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941年2月 6

　　今年上海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冷的叫人心慌。寒风一阵一阵的刮着，带着冬天独有的冷冽气息。此时的上海，带着她独有的风情，飘摇在这片动荡的土地上。

　　前几天下的厚厚的积雪终是要化了。阳光终是一点一点融化了这难得一见的雪。

　　白日里上完了一节课，校长便叫人把苏念叫去了办公室。同她要好的女老师一边批改着作业一边揶揄：“肯定有什么好事，你快去吧，别让校长等久了。”苏念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起身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约莫五六十岁，学术水平极高，只是骨子里有着文人的傲气和清高，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仗着日本人的势作威作福的汉奸。他对苏念很是关照，可是却对苏念同陈深的密切往来颇有微词，不止一次提出让苏念赶紧搬家。校长对她一向关照的很，她不好驳了老人家的一片好心，每次都是口里应的好好的。

　　她轻轻叩门向正在伏案工作的校长示意自己已经到了。

　　校长看到她来了，放下了手里的钢笔，抬起头用手指推了推快要滑落的老花眼镜，语重心长地对坐在面前脸色黯淡的苏念说：“我认识一个年轻人，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年纪27，28岁，相貌也不错，为人正派。你今天去见见他吧。他在德大西菜社已经订好了位子。”顿了一会儿，说：“你父母年纪也不小了，别让他们担心，你得懂事了小念。”

　　苏念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有些事不是她不愿就可以不做的。有些人，也不是自己所能把握住的。

　　陈深昨天夜里有些失眠，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不济。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下巴上长出写青色胡茬。刮了后草草的洗了把脸，就出门了。出门时，他忍不住看了眼苏念房子二楼的窗户。帘子都还没拉开，看样子是还睡着呢。

　　他定了心神，暗暗告诫自己：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上分心。

　　进了处里，照常吃了扁头买的热气腾腾生煎，同美娜闲聊几句处里的八卦，陈深知道自己正在竭力表现的跟往常一样。可还是有什么地方变了。比如现在的他干坐在办公室里，拿着笔半天没落下一个字，忍不住地设想着今天苏念会打扮成什么样，会在什么地方，会和那个人说什么话，说的开心的时候，会不会笑出浅浅的梨涡。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开始后悔自己昨天怎么说了那样的话。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钱秘书油腔滑调的声音，“美娜，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今天晚上陪我去看电影吧。里面有你最喜欢的女明星。”

　　“我今天要和陈队长一起去吃饭。没空陪你看电影。”柳美娜正稀里哗啦翻着刚出的杂志，还分心想着下次要到店里去师傅那里订做一套新旗袍，漫不经心，没放一点心思在钱秘书的话上。

　　听了美娜的话，钱秘书摸了摸鼻子，悻悻的笑了一下，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柳美娜看着钱秘书的背影，似笑非笑，她的心里跟明镜似得，钱秘书肚子里盘算的那点小九九她一清二楚。处里每个人的小心思，她都晓得几分，不然她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唯一例外的就是陈深，她着实看不透。也正是因为这样，柳美娜对陈深有着不比他人的关注。

　　瞄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补了下脸上的妆，柳美娜拎着小包，敲开了陈深办公室的门。

　　苏念此时正坐在西餐厅里。西餐厅里温暖如春，独特的欧式装修风格。昏黄的灯光，充满异国情调的台布，无不昭示着来自大洋彼岸的风情。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略有些拘谨。两人在经过了最初的自我介绍后，便陷入了一种尴尬而又古怪的沉默之中，默不作声的吃着菜，只能听见刀叉与盘子清脆的碰撞声。苏念稍稍抬眼，打量着对面的人。

　　一身熨帖的格子西装，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不像陈深，总是留着几颗扣子当摆设。头发服服帖帖的，摸了头油，向后梳的整整齐齐，同毕忠良有的一拼，还是不像陈深。陈深的头发略有些焦黄蜷曲，只有一早上刚出门的时候是安分的，晚上回家就完全变了一个样。有些不善言辞，更不像陈深了。陈深就是凭着他那一张嘴，纵横情场，从没有失手过。

　　是了，他根本就不是陈深，那自己做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苏念苦笑。

　　“苏小姐，你眼光不错。这耳坠很配你。”那位顾先生斟酌了许久，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也是没想到，刚一回国，便被家里托人介绍对象了。对于这位苏小姐，他了解的不是很多。

　　见她时不时的摸着耳坠，便寻了一个话头，想让气氛活络起来。

　　苏念没料到这位顾先生心思如此细腻，一眼就看出了她对耳坠不同寻常的喜爱。她有些懊恼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心里一横说道：“我喜欢的人送我的，眼光好吧。”她知道，这句话，一说出口，自己已将自己的退路堵死。她是铁了心要在陈深这条道上走到底了。

　　顾先生明显一愣，看着苏念，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多年来养成的良好涵养让他没有恼羞成怒，大方友好的一笑：“看来苏小姐是心有所属了。想必是家里人不满意，才迫着你来同我见面吧。想必那人一定有什么独特之处，有机会我顾某人倒想要见识一下。”三言两语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苏念见顾先生如此善解人意，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他啊，是个游戏人间的浪荡子，谁都留不住他。”

　　这厢，陈深正开着车载着柳美娜在去西餐厅的路上。

　　“咦，那不是苏小姐么？她对面那个男人可真帅。”柳美娜眼尖的发现了坐在靠窗口的两人。陈深顺着柳美娜眼神的方向望去，一眼看见苏念笑的不可开支的模样。

　　猛地一脚踩下刹车，两人不由地身子前倾，险些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柳美娜抚着胸口拍着，心有余悸。扭头看到了陈深面色不豫，她想了想还是咽下了没说出口的话，小步跟在陈深后面，进了这家老字号的西餐厅。

　　门口候着的侍应生迎了上来，问道要做哪张桌子。陈深朝他示意了一下离苏念二人不远处的空桌子。

　　陈深挑的桌子位子刚刚好，稍微侧下身子就能看见苏念。可惜苏念正和顾先生有说有笑，一个余光都没往旁边看，更别提发现陈深了。

　　柳美娜拿着菜单，点了几道菜，觑着陈深的脸色，她小声问：“你不去同苏小姐打个招呼么？”

　　陈深冷着脸，硬邦邦的回答：“她都没看见我，还是不要去惹人嫌了。我今天是同你来约会的，不用管旁人。”

　　柳美娜看着陈队长口是心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想难得见到陈队长吃瘪，可要好好欣赏一下。

　　苏念正听着顾先生讲他在国外留学的趣事。讲到高兴处，苏念也配合的笑的很开心。既然已经说清楚情况了，这顿饭她吃的轻松惬意。一旁桌子上的陈深听着那边传来的笑声，眉头皱的越来越紧。

　　当看见那个男人的手伸向苏念脸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霍的一下站起来。衣角带起了桌布，餐具一阵晃动，引得客人纷纷注目。苏念也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当看见陈深，柳美娜的时候，她有些吃惊。这未免也太巧了。

　　想起昨晚陈深的话，她歇了想要上去打招呼的念头。

　　陈深见苏念已经发现了自己，仍旧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他气的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底气生气，全然忘记了自己昨晚的话，心里平白的生出委屈：苏念你怎么能朝一个男人笑的这么开心。

　　顾不得其他，他径直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今天也在这里吃饭”陈深眼神幽深的像黑暗中的深渊。

　　苏念奇怪的看着陈深，没想到他会走过来，她以为陈深是决不会过来打扰她的相亲的，干笑了几声答：“是挺巧的。”

　　苏念不自然的表情愈发使陈深不高兴了。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昨天说的话，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本的想要说出话没了支撑。


　　(https://www.tywx.com/ty853/8083891.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