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蝶梦剑主李素

　　江月就这样走了，没有再半分纠缠，也许练剑之人都是如此，从不脱离带水。

　　笑妄生从树梢上缓缓落下，望着江月离去的背影，蓦然间有点惜老，这个江湖中不用多少年就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天。

　　“你为什么不逃走？刚好你有很多机会。”笑妄生背对着柳落樱，有些疑惑地问道。在刚才那种情况下，若是她逃走，即使他能腾出手阻拦，那也得花些气力，若同时江雪再逃跑，那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江雪也看着柳落樱，她心中也有这个疑惑，她之所以不逃跑是因为江月，而她却似乎没有任何理由。

　　柳落樱没有说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那种吸引力，一种高手之间对决的吸引力，这对于一名练武之人是比金银珠宝更具有魅力的。

　　她原本自认与江月的武功是不相上下的，对于他登上天机榜第十，也有些心不甘，认为那只是因为万骨窟的人不能列入这个榜单。但今日之所见，确实自愧不如，虽然对方拥有青霜剑，使他如虎添翼，但自己也有蝶梦剑，两相对比之下，对上江月只有七成胜算。

　　笑妄生见她不说话也没生气，“你还真和你那师父一样倔脾气，已经好些年没见你师父了，她还好吧？”

　　柳落樱没有一丝犹豫，因为犹豫就会回忆起那一幕，她不愿意回想起，冷冷说道:“她死了。”

　　“死了？”笑妄生一怔，这个表情可很少出现在他脸上，“怎么死的？以她的武功，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杀得了她。”

　　柳落樱摸了摸手中的蝶梦剑，淡淡说道:“是我杀的。”

　　笑妄生双眼直直看着她，他知道她并没有说谎，长长叹息了一声。

　　他们相遇在一个夏季，那年他初入江湖，不谙世事，仗着一身武艺在江湖骄横无比，但江湖毕竟是江湖，里面潜藏着多少真正的龙与虎。

　　那日他遇见一个人，那人自称是一位山野道士，手持一柄桃木剑，使得一手好剑法。那时的他还没有现在的武功修为，勉强在那道士手中撑过三十余招，身上受了不小的伤。

　　道士并没有要他性命，只是告诉他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做人莫要太猖狂。

　　但他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等那道士走后，数十人一拥而上，想趁他重伤结果了他。

　　若是平时，这些人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此时却虎落平阳。正在这时，出现一位女子，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把剑，没有说一句话，将那群人杀得一个不留。

　　他问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只是淡淡说道:“我刚得了一把剑，想试试剑，正好遇见这些人就顺手杀了。”

　　“若你杀的那些人是好人，而我是坏人，你会不会后悔救了我？”

　　“不会后悔，但我也会拿你试试我的剑。”

　　他并没有恼怒，反而心中有些奇妙的心思，这江湖中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女子，想杀人就杀人，还真是洒脱，这样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

　　她说她叫李素，是万骨窟的人，此次出来是执行任务，没有一点隐瞒，可能在她眼中，笑妄生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名匆匆过客。

　　真的只是匆匆而过，再也没有重逢。后来的笑妄生在江湖中风起云涌，以山雨欲来势不可挡之势登上天机榜，直至第二位，占据长达数十载。

　　李素只是他心中的一丝悸动，后来他身边也有了一位真心待他的女子，听闻她成为了万骨窟的首领，风华绝代一时，心里也替她高兴。

　　这些年自己糊涂地活着，没有太管江湖之事，竟连她的去世也一无所知。此刻听闻她已不在人世，恍然间回到了当年与她初次相遇之时，江湖已老，红颜已逝。

　　笑妄生仰天长啸，“世人笑我，我笑众生；世人畏我，我畏众生；世人怜我，我怜世人；世人恨我，我恨上天。”悲凉之声直冲天际，震耳欲聋，方圆几里鸟群飞散，人们纷纷捂住耳朵。

　　柳落樱并不知他与师父之间有过这样一段经历，从这啸声之中，她感受到那份悲痛。若是有选择，她一定不会告诉他李素已死，一别数十年，再无想见日。

　　长啸过后，笑妄生恢复了平静，目光如炬，“你为何要杀她？”

　　柳落樱知道自己还是躲不了那段回忆，这也是每一把蝶梦剑剑主的宿命。

　　蝶梦剑为第三代金麟剑池的剑冠，传承至今自有两百多年，每一任的剑主在继承剑时，必须得杀了上一任剑主。

　　这个规定在第二任剑主时诞生，至于原因无人知晓，每任剑主在拿到蝶梦剑时就已有了那份觉悟，即使下一任剑主无法打败自己，自己也要自行死在蝶梦剑下。蝶梦剑在一次又一次地吞噬上一任剑主的鲜血后，其所施展的幻剑之术威力日益巨大。

　　以实力来说，李素能刚好排进天机榜，若以实打实的战斗力来说，她能排进前五。一名优秀的刺客握有一把世间最适合用来刺杀的剑，柳落樱在确定是下一任剑主时，她知道她无法打败李素。

　　其实她也并不想当这个剑主，她的妹妹柳飘絮更适合，但李素执意要她接受蝶梦剑，下任剑主只能由上任剑主，再沐浴剑主鲜血，否则蝶梦剑不会听从号令。

　　李素是甘愿死在她手中的，临死前含笑对她说道:“我的江湖已经老了，新的江湖是属于你的，你要让这把剑在你手中更加光彩夺目。我将一生都交给了剑，人生就是在不断杀人，但我不后悔。此时离去心中也没什么遗憾，竟冥冥中又在剑道上更进一步，无情之剑确实是这世间最快的剑，人无情了就没牵挂，出剑时没有念想，剑自然就快了。但这把剑自身是有情的，人若无情，不能发挥出这把剑的最大威力。落樱啊，人之所以无情是应太深情，我心中也曾有个人，但我在剑道上越走越远，只能放弃。若有一天你能真正遇到值得为他舍弃一切的人，听从你自己的内心。”

　　柳落樱哭着接过剑，重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直至额头鲜血淋漓，抬头时李素已经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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