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找到李征
爱的太深，会失去荣耀和价值。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但仍然满心欢喜，然后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苏筱握着手机的手有点颤抖，看着李征的微信名片，名片中的头像略显有点沧桑，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倒像一个五十多岁沧桑的大叔。从头像中看这张照片是站在一个游艇的船上拍的照片，也许是海风把人吹得略显沧桑，亦或是水面上炽烈的阳光反射突显了岁月的痕迹。虽然二十多年未见，从眉目间依然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沧桑中依然有着那份清秀和倔强隐藏在其中。这个男人就是苏筱日思夜念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在每一个午夜梦回、泪湿枕巾的过往，都是对这个男人的念想萦绕在心头才支撑着苏筱度过无数个孤寂难眠的夜晚，走过这二十多年清寂难捱的岁月。
“何谓孤寂？”
“清风、艳日，无笑意。”
“可否具体？”
“左拥、右抱，无兴趣。”
“可否再具体？”
“不得你。”
苏筱透过手机屏幕，仿佛感觉李征已经触手可及。苏筱怀着一颗忐忑紧张又兴奋的心，向李征发送了微信好友添加申请：“你好，李征，我是苏筱。”
苏筱耐心等待着李征的回复，时而欢欣，时而忧伤。可时间分分秒秒的划过指尖，手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李征的微信好友添加始终未被通过。苏筱开始慌了，李征是在忙事情没有看到，还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过了两个小时，苏筱再次向李征发送了微信好友添加申请：“你好，李征，我是苏筱。”
沉寂，可怕的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庭院内的夜色透过窗户向屋内蔓延，苏筱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苏筱走出屋子，上了二楼，去仰望苍穹。李征就像天空中一颗星星，看似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苏筱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要冷静一下，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就算李征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不能要求李征和她苏筱一样的情绪。对于李征，苏筱没有任何责怪、怨恨的理由。对于李征，苏筱也许只是一个多年未见、甚至已经遗忘的小学同学，儿时的记忆。
从前，有只小蚂蚁找不到蚁窝的路，特别着急。这时候它碰巧看到朋友经过，便大喊一声：“哥们儿！”他马上爬过去问路：“你都如何回蚁窝？”（你都如何回忆我）小蚂蚁的朋友反问道：“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在李征的记忆里，苏筱是怎样的存在，对苏筱来说，这是一个迷一样的问题。曾经苏筱总是用目光追逐着李征的身影，而李征的目光在追逐什么，苏筱并不知道。但苏筱可以确认的是，李征的目光追逐的绝对不是自己。否则这么多年，就是苏筱不去找李征，李征也会来找自己的吧。李征从来没有出现，而是在苏筱的生活中消失了二十多年。不，李征在苏筱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消失过，只是苏筱不曾出现在李征的生活里。对于现在的李征来说，苏筱是突如其来的闯入。李征会如何看待这份闯入，苏筱是如此忐忑。
爱情的开始是痴迷，爱情的延续是苦涩。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压在苏筱心头的这份爱太沉重了，苏筱一路上背负着这份爱越过千山万水，始终走不到李征的面前。可此时，李征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跨过眼前的这个山丘就可以来到李征的面前，对他诉说这么多年的相思之情，相思之苦。可李征在意吗？他会愿意倾听苏筱的倾诉吗？高野不愿意告知李征现在的情况，李征早已经结婚了吧？他现在又过着怎样的生活，过得好吗？过得幸福吗？他知道曾有一个女孩在校园里那么疯狂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夜夜念着他的名字入眠吗？当苏筱无法在现实中追逐李征的身影，追逐李征的目光却从未停息，反而在一个个梦里继续着那份追逐。这么多年，苏筱对李征的想念从未放下，苏筱对李征的思念对未停止。
这么多年的煎熬都已经承受了，此刻的煎熬对苏筱来说又算什么呢？是的，此刻的等待不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之前生活的延续。至于这份生活里的苦涩酸楚，苏筱都已经习惯了，不是吗？既然这样，此时的苏筱又何必如此焦躁不安呢？苏筱已经找到李征了，虽然他还没有通过微信好友申请，可比之前不是已经有质的区别了吗？苏筱能走到现在这一步，能这么快找到李征，苏筱不是更应该感到高兴愉悦吗？
苏筱平静了心绪后，又编辑了一条添加微信好友申请信息发给李征：“李征，我是苏筱，通过高野得到你的微信的。”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苏筱的手机突然接到一条微信信息，李征通过了苏筱的微信添加好友申请。
“你好，李征。”苏筱马上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好啊，老同学。”李征回复。
苏筱看到李征的回复，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李征还记得自己，“老同学”这三个字说明李征还记得自己，说明苏筱在李征的记忆里还有一丝存在的过往痕迹。
“你现在过得好吗？听说你在郑州。”苏筱继续问道。
“挺好的。你呢？”李征回复道。
“你过得好就好，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你。”苏筱控制不住情绪，顾及不了女人应有的矜持，只是想告诉李征她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想他，一直想找他。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我也许不是现在的样子。虽然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你，可知道你现在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苏筱又发了一条信息给李征。
“你呢？在哪里发展？”李征问。
“我这几年在上海，最近在老家。我想见你一面。”苏筱说。
“我最近在广州出差，等我回去吧，我下周回郑州。”李征说。
“好。”苏筱说。
苏筱刚才充斥全身的卑微的酸楚现在瞬间转变为一种喜悦，一种苦尽甘来的欢畅。这份欢畅激活了苏筱身上每个愉悦的细胞，被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细胞一下子激活后，苏筱像变了一个人。
苏筱的这种变化被母亲看在了眼里，便问苏筱道：“你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我之前不是一直向你打听我那个小学同学李征吗？我联系到他了，他在郑州。”苏筱带着喜悦回答母亲说。
俗话说，知女莫如母。这些年，母亲一直逼着苏筱去相亲，苏筱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就去应付走过场。这些年，苏筱每年回老家也会不经意向母亲打听李征的消息，结果都石沉大海了。母亲虽然装作不在意从不细问，可也明白，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多年一直不结婚，却一直有意无意的提到这个人，她作为母亲当然知道女儿的心意。
“他还没结婚吗？如果他在郑州，你会回来郑州发展吗？”母亲直接问苏筱道。
苏筱一下子愣了，母亲这么现实的发问，是苏筱始料未及的。
苏筱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也没想这么多。”
是的，苏筱沉浸在即将见到李征的喜悦中，还来不及想这么现实的问题。她也没有想她这次回来要找到李征做什么，只是内心有种声音一直对自己说：“一定要找到李征！一定要找到李征！一定要找到李征！”至于找到李征要做什么，不在苏筱的考虑范畴之内，或者说她来不及想将来，也不敢想将来，因为她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现实是什么。她是带着满心欢喜而来的，这已足够了。
李征晚上8点多的飞机从广州飞回郑州，明天他们就要见面了。苏筱很兴奋，晚上根本睡不着觉。十点多的时候，苏筱想如果按时间推算，李征应该已经回到郑州了。于是，苏筱忍不住发了一条消息给李征：“李征，你安全回到郑州了吗？”
“飞机还没有起飞，还在机场等着登机。”李征回复道。
“啊？怎么了？飞机误点延迟了？”
“好像有台风，外面一直在下暴雨。”李征说。
“你是一个人回来吗？还是和别人同行？”苏筱问。
“和几个人一起。”李征回答。
“哦，那你估计回到郑州要很晚了，路上小心。”苏筱说。
苏筱去查询了飞机晚点的信息，果然一大批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滞留在广州机场延飞了。苏筱整个心都悬了起来，飞机航班因为天气原因晚点甚至取消飞行是常有的事，可苏筱就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如果李征的飞机航班飞行取消了，就意味着李征今晚就飞不回来了，那明天的见面就可能泡汤了。见面的时间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要延后了，苏筱又要延迟才能见到李征了。面对这种情况，苏筱内心不免一时失望与失落，这才是苏筱内心紧张的原因吧。
苏筱陷入失落的情绪而郁郁寡欢，并带着这种情绪沉沉睡去。苏筱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要去哪里苏筱不知道，只是百无聊赖地走着，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沿路的风情。苏筱的心情貌似很沉重，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愁绪。苏筱走着走着，抬头看到路边有两个人在闲聊着什么，走近的时候，苏筱看了一眼，是李征在和别人说着什么。苏筱走得越来越近了，而李征似乎没有发现苏筱。苏筱一直盯着李征在看，似乎李征被苏筱的眼光影响到了，李征稍稍转头看向苏筱。就在李征的眼光投向苏筱的一瞬间，苏筱整个人紧张到不敢呼吸，可苏筱稍后发现，李征只是稍微轻轻一瞥，就将目光又收了回去。苏筱就这样被李征无视了，苏筱的整颗心都要碎掉了。在李征的眼里，苏筱永远都是那种被忽略的无关紧要的角色吧。或者说，在李征和苏筱的所有戏剧里，自始至尾，都是苏筱一个人的独角戏吧。
苏筱被刚才自己心碎的声音惊醒了，发现原来又是一场梦。苏筱看看手机，凌晨两点多了。苏筱想着不知道李征的飞机是否正常起飞了，于是想着发一条信息给李征以安抚自己刚才在梦里的情绪。
“李征，航班恢复飞行了吗？到郑州了吗？”苏筱问。
“没有，还在机场候机厅。”李征回答道，然后发了一张自己的定位信息给苏筱。
苏筱从李征发过来的图片定位信息上看到，李征此刻还正待在广州的白云机场。苏筱的心拔凉拔凉的，估计航班今晚是飞不了了。
“那今晚航班还能飞吗？”苏筱问。
“不知道，还没有通知取消，所以大家都还在机场等着。”李征说。
“哦，那即使航班恢复飞行，到郑州也要快天亮了。”苏筱说。
“嗯，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回去之后，我们再约时间。”李征说。
“好。”苏筱回答道。
苏筱好开心，虽然航班延误了，和李征见面要推迟了。可李征刚才有在关心苏筱，让她早点休息。这次苏筱记忆中第一次感觉到来自李征的温柔，苏筱刚才梦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一下子就喜极而泣了。
不管李征那句话是出于正常的社交礼貌还是真的关心苏筱，在苏筱看来，这是李征第一次没有用冲突性而是用相对温和的语言态度来和苏筱说话。在苏筱这些年的梦里，包括今晚刚做的梦里，李征都总是那么的冷漠，冷漠到总是忽视苏筱的存在。难道这些年，苏筱的梦都是错误的吗？
苏筱根本来不及想也想不到这种温言软语背后的距离感只是人长大后故意伪装的善意而已。爱情就是这么卑微，苏筱只是被自己对李征的浓郁的爱意蒙蔽了。苏筱对李征这么多年的迷恋，其实也是苏筱自己始料未及的。沉溺在对李征这种迷恋里，李征随便的一句温言软语都让苏筱感觉甘之如饴，感觉这是老天对苏筱的一种施舍、一种天大的恩赐。这，就是低到尘埃里卑微的爱人的心态吧！
第二天，李征没有联系苏筱。苏筱去查了航班信息，航班后来已经恢复了，苏筱想李征回到郑州应该已经很累了，没有联系苏筱也很正常。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都已经过去了，李征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似乎李征已经忘记了要和苏筱见面这一回事。
一天晚上，苏筱开车去哥哥家，路过李征老家门前。李征老家院子的门开着，昏黄的灯光从院子里透出来。这灯光苏筱曾是那么熟悉，曾一直远远地望着。
“李征，今天晚上经过你老家院子，看见院门开着，院子的灯光亮着。那个灯光引发了很多回忆。”苏筱还是忍不住发了信息给李征。
“哦，老家的院子租给别人了，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李征回复道。
“哦，我知道。”苏筱说。
“我回来郑州后，一直有点忙，没来得及联系你，有空提前联系你。”李征说。
“好。”苏筱说。
李征也许并不了解苏筱对这次见面有多么期待，不能够体谅苏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踏出寻找李征这一步，苏筱她那高傲的自尊在李征面前简直被践踏地稀碎，而苏筱毫无招架之力。
苏筱以为她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之中，可没过两天，中午过后，李征突然发消息给苏筱说他下午在新郑，不过只有半个小时时间，待会儿还要要赶回郑州，问苏筱有没有时间来新郑见一面。
苏筱看到消息，沉默良久，觉得自己已经卑微到连自己都瞧不起的地步了。苏筱极度艰难地回复了李征一条消息：“哦，你这么忙啊，那改天再约吧，今天车被开出去了，出行不方便。”
“好的。”李征回复道。
苏筱看着李征冰冷的回复，在想李征是不想见自己，还是真的忙得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郑州的生活节奏有这么夸张吗？也许，在李征的心里，苏筱本身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吧。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莫名地找到自己，想要和自己见一面，李征还要抽时间应酬，忙是最好的推辞吧。这年头，不是人人都自称很忙吗？人人都在忙着赚钱，哪有空去应酬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啊？只有苏筱才这么傻，傻到放弃一切要来寻找李征。在李征眼里，苏筱也就是一个笑话吧。
苏筱为自己这种无价值感感到愤怒，感到羞愧，感到颜面尽失。这种内心的自我冲突是苏筱前所未有的。以前，无论苏筱怎么思念李征，怎么疯狂地追逐李征的身影，可苏筱都是远远地，远远地站在离李征很远的地方。以前苏筱无论内心多么渴望、多么痛苦、多么纠结，苏筱都可以保持最起码的自尊，现在苏筱要撕开自尊那层虚无的保护膜，就好像把自己的衣服脱光裸体站在李征以及世人面前一样。苏筱梦里频繁出现在李征脸上的冷漠回来了，在这种冷漠的折磨下，苏筱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冰封了。苏筱不记得是谁曾经说过，总有一些坚持，能从一寸冰封的土地里，培育出十万朵怒放的蔷薇。苏筱此时的心情是，这十万朵怒放的蔷薇苏筱是肯定看不到，苏筱感觉这十万朵怒放的蔷薇已经被李征的冷漠完全灭绝掉了。苏筱梦里频繁出现在李征脸上的冷漠与无视，不是假的，不是苏筱幻想出来的，是现实存在的。
没过几天，李征又给苏筱发来了同样的消息，说他上午在新郑，中午有事要赶回郑州，如果苏筱有点时间，上午可以来新郑和他见一面。
苏筱看到这条消息时，内心依然沉浸在自己无价值感的愤怒里不能释怀。苏筱想抗争，想为自己那可怜的自尊挽回一点颜面。
“家里的车子开出去了，我不方便出门，如果你方便来这里接我一下，如果不方便就再约吧。”苏筱编辑好一条信息，发给了李征。
“我时间比较紧张，可能来不及，要不下次吧。”李征回复道。
“好。”苏筱冰冷地回复了一条消息。
这就是抗争的结果。苏筱满怀着喜悦与欢欣来到李征面前，可因为眼前苏筱在乎的这道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无法逾越。苏筱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懊恼不如说是悔恨，这就是苏筱二十多年前不敢夸出这一步的原因。苏筱早应该清醒，二十多年后来面对这个场景与二十多年前面对这个场景没有质的不同，唯独空添了苏筱这二十多年一厢情愿的相思之苦。现实就是这样，无论你怎么逃避，无论你什么时候鼓起勇气面对，现实却依然如故，没有丝毫改变。苏筱的幼稚在于她希望自己二十多年前就已经看清的现实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可以有所转变，而现实无情地给苏筱泼了一盆冰水，让苏筱彻底清醒。
苏筱开始深深地自责，为何要回来找寻李征，为何要来自取其辱。苏筱想要逃，像二十多年前一样远远地逃，逃到深山、逃到浮华里去。随着岁月的流逝，苏筱一定能够把李征从自己的记忆中淡化甚至磨灭。内心的冲突折磨着苏筱，吞噬着苏筱最初要找到李征见李征一面的念头，苏筱任凭内心的冲突煎熬着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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