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衣女子

　　一个月前，天下第一镖局威远镖局突然来了一位客人，客人戴着头纱，瞧不清楚面相，只是放下一个石匣子，和一句话:“下个月初六送到残剑山庄，镖要是有什么损失，全镖上下一个不留！”说着随手一掌将门口三四人高的石狮打成粉末，然后飞身而去。

　　总镖头朱卓岩与众镖师商议后决定还是谨慎为好，亲自押镖，率领六位老资格的镖师和亲传弟子陈云飞以及十几位镖师一起押这趟镖。

　　转眼间即将入夏，天气越来越炎热，越往北反而越燥热，虽不似江南地方所独有的那种闷热，却因为干燥所带来的热更让人难以忍受。本朝诗人王毂蹭写道:“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

　　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描述的恐怕就是这种情景。

　　魏州是河北道上最繁荣昌盛的城市，距离京城长安也只有不到八百里，被称为长安的“南大门”，也是通入长安的必经之地。

　　林子俊第一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顿时有些傻眼，在街上东瞧瞧西看看。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酒楼、茶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两边空地上摆满了竖着小伞的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街道上人满为患，有人赶着马车，有人聚在一起看着杂技表演，年轻的女子三五成群的在卖胭脂的商贩前面带微笑地挑选着。唐朝民风开放，包举四海，街上偶尔还有一些黄头发、高鼻梁和蓝眼睛的人出没。

　　林子俊带着黄巢走时留下来的些许细软，想必应该是整个山寨的全部家当了，一个人前往长安，虽然路途遥远，但省吃俭用倒也凑合。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您看看嘞，这可是‘书圣’王羲之的真迹啊！”一位买字画的商贩拿着一幅字大声喊道。

　　林子俊正在吵闹的人群中瞎逛着，意外听见了这一声吆喝，立马拔开人群循声而去。

　　“王羲之的《黄庭经》。”林子俊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又伸手摸了摸字画，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临摹，然后笑着不停点头:“嗯，是真迹，是真迹啊。”

　　商贩看见他这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他是个懂字画的行家，高兴得脸上肉都快挤成一堆了，笑眯眯地说:“公子，可喜欢这幅字？”

　　“嗯嗯嗯嗯。”林子俊头也不抬地不停点头。

　　“那公子就买了呗，自古宝剑配英雄，好字配才子啊。”商贩脸上笑容越来越大，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林子俊猛地抬头，盯着商贩弱弱问道:“那这个多少钱？”

　　“不贵不贵，我看公子也是有缘人，就卖给你十两银子，怎么样？”说着眨着眼看着他。

　　“十两啊！”林子俊往胸口伸手摸出钱袋，数了数一共才八两多银子，又把钱放回胸口，不死心地问道:“能不能再少点？八两行吗？”

　　“八两？不行不行，买不起就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商贩的脸就像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瞬间变成一张想要吃人的脸。

　　林子俊看他那样子知道没戏了，又看了一眼《黄庭经》转身离去。

　　才走出三四步，听见身后传来刚才那个声音:“公子，公子，快回来。”

　　林子俊回头发现那商贩举着《黄庭经》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果然，看我走了就又要我回来，这下八两银子应该可以买到了吧。”林子俊心中暗自乐着。

　　“公子，这幅字就送给你了。”嘴上说的送，但商贩脸上堆起了笑容，一点都看不出肉疼。

　　“送给我？”林子俊难以置信地问道。又看了看这个商贩，一脸精明样，不应该是个傻子啊。

　　“嘿嘿，刚才有位姑娘花了二十两买下了这幅字，说要送给公子。”那商贩呵呵笑着说道。

　　“那位姑娘人呢？”林子俊看了看四周也没发现一位姑娘，迫切问道。

　　“刚往东走了，这会你还能追上去，穿着一身白衣，十七八岁模样。”商贩一脸羡慕地看着他，心想这小白脸确实长得还可以，难怪那姑娘会用这个机会与他相识，呵呵呵。

　　“多谢老板！”林子俊拿起《黄庭经》健步如飞地向东追去。

　　“要是追不上人家姑娘可咋好，白白受份恩情，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啊。”林子俊从小就被林中道教育“得人恩果千年记”，眼下心中不但没有刚得到《黄庭经》时的喜悦，反倒有些不安。

　　街头人头攒动，寻人甚是有些困难，但所幸穿一身白衣的人不多，林子俊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亮，发现前方三四丈远处有位一袭白衣的姑娘，于是加快脚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姑娘，姑娘请留步。”

　　连喊了三声，女子终于听见了喊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这一转身可把林子俊惊得呆住了，那女子一袭白衣，腰间用金丝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凤钗，淡扫娥眉眼含春，眼眸中带着几分淘气之感，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宇间与他师姐林婉儿有五六分相似。

　　“姑娘……”林子俊走近后更加惊叹不已，这十八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就是师姐了，这女子比师姐更有一番风味。

　　“唉，林子俊啊林子俊，脑子里都在想些啥呢？”林子俊笑着摇了摇头，弯腰拱手道:“多谢姑娘赠字画之恩，小生……小生感激不尽。”林子俊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舌头有点打结，正想着还要说点啥，听见一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抬头看见那女子正用手半遮着嘴在笑，眼睛弯成一道月初时的月牙，一下子感觉双脸火辣辣的，耳根都红成猪血色。

　　“不必多谢，我看公子甚是喜爱这幅字，不想夺人所好，这对于这幅字来说也是个好归属。”女子开口说道，声音如黄莺出谷般美妙，婉转清脆，让人身在这浮世中，却如皓月当空，清风徐来。

　　林子俊还陶醉在这美妙的声音中，那女子转身离去，林子俊回过神来，微微抬了抬手:“姑娘……”

　　那女子没有转身，只是传来一阵虚无缥缈的声音:“公子，日后我们有缘再见。”如同在山间徘徊渐渐消散。

　　林子俊久久站着，看着那女子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之中，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打转，他想起了那日想必也是这样，师姐一个人消失在大雪之中，他一样的无能为力。

　　昨日红衣似火独行雪中，今昔白衣胜雪远影天际，究是花似火，还是雪似花。

　　林子俊挥起袖子擦干眼泪，一手拿剑，一手拿字画，转身大步离去，“师姐，我一定要找到你！”

　　魏州城建造清奇，宽宽窄窄的青石巷星云罗列其中，若是逢上下雨天，淅淅沥沥的雨水击打在青石板上，青石巷中行人撑着油纸伞漫步，为这座北方城市增添不少江南神韵。

　　此时青石巷中，两人正在交头接耳，一人竟是刚才卖字画的商贩，另一人戴着面纱，但看身材瘦小苗条，似是一位女子。

　　商贩弓着腰搓着手，笑盈盈地说:“公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故意卖给那位公子字画，您看，我那个是不是……”说着捻了捻手指，呵呵笑道。

　　“行，现在就给你，一分钱也不会少。”那人说着将手伸进袖子中，商贩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那人突然拍出一掌打在商贩身上，商贩硕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向后射去，飞出十几米落下，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坑，吐出几口鲜血，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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