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碗里的饭已经见底。
我瞄了一眼时钟。
还没到上学的时候。
真棒。
陶醉在满足感中，我瘫在沙发上放松。
又过了一会儿。
露西在清洗碗筷的时候问了我一个问题。
语气相当微妙，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嗯……原谅露西问个问题。”
“但有件事露西从昨天开始就纳闷了。”
“是什么？”
“嗯……”
她似乎有些犹豫，于是我鼓励了她。
“说吧。”
“主人讨厌机器人的原因是因为父亲吗？”
“……”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猝不及防。
所有关于父亲的不愉快回忆一下涌了上来。
好久我才意识到我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
回过神来，我继续向嘴里送着食物。
为了掩饰我的惊讶，我故作简短的回答。
“嗯……我想也可以这么说。”
否认并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我放下筷子，目光锁定露西。
这个机器人动摇了我十八年的价值观和信仰。
看着这个机器人，我沉思道。
“现在我想想这个，我可能被洗脑了。”
“洗脑？主人是说……”
“从小我听到的机器人新闻都是负面的。”
“机器人不好。”
“机器人让我们变得病态。”
“机器人破坏社会。”
“我从小听着这些长得，多多少少对我来说都有些影响。”
上一代的IT。
这一代的机器人。
只要我们生活在两代人中间。
一个是旧时代。
一个是新时代。
旧时代的很多人必然对科技的进步，也就是新时代的人产生反对态度。
比如说，机器人。
外面很多人都反对机器人产品。
我的父亲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和工业革命的时候发生的情况是一样的，这个新兴科技正在全球各地范围扩大。
机器人满满取缔了人们的就业机会。
就好比发明了更好纺织机，性能更好且需要的人更少。
维护机器人的费用远低于工人的薪水。
机器人不会抱怨，情绪稳定，永远不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而且与机器人打交道，远胜于跟那些只会搞事惹麻烦的工人打交道简单的多。
当然，这只是我们看到的机器人给社会带来改变的初级阶段。
失业率在暴增。
新兴工种都是由机器人来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人回避机器人的原因。
与其说是NO ROBOTS(抵制机器人)，不如说是害怕，害怕被取缔。
没人知道这是否只是我们生活方式剧烈变化所带来的暂时现象。
还是说是一种新类型的“疾病”。
只有随着时间的发展才能清楚。
我能肯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人类永远存在两极化或者多极化。
就像十九世纪初强烈的卢德主义运动。
有人倾向于接受新科技，就有人去抵制。
像是阴阳，任何事情都有两个面，是非对错，阴阳调和。
但至少对我来说，一个全经由机器人工作的社会没有什么前途。
“等到我足够大，能够独立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这不只是我的看法那么简单。”
“因为即使没有父亲对我的影响，我的看法也是这样，甚至更加激烈。”
“我对机器人的反感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最可怕的洗脑莫过于你无法反驳它。
就像科学，它也是一种洗脑，一种宗教，但你完全没办法反驳它，因为科学这个宗教说的每句话都会灵验。
但是，科技是没办法达到可以屈服你的意志去完全改变另一个人。
对于那些表面奉承你，暗地里鄙视你的人。
你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然而洗脑就不一样了。
因为它一开始就让人没有思考能力。
从中获取好处就能一点一点变成可能。
获得的好处就是信仰。
只要被控制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就绝不会报复。
想要改变这个人，还需要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即使有好的理由，他也有可能不接受。
因为他如果接受了，就意味着他以前的整个人生都被推翻。
他的价值观甚至会崩溃。
一个人存在的越久，就越难承认他以前的错误。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固执，实际上这是无法接受。
“谁知道呢……”
“也许我会一点都不讨厌机器人呢……”
但是现在去想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
“……”
“露西……”
“露西真希望……”
“露西真希望主人和主人的父亲能够接受机器人。”
“接受露西。”
“露西希望和每个人都和平相处。”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你也看到我父亲知道你是机器人的反应。”
“你希望的和平相处永远不会实现。”
“如果在在我背上什么都没说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露西知道……”
“但她还是希望如此。”
“……”
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像电脑那样的逻辑思考。
“即使听到了我父亲说要把你扔出去……”
“你还在期待着什么？”
假如A讨厌B，那么按照正常情况，B也会讨厌A。
至少在人类关系中正常情况是这样的。
为什么露西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呢？
就因为她非常耐心，非常宽容吗？
不可能的。
就因为她是个机器人，能够控制自己情绪。
因为她不是人类……
“露西认为父亲和主人一样是个心底善良的人……”
“露西可以肯定。”
“露西希望主人和父亲保持良好的关系。”
“嗯，当然，和露西也要。”
“……你说我心地善良？那你已经错了。”
“而且不只是父亲。”
她无视了我，这个小……
“主人，修理店的人和研究所的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帮助每一个人，包括主人。”
“这都是露西的使命，也是露西的愿望。”
听起来十足像个机器人会说的话。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区分出好和坏。
我忍不住给了她一个嘲讽的回答。
“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
“你也被洗脑了，只不过方式不同而已。”
露西轻轻的歪着头。
似乎她每次困惑的时候都会这样做。
“主人能详细说明吗？”
“你爱人类……”
“这实质上只是编入你主系统的程序而已。”
“你没有自由的意志，这只是个错觉。”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吗只能这样做。”
“唔……”
她把头从一边歪向另一边。
似乎不是很明白。
“你想帮助所有人，对吧？”
“嗯，当然。”
“你帮助了人会很开心，对吧？”
“是的，露西很开心。”
“你认为你为什么想要帮助别人？又为什么只要你这么做就会很开心？”
“唔……露西毫无头绪。”
“因为那些研究者植入你内部的程序驱使你那样做，控制着你的感觉。”
“真的吗？”
“对，你的意愿和性格都是自己的。”
“但同时，它们又不是，它们来自于创造你的那个人。”
“他们把你设定成这样，而你现在只是单纯的服从指令而已。”
“……”
“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舞台上被人提着线的木偶而已。”
“这就是你，你只不过顺从他们的意愿来做事罢了。”
露西的瞳孔收缩着。
她似乎陷入了沉思。
“露西还是不明白主人所说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行为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只是个在某个时期被造出来用于完成任务的工具。”
“你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没有意义之说，懂得我的意思吗？”
头脑、情感、直觉是内部件。
身体、行为、反应是外部件。
如果它们只是某人创造出的某种计算机运算法则，那它们就不是真实的。
任何行为、情感——都毫无意义。
我反复强调这一观点。
“像那样的东西是没有什么意义可言的。”
“不是这样的，主人。”
她突然的反驳吓了我一跳。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你在说什么？”
“是有意义的，露西知道。”
“你是说真的存在个人意愿？你难道还不知道？”
“你是被程序设置成了对人类友善！”
“这不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这些行为和感受……都是人造的！”
“这就是为什么它们毫无意义。”
“露西的感受从何而来并不重要。”
“什么？！”
“不管谁控制着露西，露西帮助了那个人，那个人就会很开心。”
“如果他开心，露西也会很开心。”
“因为露西能够满足他人需要。”
“最后他和露西都很开心。”
“露西很满足。”
“即使露西是为了这个而被制造的……”
“即使露西顺从着别人的意愿行事……”
“但这些对露西来说都不重要。”
“主人可以说这些都是假象。”
“因为露西的行为方式都是被制造的。”
“但是对露西来说，这非常真实，这是露西找到的人生意义。”
“胡说八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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