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三人一时沉默无言，只都盼着白浅早点醒来。这其中，墨渊只自顾想着心思，折颜却时不时看向穆辰，欲言又止。穆辰知他想问什么，却故作不见。
折颜此时疑惑颇多，或许是旁观者清，或许是他曾亲身见过彼时的穆辰与熙瑶，听着这些陈年往事，他始终有种穆辰并未说出全部事实的感觉。是因为墨渊在场么，穆辰未说之事与墨渊有关？
折颜依稀记得，当年在母神补天之后，仙力不继，腹中胎儿几欲不保，当时据说是父神耗费仙力为母神保胎，且只保住了大儿子。
可在折颜印象中，那时的父神还曾时常征战在外，并未见有任何仙力损耗之相。反倒是熙瑶的状况开始大不如前。原本活蹦乱跳整日惦记着四处游玩的人儿，却开始日日守在母神身边寸步不离。
说是为了陪伴母神，可熙瑶日渐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子，却是没有逃过折颜的眼睛。莫非是在那时便已消耗了大部分灵力吗？
也恰恰正是在那之后，母神便提议将腹中骨肉许配给了熙瑶。
可原本父神母神就有兄妹之名，按此推理，穆辰熙瑶原本也应是一对的吧。就是现在看来穆辰对她也是情根深种，疼惜有加，却为何肯放手将熙瑶配与墨渊？而刚刚穆辰也半分都不曾提及婚约。
还有，那魂族之事，折颜也略知一二。魂族能召唤熙瑶仙身，必是掌握了属于熙瑶的元神魂魄。而那时，白浅正因身祭东皇钟而身死魂消，灰飞烟灭，难道是白浅的残魂流落到了魂族？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些事情折颜既能想到，估计墨渊也能，只是他现下骤闻白浅归来受尽苦楚心神大乱罢了，待到平静之后约莫还会生出事来。
也罢，折颜沉下心思，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既然小五已经回来，就没有什么比小五的周全更为重要。
那可是他一手带大的小狐狸啊，之前为了四海八荒为了墨渊生祭东皇钟他无能为力，现下凭他们几人与青丘那一家子上神，还有什么摆不平的？魂族？看来他要走一趟太晨宫了。
正想着，身旁猛的多了一人，“折颜，小五，小五她回来了？！”来人正是狐帝四子，白真上神。
长衫托着茶盘，紧随其后，“师父，白真上神……”
墨渊抬手示意长衫上茶，“无妨。”
折颜看看无意开口的穆辰与墨渊，摇了摇头，自将白真带到一边，将详情一一告知。
这边厢，折颜正安抚着激不已的白真，猛然见穆辰和墨渊突然抢入了屋中，两人就是一愣，莫不是，小五醒了？
折颜只觉手下一空，身旁的白真也瞬间不见了踪影。唉！这还真是只要妹妹啊，折颜略有无奈的走向屋中。
塌上的少女缓缓的睁开双眼，迷茫的看着上方陌生的屋顶，自己这一世竟是青丘白浅，一只九尾白狐吗？
细细回想方才得回的记忆，原来那时自己为了救下母神腹中的孩子，用自己的全部灵力为其转换命盘之后，便再无力支撑，元神散去，仙身沉睡。
想自己在那虚空混沌中也不知飘了多少年，方才重新凝聚成形，竟是投胎到了狐后腹中吗？自己还真真是会挑啊！天生仙胎，不用修行便是神女呢！
可，这也不是青丘狐狸洞啊，陌生又熟悉的房间，自己是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正想的出神，突然手被人握住，“瑶儿，醒了吗？”
白浅回神，看着紧张的看着自己的穆辰，只觉这一觉好似已睡过了数万年的时光，“穆辰，我没事，只是两万年的记忆一时突然想起，有些难以承受，现下已经没事了。”
穆辰闻言，心下一紧，果真，想起来了吗？
“小五，你，你都记起来了吗？可，可识得我是谁吗？”一个声音颤颤的响起。
白浅侧头看向穆辰身后，脸上便带了笑，“四哥。好久不见。”
这一声四哥，唤得白真本就通红的眼终是落下了两行泪来，忍不住侧身坐在塌沿，将白浅紧紧的搂入怀中。
这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啊！十四万年前就那么决绝的抛下自己，抛下阿爹阿娘，抛下那么多疼她护她的家人，生生的毁了那东皇钟，也毁了自己。
每每想到那一幕，白真都难以释怀，难道是各种疼爱宠溺的方式不对？怎的自家小丫头自从上了昆仑墟就眼里心里只有师父，再无旁人呢？
感受着怀里的温暖，白真第一次无比虔诚的感激上天，他的妹妹，白家小五，终于回来了！
折颜踏入房间见到的就是这兄妹相拥的一幕，看着二人激动的模样，折颜唏嘘不已。
看了看一旁静默的穆辰与墨渊，折颜上前轻轻拍拍白真，“真真，小五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白真放开怀里的妹妹，细细打量，唔，还是那副熟悉的容颜，灵动的眉眼，就是有些苍白，有些消瘦，有些脆弱。
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成了这副模样，这还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为祸四海八荒的小狐狸吗？想着折颜告诉自己的种种，嗯，这一次，自己的妹妹，自己守着才放心！
“小五，可好些了？若是好了，咱们回青丘！我已经传信给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三哥，想必他们都已经到了狐狸洞了！有兄长们护着你，不怕啊！”说着就抱起白浅出了门。
折颜顿时就是一惊，这真真怎么说风就是雨？就这么走了，那墨渊怎么办？
眼看着白真头也不回的抱着白浅走出了房门，穆辰也紧随其后，墨渊却静立不动。
折颜有些着急，催促墨渊，“你倒是说句话啊？就这么让小五回青丘？”
墨渊抬眼，薄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方才，白浅从醒来就不曾看过他一眼，只当他完全不存在一样。她，只怕是完全不记得他了吧，那他还有什么权利，有什么理由将她留下？
折颜看着墨渊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只觉着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是那个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神吗？他那无往而不胜的勇气呢？
不由分说，折颜拉着墨渊就往外走，这两个冤家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白真抱着白浅刚刚走出房门，就见一直等在院中的长衫迎了上来，“十七，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十七。十七，你终于回来了！”长衫兴奋不已。
白浅一愣，从白真怀里跳到了地上，“师妹？你是我师兄？”
长衫闻言，有些发懵，“是啊，十七，我是你二师兄长衫啊。”
二师兄？白浅疑惑的看向白真，“四哥，我什么时候拜了师父，我怎么不知道？想我青丘白家个个都是上神，还需要我出去拜师？！”
白真一噎，这话怎么说的？真要论起来，小五来昆仑墟拜师，好像还是他的错。
不过，如果当年真的不曾送小五上昆仑墟，是不是，就不会受了这么多的苦了？白真斜了一眼闻听此言正有些发笑的老凤凰，硬着头皮开口，“这个嘛，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白浅干脆利落，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白真无奈叹气，“你也知道，你从生下来，身子就不大好，是一只皱巴巴的小狐狸，阿爹阿娘一直为你悉心调理。在你大约两万岁时，终于养好了，十分结实。可随即，阿爹阿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长年不在青丘，就把你交给了四哥我，带到了十里桃林。”说到这，白真有些接不下去了。
“后来呢？”白浅不依不饶。
折颜好笑的接过话头，“后来，你就跟在你四哥后面开始了一段为祸四海八荒的日子，打着我十里桃林的名号四处惹是生非。你大约长到五万岁时，狐后见你着实不成个样子，担心你嫁不出去，就打算替你寻个顶顶厉害的师父，教得你一身本事，好不被夫家欺负了去。这不，选来选去，就择定了这四海八荒唯一的战神墨渊作你的师父。”
听到这里，白浅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吗？老凤凰，你可莫要哄我，我当真拜了战神墨渊为师？”
折颜看了一眼身后依旧不发一言的墨渊，“我十分肯定。当年还是我亲自送你来昆仑墟拜师的。”
白浅扯着折颜的袖子一顿乱摇，“太好了，太好了！墨渊上神可是我和四哥从小崇拜的偶像呢！对了，这不就是昆仑墟？这么说来，那墨渊上神，哦不，我师父呢？”
白真有些没眼看自家小妹的高兴样，折颜好笑的扯回被白浅蹂躏的袖口，嘴角向后一努，“那不就是喽！”
白浅伸头向后看去，却见折颜身后只有那方才在屋中就一直静立一旁的清瘦男子。白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话都结巴了，“他，他就是战神？”
折颜忍不住噗哧一声，这都过了多久了，小五怎么还是这一句？
“怎么？我不像战神么？”墨渊上前一步，终于开口。
白浅眼中是掩不住的失落，将墨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长得这么清秀，像极了凡间戏折子上在后花园与官家小姐私会的小白脸，能提得起轩辕剑吗？”
这话一出，不止折颜笑开，旁边的穆辰白真也都笑出声来，只长衫憋笑憋的辛苦。那可是自家师尊，十七说得，上神们笑得，自己可是还要打扫昆仑墟的，万万笑不得，唔，千万憋住，小白脸？这丫头还真敢说？！
小白脸么？墨渊一步步走向白浅，漆黑的眸中难掩笑意。似曾相识的一幕，仿佛一瞬间穿过了数十万年的时光，回到了初次相遇的那一天。彼时的她，还没有经过之后的种种，是那么的活泼，那么的灵动，那么的，让他心动。
“你是说为师是小白脸？”同样的话语再次说出，墨渊恍然。
原来，与她相处的一幕幕从来都不曾忘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无比珍惜的宝贝，小心翼翼被收藏在心底最深处，只在夜深难眠辗转反侧之时才敢拿出来细细品味，支撑着他走过这漫长煎熬的等待。
一抹清浅的笑意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在他的唇角，虽然他的面上依旧苍白憔悴，可这笑容却仿若三月桃花初绽，一刹那绝代风华重现。
眼见墨渊一步步越走越近，看着清俊脸庞上那一抹笑容，看着灼灼黑眸中那汹涌的情意，白浅只觉脸红心跳，糯糯应了两声，不敢再看。心下却暗暗腹诽，这战神长成这般模样，还能看么？
墨渊看着身前不敢抬头的娇羞人儿，只觉自己死寂了数万年的心终于又开始了跳动，一股柔柔的暖意回荡在心头，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柔和了许多。
抬手间幻出玉清昆仑扇，“你是我的十七弟子，司音。这是当年为师赠予你的法器，玉清昆仑扇。”
白浅有些惊喜的抬头，真的吗？“谢谢师父。”开心的接过扇子，细细把玩，果真好熟悉呢。
看着十数万年都不曾出现过的师尊的笑容，长衫只觉眼角酸涩，不觉偷偷的举手拭去泪意。一直就只有十七能让师尊开怀，真不愧是师尊最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啊。
昆仑墟上空笼罩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散开，一抹阳光柔柔的照进了小院，只映得四周一片银光耀眼。
白浅无意间垂首，银光晃眼，“啊！”白浅只觉双目一阵刺痛，难以睁眼，急忙抬手遮掩。
墨渊一惊，“十七！”忙将白浅搂进怀里，为她遮住双眼。
穆辰挥手，云层转眼重新汇聚，再次遮住了阳光。有些不悦的上前，穆辰毫不客气的拉过墨渊怀里的白浅，打横抱起，“白真上神，我们且回青丘。”
白真紧跟，“好，上神请。”语毕，二人立即携白浅化烟而去，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墨渊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立在原地，仿佛怀中还能感受到白浅的温度。
折颜无奈的摇头，“你且放心，我这就去青丘帮你盯着。不过，小五都回来了，你这冰封的昆仑墟是不是也该换个模样了？”
墨渊不语，有些僵硬的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玉清昆仑扇，小心的拂去扇上沾到的碎雪，那神态，好像那扇子就是白浅一般。
折颜再叹气，到底是自家兄弟啊，他不管谁管，略略放重了语气，“小五那有我在，你放心。你也趁这段时日好好闭关修养吧，魂族重现世间，又是冲着小五来的，你现在这样，可能护小五周全？就是那穆辰上神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啊！”
墨渊的动作一滞，再抬头时，全身的气息都不同了，“我知道了。”
折颜说的不错，唯有让自己恢复到巅峰才能护得十七一世平安。魂族？敢伤十七，真当他墨渊不存在了么？
折颜满意，战神，又回来了。“丹药早都给你准备好了。走了。”
墨渊点头，“多谢。”
折颜一笑，自家兄弟，谢什么？
看着折颜施法离去，墨渊环顾四周，“长衫。”
长衫上前，“弟子在。”
“为师需闭关一段时日，这昆仑墟交给你，仔细打扫一下。若是忙不过来，就让叠风他们回来帮忙。”墨渊边说边向闭关山洞走去。
长衫当下振奋不已，无需再封山了么？这昆仑墟只怕要恢复往日盛景了！只是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转念一想，不对，可这冰雪？急跑两步跟上师尊，“师父，可这冰雪已冻了数万年，弟子怕是……”
“无妨。你忙你的，冰雪自会化去。还有，若有青丘的消息，即刻来报我知道。”墨渊脚下不停。
“是，师父。”长衫摩拳擦掌，待师父出关，定要让昆仑墟换个模样。
真好，小十七回来了，师父又有了人气儿，师兄弟们也将要回来，这昆仑墟又活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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