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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碎肠断


  放下青萍的娇躯,将青萍扯着自己衣襟不放的纤手拿开,杨宁正要起身,却感觉到透窗而入的寒风,方才还不觉得,不知怎么现在突然觉出几分寒意,想到青萍若是这样昏睡下去,必定会染上风寒,杨宁心中生出些忧虑,略一沉吟,将青萍进门时解下的披风覆在青萍身上,见青萍在睡梦中还下意识地缩紧了身子,杨宁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缕柔情,竟是有些不忍起身了。

  并没有打扰杨宁的动作,平烟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只见杨钧、战恽、秋素华和素娥都已经昏迷过去,多半是因为方才斗琴之时消耗太大,才会如此,陆宏渐和其他两个侍女都是不通武功之人,所以早就不省人事,平烟也没有理会,俞秀夫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斗琴,所以神智还算清醒,可是软绵绵倚在案上,显然内力全失,颜紫霜和吴澄都在运气调息,显然这两人内功精湛,才会支撑到现在。不过平烟可不打算留下祸患,让杨宁和自己交战之时放心不下青萍的安危,所以她走到颜紫霜面前,淡淡道:“师妹,得罪了。”说罢举起竹箫向颜紫霜身上点去,想要制住她的昏睡穴。

  竹箫还未落下,颜紫霜明眸闪动,翻手探向竹箫,手势若捻花一般,轻轻巧巧地抓住了竹箫末端,刚一接触,平烟便感觉到箫身上传来的力量十分微弱,虽然只要使出暗劲,就可以轻轻松松挣脱,甚至将颜紫霜击伤,但是平烟不仅没有继续出手,反而任凭颜紫霜捉住竹箫,只是淡淡瞧着这个心机深沉的师妹,眸冷如冰。

  颜紫霜勉强笑道:“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想要同门相残么?”

  平烟心中怒气陡起,冷然道:“颜紫霜,你骗我恩师出手,令她不幸身亡也就罢了,如今还诱使居师兄替你效力,存心利用我替你铲除心中大患,你若是真心当我是师姐,怎会使出这么恶毒的手段,到底是谁想要同门相残,你还要我明说么?”

  颜紫霜知道自己这个师姐虽然不问世事,但是心若冰清,不论什么阴谋诡计都难以瞒过她的眼睛,只不过要看她是否留心罢了,瞒是瞒不过的,倒不如坦然承认,还有可能得到平烟的谅解。心中千回百转,发出幽幽一声轻叹,两行清泪滚滚滑落,颜紫霜抬起头来凝望着平烟的双目,凛然道:“师姐,小妹并非存心害死师伯,如若我真有半分歹意,别说师姐不会原谅我,就是宗主也不会放过我,至于替平师伯报仇雪恨的事,师姐原本就应该承担下来,平师伯待师姐如师如母,就是紫霜不加催逼,难道师姐还能坐视仇人逍遥自在么?师姐若是不信小妹肺腑之言,不妨一剑杀了我,小妹若是皱一皱眉头,也不算是翠湖的弟子。”她这一番话说得正是心头肺腑之言,当真是情真意切,没有丝毫隐晦勉强。

  平烟神色震动,虽然她对颜紫霜不满,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会相信颜紫霜当真存心害死无色庵主,想来多半是谋划失策,导致意外的结果,就是现在,颜紫霜虽然想要利用自己杀死杨宁,可是说得却也没错,就算没有她在后面逼迫,难道自己还可以和杨宁化敌为友么?虽然她恨不得狠狠教训颜紫霜一下,但是想到宗主对颜紫霜的宠爱,终于放下了竹箫,淡淡道:“罢了,这件事情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都已经不能挽回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不过我今日和武道宗嫡传弟子的决战,却不能落得一个鹬蚌相争,黄雀在后的下场,有你在金陵,我放不下心来,我也不点你的穴道,可是你要以翠湖历代宗主的英灵起誓,无论如何,不许你介入我和子静的决战,若是你胆敢违背誓言,我宁可不报师仇,也要和你割袍断义,而且就是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性命,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颜紫霜目光微沉,良久才道:“小妹遵命就是。”说罢勉力起身跪倒在地,指天誓日道:“翠湖历代宗主英灵在下,弟子颜紫霜在此立誓,十日之内,弟子绝不会介入平师姐和魔帝许子静的决战,若违誓约,紫霜情愿被逐出师门,纵死不得返回翠湖,永为孤魂野鬼。”

  平烟微微一愣,还未出言,颜紫霜已经朗声道:“师姐,你们决战总要有个时限,如果你们打上一两年,岂不是麻烦透顶,我想有十日时间,已经足够你们交手了。”

  平烟冰冷的目光在颜紫霜身上凝注了片刻,却见颜紫霜神色凛然,显然是绝对不会再改变主意,心中暗叹,转过身去冷冷道:“罢了,希望你遵守诺言,还有,你也别想利用其他人打击子静的斗志,我想要的,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如果你想搞什么鬼,先要想想我会不会答应。”

  颜紫霜微微一笑,道:“师姐是担心我利用剑绝尹姑娘威逼子静么?师姐放心就是,虽然小妹为了大局可以牺牲任何人,但是却还不会胁迫一个弱女子来达到目的,否则我们翠湖弟子和魔门中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平烟还未答话,一个森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道:“好一个不会胁迫弱女子达到目的,却不知道二十年前,是谁挟持世子殿下胁迫郡主,那时候我们殿下可还在襁褓之中呢,请问颜仙子,你们翠湖弟子和魔门中人当真还有什么区别可言么?”

  颜紫霜心中一颤,抬头看去,只见对面席上的吴澄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正冷冷盯着自己,长眉若剑,霜鬓如雪,神色略显憔悴,额头上尽是冷汗,但是神采飞扬,竟没有内力散尽的征兆,而在吴澄身后,杨宁的一只手掌隐在袖子里,正从他背心移开,显然是杨宁帮助吴澄恢复了功力,颜紫霜看向神色漠然的杨宁,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颜紫霜一时语塞,吴澄却也没有继续进逼,只是起身想着平烟的方向施了一礼道:“燕王世子西席吴澄拜见平仙子,久闻仙子武功绝世,今日能够相见,吴某三生有幸,尊师无色庵主之死,燕山卫统领西门凛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世子殿下曾经传下谕令,若是见到平仙子,让我等代为致歉,还请平仙子不要怪责子静公子,一切罪责,幽冀上下情愿一力承担。”

  杨宁闻言不由心中一暖,他救治吴澄,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够在他离开的时候保护青萍,无论出于什么缘故,此刻的宛转阁之中,只有吴澄最适合出面,想不到吴澄竟会主动承担杀死无色庵主的罪责,这一定是罗承玉的决定,想到那位恩怨难分的义兄,杨宁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一时间就连对西门凛的恨意也淡了几分,更别说只是稍存芥蒂的吴澄了。

  平烟却只是淡淡看了吴澄一眼,眼中闪过一缕难以描述的光芒,纤足一点,身形已经一缕轻烟一般消散无踪,从宛转阁外传来她冰冷的声音道:“子静,别和这些人勾心斗角了,我在外面等你。”

  杨宁深深望了吴澄一眼,略一迟疑,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方才向平烟要求一个承诺,已经是难为他了,以他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口请求别人保护自己的爱人。似乎是感受到杨宁的犹疑,吴澄微微一笑,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缕寒芒,淡淡道:“你放心,绿绮小姐和青萍小姐都是吴某故人之后,公子回来之前,吴某会保证青萍小姐的安全。”

  杨宁松了口气,虽然可以让萧旒保护青萍,但是以萧旒和万宝斋的身份处境,是不可能和权贵正面相抗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青萍托付给吴澄,如今他放下了心事,就可以全力和平烟一战了,目光在青萍身上停留了须臾,又冷冷瞥了颜紫霜一眼,身形宛若一缕轻烟一般,转瞬消失无踪,即使是以颜紫霜的眼力,也只看到一条淡淡的影子在窗前一闪而逝,不由深吸了一口冷气,若论身法快捷,武道宗的《千里一线》果然是更胜翠湖的《凌波渡虚》一筹,虽然确信杨宁这次是在劫难逃,颜紫霜心中仍然生出些许不安来。耳边再度传来吴澄略带嘲讽的声音道:“颜仙子,虽然你我双方势同水火,可是有件事情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不是么?”

  颜紫霜心中微震,抬起头来看向吴澄清俊儒雅的面容,只觉得这个目不能视的男子眼中似乎带着某种阴寒刺骨的锋芒,只是转瞬间却又消失无踪,犹豫了片刻,颜紫霜朗声笑道:“这是自然,你们不希望子静去幽冀,我们更不希望,这一点我们的确可以合作,只要你不管尹青萍的生死,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也免得坏了你们的忠义名节。”

  吴澄沉寂了片刻,淡淡道:“不行,世子麾下的文臣武将都不希望子静公子影响信都的局势,所以吴某才会冒昧提出和颜仙子合作对付子静公子,青萍小姐却不同,她是清绝先生的弟子,若论出身,本算得上是幽冀的人,而且琴绝绿绮小姐又在世子殿下府上做客,殿下待之如贵宾,如果青萍小姐有所损伤,世子殿下追究起来,个中情形只怕难以瞒过殿下,吴某不能答应。”

  颜紫霜眼中闪过凌厉的神采,语气变得有些淡漠,冷冷道:“吴先生,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以大局为重,当舍则舍,不能有妇人之仁,你我既然有相同的目标,就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尹青萍虽然聪明灵慧,文武双全,但是紫霜也不曾将她放在心上,若非子静公子对她一往情深,紫霜也不会为难她。坦白说,紫霜并不认为子静公子这一次可以从我师姐手上逃脱,之所以想要留下青萍小姐,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武道宗绝学深不可测,如果子静公子存心逃生,平师姐也未必能够追上他,等到平师姐和子静公子的交战有了结果之后,青萍小姐对大局再无影响,到时候紫霜自然会将她释放,绝不会用她来要挟吴先生和罗世子,还可以保证不损及青萍小姐一丝毫发。”

  吴澄嗤笑道:“颜仙子未免太自信了,如果子静当真没有生还的希望,颜仙子何必要挟持弱女,吴某又何必和你们合作呢?昔日在洞庭湖,初出茅庐的子静就可以和平仙子拼个两败俱伤,这些日子以来,子静又是屡遭强敌,武功颇有精进,机缘巧合之下,就连无色庵主都死在他剑下,而平仙子手伤初愈,不免有些顾忌,此消彼长,子静纵然不胜,想必保住性命也非难事吧。更何况平仙子师出无色庵主门下,平月寒乃是翠湖中罕见的巾帼英雄,孤傲凌云,淡漠生死,胸襟广阔之处,更是不让须眉,试问这样的无双人物,她的心爱弟子,又怎会是不问是非黑白,只顾冤冤相报的无知之辈呢?这一次双方交手,或者会分出胜负,但是未必会生死相见,颜仙子若非已经看到这一点,为何会违背对平仙子的承诺,对青萍小姐虎视眈眈呢?”

  颜紫霜心中微震,这自然是她心中的隐忧,平烟在得知平月寒的死讯后,虽然表现的伤心欲绝,可是却没有主动和自己合作向子静报复,这令她心中颇为不安,唯恐平烟已经得知了平月寒当日留下的遗言,才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唯恐日长梦多,才会不顾引起平烟的不满的可能笼络居重,通过居重催促于她。但是她此刻心中已经笃定九分,一旦平烟出了手,那么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这是平烟承袭平月寒的骄傲性情所导致的结果,并不会因为见到杨宁之后得知真相而改变。想到此处,颜紫霜微微一笑道:“紫霜并非是毫无理由的自信,平师姐心如皓月,全无世俗恩怨之念,若是紫霜死在别人手上,平师姐绝不会动一下眉头,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平师姐自幼被平师伯收养,不仅赐予姓氏,还将师姐荐入翠湖,此恩此德,就是生身之母也不过如此,平师姐也是将师伯当做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的。虽然平师姐对子静公子颇有惺惺相惜之情,可是绝不会因此淡漠杀母之仇,子静公子也是心知肚明,方才救醒吴先生,不就是为了托付身后之事么?在紫霜看来,这一场恶战,除非分出生死,否则平师姐是不会罢手的,子静公子纵然可以脱身而走,但是也未必能够逃过师姐的追杀。紫霜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才希望暂时将青萍小姐押起来当作人质,等到子静公子落败之后,也可以逼迫他暂时觅地隐修,而不是凶性大发,肆虐江湖,酿成乌江柳林一般的血案,到了那时候,以吴先生的身分,想必也不便胁迫子静公子吧,倒是我翠湖,可以名正言顺地要求子静公子不得参与天下纷争,所以青萍小姐留在紫霜手上,才是最有用的棋子,吴先生以为呢?”颜紫霜侃侃而谈,全未留意吴澄在听到“乌江柳林”四字的时候,唇边不经意地漏出一缕冷笑。

  虽然颜紫霜是在强词夺理,但是吴澄心中千回百转,仍是有些意动,他自然知道颜紫霜所说的话不错,青萍落到颜紫霜手上,的确更适合用来胁迫子静,至于子静能否在平烟手下逃生,这一点他并不担心,如果没有这个把握,他又何必和颜紫霜同流合污呢?只是因为心中一桩隐秘,他才不愿青萍落到颜紫霜手中,为了大局着想,自己是否要放弃某些坚持呢?吴澄一边想着,一边冷言冷语地道:“颜仙子,你方才答应了平仙子什么,吴某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如果如你所料,平仙子取胜返回,到时候你又如何向她交待呢?”

  从吴澄语气的变化中感觉到他的心态已经动摇,颜紫霜从容笑道:“这个就不用吴先生担忧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了青萍小姐,谁能证明我当真挟持了她呢?莫非是吴先生你么?就是事情泄露也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能够四海清平,别说是被逐出师门,就是为天下人诟病,视作不守信诺的小人,紫霜也是甘之如饴,绝不反悔。”说到此处,颜紫霜脸上闪现出毅然神采,语气庄重非常,竟是情真意切,显然并非是违心之言。

  吴澄脸上掠过一缕怒气,长叹一声道:“好一个甘之如饴,颜仙子不愧是翠湖岳宗主的心爱弟子,当年岳宗主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牺牲和郡主的姐妹之情,颜仙子今日更是青出于蓝,就连师门恩义和一生名节都可以弃之不顾,罢了,罢了,吴某是心服口服了。”

  话音未落,吴澄身形一闪,已经掠到了颜紫霜身前,右手一翻,已经多了一柄霜雪一般的短匕,径自向颜紫霜面目刺去,虽然他目不能视,可是动作丝毫不差,好像是千锤百炼一般,而且在他身形微动之初,清脆悦耳的银铃响声已经在空中传扬开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腰间多了一对银铃,随着他身躯的移动叮当作响,若有旋律。原本柔弱无骨一般倚在长案上的颜紫霜身形蓦然跃起,几乎是间不容发地躲开了吴澄的匕首,纤纤玉指在吴澄腕脉上轻轻一拂,吴澄手腕巨震,匕首落地,颜紫霜并没有趁势进攻,只是轻轻一纵,掠到了青萍身畔。吴澄脸色铁青,他想不到颜紫霜已经恢复了气机,漠然地**着失去了知觉手腕,吴澄冷然不语,腰间的银铃却是声声震动,清越的铃声却隐隐有几分凄婉,令人闻之断肠。

  立在青萍身侧,颜紫霜志得意满地道:“吴先生,紫霜素来知道阁下胸藏锦绣,智深勇沉,平日最擅后发制人、笑里藏刀的手段,但是若论武功,阁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高手,紫霜不愿和阁下为敌,以免惹得燕王世子震怒,阁下却也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一拍两散如何,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也不为难你。”

  吴澄转过身来,黯淡的眸子紧紧“盯”着颜紫霜,脸色已经平静如昔,冷冷道:“吴某怎是多管闲事,清绝先生是郡主旧部,绿绮小姐是世子殿下的嘉宾,吴某不能坐视青萍小姐落入颜仙子之手。”

  颜紫霜微微蹙眉,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耳中轰然一声巨响,琴室的房门顿时四分五裂,一个魁梧的黑色身影在烟尘中从容踱入,虽然这人步履从容,但是一股凛冽残忍的杀气却扑面而来,手中一双银钩,钩尖雪亮,却隐隐透着一抹血光,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凝注在昏迷不醒的杨钧身上,颜紫霜瞳孔微微收缩,身形一闪,已经落在了杨钧身侧,伸手按剑,警惕地注视来人。

  邱生凶狠地瞪视着颜紫霜,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目光才移到吴澄身上,语气漠然地道:“属下救援来迟,请先生恕罪。”

  吴澄负手而立,神色越发的冷静从容,黯淡的眸子看向颜紫霜站立的方向,语气落寞地道:“颜仙子,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你的武功虽然比我们两人高强,可是凭你一人之力,却不可能带走两个人,你们翠湖一向是遵奉朝廷正统的,你若聪明的话,就带着豫王殿下离开此地吧,江宁是唐家的天下,我们无需争执,免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颜紫霜明眸闪过复杂的情绪,她自然明白眼前的局势,想要挟持青萍,就等于将豫王杨钧的安危置之不理,可是吴澄的随身护卫,笑面阎罗邱生是怎样发觉琴室生变的呢,在她的预料中,现在宛转阁上下恐怕都已经被箫音和埙声震慑得昏迷不醒了,否则早有人发觉上面的不对了,邱生没有昏迷,想必离得很远,才会脱离箫音埙声的控制,可是如果离得这么远,他又是怎么发觉楼上的剧变的呢?

  正在这时,一个清越如冰玉相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道:“颜仙子不用疑惑了,小妹久闻信都郡主府有两对银铃,称作‘同心铃’,十分精巧神妙,距离千丈之内,只要一对银铃振动,另外一对银铃也会同时作响,吴先生腰间的银铃想必就是那副‘同心铃’吧。”话音未落,一个雪衣女子已经翩翩起身,挑起帘栊走了出来。

  吴澄眉头一皱,他目不能视,所以耳力极其灵敏,以他的耳力,竟没有察觉到帘内有人已经清醒,可见这女子不是擅长某种隐匿真气内力的心法,就是武功高深莫测,已经远远胜过了自己,心念一转,他已经退到青萍身边,和邱生隐隐形成犄角之势,才扬声道:“想不到沉香阁的素娥小姐武功竟然如此高明,若是世人知道定会瞠目结舌吧?不知道小姐真实的身份是什么?这‘同心铃’之秘,世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不知道小姐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颜紫霜眸中闪过一缕异样的神采,退后了半步,将杨钧护得更紧,有意无意地将掌控局势的主动让给了那雪衣女子。那雪衣女子恍若未觉,只是发出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她的笑声听起来便令人心旌动摇,只是隐隐透着难以形容的高傲,减损了几分诱人的魅力,平添了几分高贵的风华。这雪衣女子明眸顾盼,行到窗前,信手折了一朵兰花,漫声轻唱道:“梅花雪白柳叶黄,云雾四起月苍苍。箭水泠泠刻漏长。挥玉指,拂罗裳,为君一奏楚明光。(注1)”,歌声婉转摇曳,一声声宛若珠落玉盘,歌声入耳,宛若醇酒入喉,令人神驰神往,不能自己。

  她这般浅吟低唱,越发显得风姿如仙,不过邱生却是一皱眉,眼中闪过警惕之色,足下微动,已经隐隐将吴澄护住,显然是唯恐这女子乍然出手,吴澄却是神色冷如冰雪,黯淡的眸子闪过幽光,凛然道:“好一曲《明月歌》,若是吴某猜得不错,小姐就是三大杀手之一的明月小姐,小姐琴艺通神,想不到歌声也是如此动人,若是世人知道,想必定会惋惜未能一聆仙音吧。”

  明月嫣然一笑,虽然面容被轻纱遮住,但是那种绽放的光华仍然是耀眼无比,向前行了几步,敛衽为礼道:“明月拜见凤台阁主吴先生,阁主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沉香阁素娥乃是小女子的化身,素日以琴音娱宾,若是做歌,便是要杀人了,从前听闻这一曲的人都已经转世重生了。吴阁主自然是不同的,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有人想阻碍小女子的生意,说不得就只好翻脸了,不知道吴先生肯不肯行个方便,让我带走这位青萍小姐呢?”

  吴澄面色微沉,千万思虑在心中电闪而过,沉香阁位于巴郡,正是朝廷和益州汉王辖地的分界处,巴郡之内帝藩势力盘根错节,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人人都知道,一旦汉王和朝廷翻脸,此地必然是风云变色,刀兵四起,可谓是鱼龙混杂,形势莫测。这个女子以素娥之名在沉香阁占据花魁之位,却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在各方势力威逼下保住清白之身,必然有极强劲的后台和实力,只是巴郡形势复杂,终究无法判断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而这女子的另外一个身份如果当真是三大杀手之一的明月,那么从前的一些疑惑就有了答案了,明月一向行迹不离蜀中,可能就是因为这位素娥小姐不大方便长期在人前消失吧。不过仅仅根据明月这个身份,却依然不能判断出她的立场,因为明月所杀的人,不是世族豪霸,就是高官显贵,所以明月一向是蜀中权贵的眼中钉,肉中刺,从这一点说来,明月可能是朝廷意图削弱益州的利剑,可是经过凤台阁青龙司的用心分析,明月所杀之人不是民怨沸腾,就是有可能威胁到汉王在益州的统治地位,吴澄曾经因此怀疑明月和汉王有着不浅的关系,乃是汉王铲除异己的暗箭,只是汉王的宽厚为人有目共睹,实在不像是心肠这般阴狠诡谲的枭雄,所以这个猜测始终没有足够的证据,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凤台阁的最后论断还是认为这个明月是独树一帜的杀手,背后未必有人指使。可是今天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明月突然在江宁现身,其中深意令人不敢不深思啊。

  沉思良久,吴澄才淡淡道:“明月小姐的要求吴某并非不能答应,只是明月小姐也要解除吴某心中的疑惑才行,其一,小姐一向足迹不离蜀中,为什么这一次要东来江宁惹事生非,其二,青萍小姐虽然性情刚烈,难免与人结怨,但是出道时间未久,却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向她出手,其三,小姐一向行事,都是不留形迹,今日却在吴某面前暴露了身份,不知道是准备杀人灭口呢,还是准备从此销声匿迹,否则只怕小姐纵然有胆量继续做杀手,蜀中也再容不得小姐存身,就是子静公子和我家殿下,也万万不会放过伤害青萍小姐的凶手的。”

  明月璀璨的星眸闪过足以惹人魂魄的光芒,吴澄这三个问题哪一个都不容易回答,如果当真回答了,只怕自己也没有法子再在江湖上行走了,不过她并没有避而不答,反而胸有成竹地道:“吴先生的问题真让明月为难,身为杀手,有些规矩不能不守,所以顾主是何人小女子不能告诉吴先生。不过说起来也只能怪青萍小姐生错了门庭,昔日血手狂蛟尹天威在世之时,可算是声名狼藉,杀人如麻,***女,诸般作为可谓天人共愤,听闻尹天威还有后人,想要父债女偿的人不知凡几,有人出了万两黄金收买青萍小姐的性命,天下还有什么生意比这更合算,实不相瞒,明月做完这桩生意之后,就准备金盆洗手了。还请吴先生成全小女子的心愿,否则明月手上可是一向不留活口的,若非这里人人身份贵重,小女子也不会向吴先生出言相求,若为了自身安全计,明月实在不该留下无穷后患的。”

  吴澄微微皱眉,他原本以为明月意欲劫持青萍,定是有心人为了胁迫杨宁而买通了杀手,想不到明月的答案竟然如此令人意外,虽然并非完全相信明月的话语。可是明月所言未必没有可能,有些仇恨的确是历久弥新,纵然海枯石烂,也不能忘却的。就如同信都上下,每每念及火凤郡主,心中的仇恨都会更深一层,除非能够颠覆整个大陈皇朝,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消减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尹天威的为人,有人至今怀恨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能够拿出万两黄金作为代价,恐怕不是寻常人物可以办到的,想必非富则贵,当然这是排除明月胡言乱语,嫁祸江东的可能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眼前的难题却是如何阻止明月劫走青萍。心中反复思索着明月可能使用的手段,吴澄似乎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的银铃,一串串清脆悦耳的铃声在风中越传越远,身形挡在明月和青萍之间,黯淡无神的眸子却朝着颜紫霜站立的方向,在他心目中,颜紫霜才是最可怕的对手,此刻那个女子的沉默让他有些忐忑不安,在明月和自己之前,颜紫霜会选择和谁联手呢?

  颜紫霜这时候早已经有了决定,丝毫不想落人口实,虽然不知道明月为何会抢着出手,但是对她来说,能够避免和平烟直接冲突毕竟是一件好事,微微一笑,她突然伸手抓起杨钧,虽然带着一个人,身形仍然轻灵飘逸地如同飞花落叶,身影轻轻一闪,已经从窗子纵身出去,从窗外传来一个略带遗憾的声音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豫王殿下安危要紧,紫霜不得不先行一步,后会有期,紫霜告退了。”

  还未等颜紫霜的身形从众人眼中消失,琴室之内已经剧变骤起,两道钩影宛若断虹一般划破长空,转瞬间掀起狂风雪影,铺天盖地的向明月袭去,虽然只是第一击,但已经生出势不两立的凄绝感觉。明月飞身疾退,一身雪衣被钩影带起的狂风吹拂得猎猎作舞,飞舞之姿宛若仙子,似慢实快,一转眼已经退到了帘栊之内。邱生毫无顾忌,追击而去,只听无数声爆裂脆响,那道竹帘已经在双钩之下化成了片片蝴蝶,就在这时,一道匹练银虹宛若银河一般从竹帘上端倾泻下来,银芒入眼的同时,邱生耳边传来机簧声响,却原来梁上暗藏的机关射出了无数牛毛也似的银针,银针如雪,虽然纤细,但是这么多的银针,纵然没有淬毒,也足以取人性命。邱生曾经身经百战,此刻虽然是猝不及防,却仍然毫不慌乱,深吸一口真气,双钩互击,借力退去,堪堪避开了被暴雨一般的银针射成筛子的惨剧。

  可是伏击并未结束,就在邱生后退的同时,明月已经退到了墙壁处,拂落了墙壁上一幅古画,古画后面并非雪白的墙壁,而是露出五个排列整齐的机关扳手。她毫不犹豫地扳下了其中一个,琴室的一块地板蓦然裂开,一具青黑色的铁弩一左一右升起,各自射出连珠五箭,伴随着机簧声响,铁弩转过了大半个弧形,弩箭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琴室,正好将邱生退避的轨迹都笼罩其中。邱生挥钩挡住了接连三箭,强劲的力道让邱生的手腕一阵酸麻,可是他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目光瞥向吴澄和青萍的位置,只听弩箭破空的声音,就可以判断出吴澄两人也在受袭的范围,青萍昏迷不醒,吴澄双目失明,都很难避过这些弩箭,可是他虽然万分焦急,却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可以及时击落那些弩箭护住吴澄和青萍两人。

  目光落到了吴澄身上,邱生才松了口气,只见吴澄已经矮下身形,将长案竖起挡住身形,上面分明有两支弩箭,几乎已经透穿了长案,显然力道足可洞金裂石,心念一转,邱生已经生出了退意,俯身抱起战恽纵身向吴澄掠去,准备带上两人一起走,战恽是幽冀地位极其重要的青年将领,吴澄是他负责保护的目标,若是不能护住这两人,他还不如当真死掉,这一刻,他丝毫不怀疑在这间屋子里,明月有杀人灭口的实力,怪不得明月从前所杀的人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想必都是在她的策划下落入了机关暗算的陷阱,为了隐瞒这个事实,才要毁尸灭迹的吧,只是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在短短时日之内,在宛转阁里布下了这许多机关的,无论如何,宛转阁和万宝斋都不可能参与其中,纵然是当今天子,也不敢公然得罪这琴室之内的所有人。

  在邱生掠到吴澄身前的这一段路程中,明月已经接连发动了所有机关,从梁柱、屋顶,墙角,地板,不知道有多少弩箭银针飞出,还有几颗烟雾弹在琴室中爆裂开来,青烟弥漫,令人有目难视。这一间清雅的琴室,竟然成了修罗屠场,唯一堪称告慰的就是,这些暗器都是针对站立的人去的,昏迷倒地的秋素华、陆宏渐等人都没有遭到池鱼之殃,却不知道是明月计算不周,还是心存恻隐,给陷入罗网的敌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吴澄蜷缩着身形躲在长案之后,耳边听着如同黄豆落到铜盆里面的机簧声响和夹杂在其中的爆裂声响,黯淡的眸子在青烟遮掩下突然闪现出一缕幽光,似乎想要纵身而起,但是却生生按捺住了,只是尽力护在青萍身前。

  这时候邱生已经到了他身边,一手扯住吴澄,将战恽丢到他怀中,厉声道:“先生,跟我走。”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青萍了,不等吴澄反对,扯着他就向门外冲去,右手单钩化成铜墙铁壁,将所有的暗器都拦在身外,吴澄蓦然一声长啸,啸声中透出无尽的伤痛,已经伸手扯下外袍,挥舞开来,将自己和战恽的身形护住,即使如此,两人冲出房门的时候,吴澄腿上已经中了十几根银针,一股麻木的感觉传来,吴澄心中越发惊怒,却只能跟着邱生向外逃去。

  明月毫不犹豫地追击而去,虽然和三人隔了数丈距离,中间又隔着青烟障目,但是她仿佛可以在迷雾中视物一般,雪影一闪,已经到了门口,邱生心思缜密,在他进琴室之前已经将楼梯旁边的墙壁弄开了一个大洞,三人一冲出琴室,就扯着吴澄向外跃去。追击而来的明月手中却已经多了一具精钢连弩,到了洞口抬手向着空中三人的背影就是连环三箭。邱生人在空中,却硬生生反手一钩,击落了一支弩箭,但是第二支弩箭却已经射入了邱生的肩头,邱生一声怒吼,抛下右手单钩,劈手将弩箭拔了出来,带起一片血雨,身形在半空中就开始痉挛起来,这时候吴澄身形舒展,反手托住邱生身形,另一手紧紧抓住战恽,这时候第三支弩箭已经到了他的背后,眼看就要透体而入,一道红光却无巧不巧地凌空飞来,正将那支弩箭击落。

  明月低头望去,只见楼下一个面如冠玉的黑衣青年正引弓待发,血红色的短弓上搭着三支小箭,血红的箭镝正指着自己,明月不及思索,下意识地退进阁内,只觉眼前一花,头上传来刺耳的厉啸声,三支血红小箭擦着她的发髻掠过,深深地透入了身后的墙壁之内。明月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打消了趁机铲除对手的主意,径自扑向琴室,在门口明月抬手就是两箭,血光迸现,却是将门外的两个侍女射杀了。今后她已经不准备再使用素娥的身份,那么这些可能泄露自己身份的侍女就不能留了。走进琴室,青烟已经渐渐散去,她明眸掠过,瞳孔便是微微一缩,只见室内已经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目标青萍,另一个却是南闽俞家的少主俞秀夫,她略一沉吟,抬手又是两箭,室内那两个侍女也在昏迷中死在箭下,却没有给秋素华和陆宏渐补上一箭灭口,然后就连焦尾琴也没有拿,一道雪影就已经穿窗而出,转瞬间消失无踪。

  紧紧抱着朝思暮想的娇躯,俞秀夫向远离江水的方向狂奔而去,心中没有一丝绮念,只有无尽的惊怒,他能够维系清醒并非因为内功精纯,而是因为随身佩剑上面镶嵌的那颗光芒黯淡的黑色珍珠,南闽俞家富甲天下,尤其是藏有各种来自南海诸国的奇珍异宝,这颗黑色珍珠就是其中之一,名曰“沉沦珠”,能够避水火,百毒不侵,最神妙之处就是可以维系神台清明,他在昏倒之前已经发觉不妥,便将沉沦珠取下含到口中,果然在片刻之后清醒过来,这时候正是明月发动机关之后,他便知机地伪作昏迷不醒,等到明月追敌离开之后,他便抱着青萍从另外一边的窗子跳了出去,正和吴澄他们方向相反。虽然他还不知道明月的目标正是青萍,可是这并不能让他打消带着心爱女子远离危险的念头,他不禁想要远离身后的危险,心中更隐隐想带着青萍离开杨宁的视线,所以几乎是用尽了全力。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宛若冰玉相击的冷哼声,俞秀夫身子一颤,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雪衣女子宛若足不沾地的凌空追来,俞秀夫认出那双璀璨明星一般的眸子,心中惊骇,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就要躲入路边的荒林中去,还没有进到林中,手中温软的娇躯却突然轻轻一颤,虽然在昏睡之中,青萍口中也发出呻吟之声。俞秀夫低头望去,只见一根牛毛粗细,长约五寸的软柔细针,正插在青萍肩头,转瞬之间,青萍清丽如花的玉面上已经笼罩了一层黑色的阴影。针上有毒,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里,俞秀夫大惊失色,毫不犹豫地取出“沉沦珠”塞到青萍口中,可是他能够维系行动能力,全靠“沉沦珠”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气血,片刻之间,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周身气血翻涌,双足一软,便一跤跌倒地上。

  恍惚之间,那个雪衣女子已经到了两人身前,俞秀夫双目已经失去了焦距,茫然抬起头望向那女子,只是除了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耳边传来那女子略带笑意的声音道:“你自己逃命也就罢了,竟敢带走剑绝,若是让尹青萍从我手上逃脱,我明月还算什么三大杀手之一,罢了,今次我反正已经不准备杀人灭口了,你把她交给我,我就饶你不死。”

  俞秀夫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青萍的身躯死死抱住,嘶声道:“你休想,我死也不放。”

  那女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道:“你别痴心妄想了,别说尹青萍已经注定落在我的手里,就是她安然无恙,莫非你还能抱着她不放么?若给魔帝撞见,只怕你俞家纵有泼天富贵,也逃不过一死。”

  俞秀夫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不管,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将她带走,就是魔帝也不行,你是明月,你是杀手,你要带走她一定是要杀她,我不能让你将她带走,就是我死,你也别想带走她。”

  明月的声线渐渐尖锐起来,冷然道:“原来还是个痴情种子,怪不得有这样的勇气,不过她中了我的‘七日蚀骨散’,此毒剧烈无比,所谓的鹤顶红、孔雀胆、牵机散和它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就是有解药,也要养上几个月才能恢复如初,你这颗沉沦珠最多只能压制毒性,根本不能救活她,如果我这么就走了,你的心上人就会变成一具红粉骷髅,不过这样也好,你们也算是生不同裘死同坟了,我走了,你就看着她慢慢咽气吧。”

  俞秀夫整个人都呆住了,忍不住低头去看青萍,好不容易看清楚了青萍紧皱的双眉,和脸上越来越浓重的黑气,沉沦珠果然没有多少效用,一颗心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怔怔看着梦萦魂牵的花容,只觉五内俱焚,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候耳边再度传来那女子的声音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走了。”

  俞秀夫一声凄厉的长啸,用模糊的双目看向那雪衣女子,惨然道:“不,你别走,我,我把她交给你。”

  雪衣女子松了口气,虽然她可以制住俞秀夫,劫走青萍,可是此刻的俞秀夫神色凄厉犹如恶鬼一般,明显已经将近崩溃,如果这个时候强行逼迫,他甚至可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例如杀了怀中的女子,不让自己带走,这都是她曾经见过的场景,见目的已经达到,她柔声劝诱道:“你放心,只要她和我乖乖合作,我就不会杀她,说不定只要过几天,我就能放她回来呢。”

  并不相信雪衣女子的话语,一个杀手若非想要杀人,怎会紧追不舍,但是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颤抖着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黄梨木盒,打开木盒,珠光宝气瞬间将两人身影淹没,俞秀夫艰难地道:“这件珍珠衫,原本是我想送给青萍小姐的,可惜没有机会拿出来,不管有人用多少银两雇你杀她,这件珍珠衫足够抵偿了,求你不要带走她,留下解药,这件珍珠衫就是你的。”

  雪衣女子眸子一亮,不管是何等身份的女子,在这样一件堪称绝世珍宝的珍珠衫之前,都不可能毫不动容,若非她所求更为重要,只怕已经要放弃青萍了,可是此刻这女子只是幽幽一叹道:“我可以不伤害她,但是必须带走她,解药我没有带在身上,此刻就算是魔帝在这里,也不能阻止我带走她,除非你们忍心见她香消玉殒。”

  俞秀夫木然松开双手,模糊的双眼看见那雪衣女子将青萍抱走,嘶声道:“青萍,青萍!”随着他的喊声,两行血泪已经滚滚而落,他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一生中最接近心爱女子的时刻,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只觉心碎肠断,不知不觉中已经泣不成声,血气上涌,已经昏迷过去。

  明月将青萍抱起,这才放下心来,她知道魔帝和平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回来,而吴澄等人也未必远去,这才一照面就给了青萍一毒针,就是要笃定没有人敢和她争夺青萍,此刻心愿得肠,不觉心花怒放,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忍不住凝注在那一片如雾的珠光上,心中千回百转,终于拾起了那件珍珠衫,心道,我反正不想杀尹青萍,拿他这件珍珠衫也算给他一个承诺,说不定他还能安心一些呢,想到此处不由嫣然一笑,转身没入荒林之中,不多时已经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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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唐阎朝隐《明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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