混沌,去处布满迷雾,什么都看不清。算出最明确的一点,就是桑茵曾和空镜墟的沈琅华有因果。

  不过,彼时,霍晅最烦的就是青莒峰上无尘月,谢绝若存好意,坚决不再打听了。

  秦芾问:“不知琅华峰主去了何处。还没有回应吗?”

  霍晅收回了整整一十八道阵灵,摇了摇头。

  “血池被重新封印之后,阵灵才有回应。我已经知会晏极和空镜墟,赶往无芳佳城。但还没有回应。”

  她说完,掐破指尖,用血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罗盘。

  她和沈流静是交换过血誓的道侣,这罗盘,理应有所感应。

  罗盘毫无动静。

  霍晅神色平静:“兴许,是被困住了。暖香候修为虽然低了点,但别的乱七八糟的手段,却不少。”

  这时,蜉蝣台停在峡谷之外,不等停稳,霍晅便化作一道遁光飞速而去,又飞出去片刻,才来得及捏云。

  秦芾这么一个踮脚捏云的功夫,已经被她甩开了一大截。

  她摇摇头,心道,这人方才还一脸淡定,跑的倒是快。

  二人你追我赶,很快就到了无芳佳城之外。

  无芳佳城百花阵一片废墟,狼藉一片。

  山谷凋敝,早看不出半点当日繁花盛放的美景,一地残红浮翠。

  空镜墟和晏极的弟子,正四处搜寻,显然,也没有活口。

  山崩地裂的,血肉之躯,又怎能经得住这样的摧毁?

  沈留情皱眉迎上来,身边至少漂浮着十余个罗盘,上面什么记号都有,大概把各门各派的寻人法宝都借来了。

  “没有!”

  霍晅随手拿过一个罗盘,果然毫无反应:“我画了血罗盘,也毫无反应。”

  沈留情焦急不已:“那人去了哪里?”

  霍晅目光一扫,满目疮痍惊心:“焱阳门的弟子呢?还有无芳佳城之中,也有不少凡俗之人混居,还有幸存的吗?”

  沈留情沉重的摇摇头:“这些魔修,手段越发狠辣。”

  霍晅从袖囊中取出一个小瓶,交给沈留情:“之前我与沈师兄曾和暖香候正面对上,这里面是我顺手取的他一点血液。”

  沈留情接在手中,大喜道:“那就先找这个罪魁祸首!”

  他将小瓶中的血滴落在罗盘中心,罗盘却依旧没有反应。沈留情不死心,又另外试了几个罗盘,依然没有动静。

  “这怎么回事?”

  霍晅吐出口气:“先找沈师兄。我与他失去联系,已经将近两个时辰。究竟什么地方,能困住他两个时辰之久?”

  沈留情急得跳脚:“他已经入圣,法阵禁制都极为精通,暖香候修为远不如他,哪能这么容易制住他?”

  霍晅四下一望,空镜墟是沈留情亲自来了,带着几位元婴弟子,还有十余个金丹弟子。看来是诸位峰主坐镇空镜墟。

  但晏极却是一名元婴后期的修士带队,来了二三十人,却不见孟子靖。

  魔修作乱,魔门几乎倾巢而出,孟子靖或许要守山,但……

  霍晅皱眉:“沈山主,可曾见到我那大徒儿桑茵?”

  沈留情摇摇头。

  不止桑茵,三个徒弟,一个也没来。

  霍晅摸了摸下巴:“我这个师尊,不至于这么不值钱?这失踪的,好歹也是未过门的师公,竟然全都没来?”

  沈留情:“……您还是快去找找!”

  魔隙的罡风,终年未有停息。

  罡风过后,昏沉黄沙蔽日,便不见明朗阳光。

  道冲裹紧身上的月白披风,扎进黄沙之中,不出片刻,便被堆了一头的细沙。

  桑茵跟在她身后,刚要开启防护阵,就被她捏住了手。

  桑茵心头一跳,想抽回手,又觉得她的手格外的软、格外的柔,于是又有点舍不得。

  道冲转过脸来,朝他嫣然一笑:“别开防护阵。你师伯非逼着我闭关呢,若是用了术法,叫他知道我跑出来了,非抓我回去不可。现今魔修作乱,你师尊差点被人害死,师公也被人拐跑了,我怎么能静下心来闭关修行?”

  桑茵自知她这话中,漏洞百出,可仍有些贪恋,便不舍得拆穿,反而握着她的手,随她行走。

  穿过沙丘后,风沙小了许多,道冲也能掀开披风松了口气。一道已经十分虚弱的残魂漂游过来,喋喋不休的说着:“我只为她,无有不应。若能再见她,九死无悔。”

  道冲停下来,叹了口气。

  这口人气,终于把这执着的残魂最后一缕,消散在茫茫黄沙之中。

  桑茵也听到了这丝幽魂的传念,道:“都要散了,为何还能有这样深的传念?”

  道冲那衣袖拂了拂风沙:“再深又如何?它再念念不忘,兴许,被它深深记挂的那人,还要嫌它不够识趣。已经是隔世之人,又何必心心念念?”

  道冲轻笑一声:“你修为虽高,可天生就不如凡人,又怎能堪透这些情感?若不然,你怎么会随我来此?你以前依恋你师尊,但也知道,是因承了她的情念之恩,叫你生出了七情六欲。如今,你随我来,也不过,是想知道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她轻轻往他怀里一扎,心儿惊跳的像小鹿一样轻盈又惶惑:“我早和你说过,男女情丨事,最直白的就是那等快活事。你与我畅快一宿,还未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难不成,是那滋味还不够好。”

  桑茵微微皱眉:“我……我觉得你好。我是糊涂,被你轻易引诱。可你明明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为何还能和我……你说我天生不如凡人,可你们自诩七情在心,难道没有那等情感,也能痴缠一夜?”

  他换了神色,正色道:“我随你来,便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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