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除夕夜

　　?　　除夕夜，就讲究一个阖家团圆。

　　李炬虽然不知道已经离家好几年未归的大哥李炽为什么突然回到洛阳，但毕竟是过年，能和家人在一起就是莫大的幸福。再者说，先前李炽也明确告诉了李炬，他这次回来，就是来帮助李炬对付那一个人的。虽然两人都没有直说，但这对兄弟心里都明白，他们要对付的，就是这个大成王朝真真正正的幕后主宰，也是他们父亲的二哥，天下最聪明的那几个人之一，以一人之力让天下陷入战乱的真正祸首——李沐。

　　对于他们兄弟而言，李沐其人，就像一座大山一般，从几人一出生开始就将他们死死压在脚下。他们都知道，看似大权在握贵为天子的父亲，其实一直以来也不过是被这个二伯牵在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罢了。而他们兄弟几人，不管是谁做了皇帝，只要李沐一天不死，他们也会一直在此人的控制下做那傀儡皇帝。这样的皇帝，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从李炽与李炬两兄弟的出发点来看，他们对付李沐的最终目的不尽相同。李炬是为了让自己能真正掌握住大成朝政大权，从而实现自己的报复。而李炽，这个有些疯狂的大皇子，则是因为害怕李沐会在自己以文化征服天下的过程当中捣乱作梗，故而才要回洛阳同李炬一道对付李沐。

　　二人殊途同归，若是不将李沐这座大山给搬走，终究是没有办法顺利实现自己的理想。

　　不过今晚这座御花园内，毕竟人都眼杂。李炽与李炬兄弟二人都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在此事上做过多交流。

　　不多时，有资格参加这次守岁活动的京中官员，也都带着家眷，一个个赶到了御花园来。

　　当然，除了罗磊这个确实有任务在身需要早到的人外，这进入御花园的顺序，所有人也都是心照不宣地按照某种方式排了出来。

　　首先进到御花园的，乃是首付大人尚书令曹世淳。紧随其后的，乃是近段时间在朝中不怎么发表意见，只做个和稀泥老好人的中书令肖文才。

　　这肖文才一生也颇有几分意思。原是出身一个木匠家庭，但从小调皮捣蛋，父母叫他做什么，就偏不做什么。后来为了让这小子能离自己远一点，父母便将他送到私塾去读书。这不读不要紧，一读之下，才知道这熊孩子在读书上的天赋绝非平常之人可以比较。五岁写诗，七岁作赋。十里八乡的所有教书先生在看了这孩子做所的诗词歌赋之后，全都纷纷表示自己已没有资格再教导他。于是乎，肖文才在十岁的年纪，便早早开始了负笈游学的生活。也创下了有史以来记录在案的负笈游学的最小年纪记录。

　　总之，在他十五岁时，便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并在那场殿试之上，被先帝钦点为状元。因其早年著文颇有借古讽今的风，被先帝所器重，一入官场便做到了正三品的左散骑常侍之职，以期能让他在言官之位上为国效力，不可谓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新科状元即将平步青云之时，他又因言语无所顾忌，被人陷害牵连进了先帝在位之时最严重的一桩贪腐案之中。迫于多方压力，先帝不得已将其降职，到得一个小县城做了一个九品县令。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一位此人仕途可能就此到头之时，文坛之上突然又传来这人写的一篇《镜说》，以镜喻己，表示看自己的人是何种面孔，他所映出便是何种相貌。因此文文风狂放又不失婉约，行文清奇全然不似前人，在文坛之上开创了一种新的风潮，受到天下人追捧。先帝在读罢此文后，也是拍案叫绝，最终为其翻案，又让他重新回到了左散骑常侍之职。

　　然而就在肖文才柳暗花明又一村，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先帝却突然因病驾崩，北匈完颜龙和中原青衣女都对大成黄泉虎视眈眈，李沐情急之下，掀起了五王征帝的乱世。在战火之中，还有几人愿意听取一个言官的意见？难不成靠着言官的一张嘴，还能在阵上将对方大将骂死不成？故而，刚刚重回权力中枢的肖文才，又一次被边缘化，整日举杯消愁，虽然写出了不少被后世传诵的诗文，但终究还是报国无门，徒留伤悲。

　　在当今皇帝即位之后，李陌曾专程拜访肖文才几次，想请这位意志消沉的文豪再次出山为国献言。然而已经经受过两次大起大落的肖文才，哪里还有半点壮志雄心，整日除了喝酒就是写诗，丝毫不愿意再换上那一身朝服，站在正和殿上指点江山。当然，若是让他一直这么下去，现在也不可能坐到这中书令的位置上。那还是因为三年前有一日，早已权倾天下的曹世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让皇帝重立在刘承书告老还乡之后便一直空缺的中书令之位。说什么若是有尚书令而无中书令，权力无法制衡恐导致奸臣乱政。皇帝拿曹世淳没辙，在私底下和他红着脸吵了几架还动手打了两次之后，终于服软，答应了曹世淳这一要求，但却选择让曹世淳自己去寻一个愿意和他抗衡的中书令出来。

　　也不知道曹世淳使了什么法子，反正最后说动了肖文才出山，坐上了中书令的位子。而这肖文才也固然不负曹世淳所托，不论何事，只要是出自曹世淳只口，便想方设法要和首辅大人怼上一怼。只不过最近在太子殿下接过了抗衡曹世淳的大旗之后，肖文才也乐得清闲，开始做起了老好人，除了曹世淳外，不论有谁找他，都是一脸笑呵呵地同人招呼。别人找他办事，也是既不答应又不拒绝，总之就是一个劲的和稀泥，也不知道这个尝遍过人生百味的中书令大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番肖文才在曹世淳之后进到御花园，与曹世淳打了照面便别国脸去，带着家眷向着曹世淳相反的方向走，倒有几分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

　　李炬看在眼里，不禁哑然失笑对李炽道：“大哥，你还记得当时咱们首辅大人为何硬要父皇把中书令重新设出来吗？”

　　李炽也经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是早就写信告诉过我，是因为父皇和他打赌又输了，他在故意恶心父皇吗？”

　　李炬点点头，满脸坏笑：“是有这么个原因，不过其实更重要的，他还是担心现在自己一人大权在握，朝中百官都认为尚书令无人可制衡，若是哪天他不在了，下一任尚书令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可你不知道，为什么肖大人会答应重新出山做这个中书令吧？”

　　李炽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这个倒确实不知道。”

　　李炬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首辅大人跑到别人家里，指着肖大人大骂了一顿，把他写的那些文章都给贬得一文不值。将人家肖大文豪给气得哟，据说提着刀把首辅大人给赶了出来。”

　　李炽越听越不对劲，满脸狐疑地看向李炬：“曹大人不是那种会挑刺骂人的主啊——难道说？”

　　李炬一脸奸笑地点了点头，伸手指着自己：“没错，那天曹大人所说的东西，都是我给他写来准备好的。”

　　李炽一扶额，有些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你好歹也是太子了，做事就不能靠谱点吗？”

　　李炬瞪大了眼睛：“我怎么不靠谱了？若不是我帮忙，现在哪里会有这个中书令？”

　　就在兄弟二人说笑之间，余下各位朝中要员也带着家眷纷纷鱼贯而入。只不过在进到御花园之后，个人的站位之间，自然也是大有学问。

　　曹世淳和肖文才自然是东西两边各站一个。

　　尚书省六部之人大多站在靠近曹世淳的东侧，而中书省人虽然不多，但却极为团结一般，紧紧围在肖文才一旁，和他们的中书令大人有说有笑。反倒是曹世淳，和六位尚书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闭目养神，似乎是不愿意说话。

　　至于向来不参与朝堂争斗的门下省，倒是在兼任侍中的花雪月的带领下静静站在一角，和两边都没有什么联系。花雪月还饶有闲情逸致地朝正被李炽牵着手的李烨看了一眼，吓得李烨差点以为师傅又要把他抓去练功。

　　当百官都尽数到位之后，随着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之声由远及近传来。当朝天子李陌，在琴棋书画四大太监的引领之下，龙行虎步，走进了御花园。

　　李陌站定，朝着四周环视一圈，目光所过之处，原本或站或坐的官员们，无一不立刻下跪请安。

　　李陌双手虚抬：“众爱卿平身，不必多礼。今日乃是除夕，叫大家来，只是想要咱们都在一起惹恼一番。今天还请诸位放松一些，不要弄得向之前上朝一样紧张。吃好玩好就是。”

　　众官和家眷在拜谢皇帝之后纷纷起身，李陌也将三个儿子招呼到身边，随后冲齐弦才招了招手：“齐爱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齐弦才恭敬一拜，领命而去。乾符三十七年的这一场守岁活动，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拒后世史学家记载，这一场由礼部精心策划的守岁活动，不管在形式还是内容之上，都做到了空前的完美。其中那独具特色的歌舞表演，更是变成了后来整个中原文明过年只是的保留项目。不管科学文化如何进步，朝代政权如何更迭，每年除夕夜雷打不动的歌舞表演，却是实实在在地烙印在了所有人心中。齐弦才没有想到，在千年之后，甚至有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坐在屋内，透过一个能传递图像声音的物件，观看除夕夜歌舞晚会的盛况。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李家父子四人来说，却不是那么重要。

　　因一路伴随李陌从皇子到靖海王，再从靖海王到皇帝的皇后彭氏早逝。用情专一的李陌也仅仅在一些臣子以死相逼威胁之下办过几次选秀。然而虽然选出了一些嫔妃，但李陌却从未将哪个妃子摆到同当年皇后一样高的位置。更多时候，还是一个人生活，一门心思都投到了治理国家之上。

　　此刻，好不容易膝下的三个孩子都聚到了一起。特别是几年没有回家的大皇子李炽重回洛阳，更是让李陌不由得谈兴大发，拉住三个皇子走到一处角落里，恨不得把他们三人都给里里外外全部了解通透一般，丝毫没有停下过嘴。

　　至于三个皇子，除了小皇子李烨年纪尚小，还不够懂事，觉得父皇有些聒噪以外。大皇子李炽和太子李炬都是明白父皇心意，陪李陌聊得异常起劲。特别是李炬，在今日早些时候亲耳听闻了李陌的打算之后，自知无法相劝，也是选择了多同父皇交流交流。毕竟，以后父子四人能再这样交流的机会，可真是越来越少了。

　　想到这儿，再想到算是被自己间接逼死的二哥李灼，李炬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生在皇家，本是天下人都羡慕的天大幸事。然而只有像他这样真正的皇家子嗣，才知道，所谓帝皇家族，那是多么的操蛋。

　　李炬甚至开始羡慕起那些他在和赵晨一道游历江湖时见过的寻常百姓来。日子苦是苦了点，但始终能和自己的亲人朋友在一起，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念及此事，李炬不禁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橙子此刻，和家人一起是否开心？

　　李炬很庆幸，好在自己还有赵晨叶新梧这样的朋友，相信不论何时，自己也不至于沦为一个孤家寡人吧。

　　就在李炬神游天外之时，满面春风的罗磊终于在百官注视下，敲响了新年的第一声钟声。

　　伴随着浑厚的钟声和阵阵鞭炮爆炸之声。多事多非的乾符三十七年终于落下了帷幕，而随之而来的乾符三十八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谁都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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