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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姨看了玉冰一眼,眼睛里全是轻蔑,忽然笑了,她道:“你瞧着也有十七了吧,算起来,再过半年,开春了就该放出去嫁人了。”  珠姨悠悠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不知道你还有没有这个福气。”  她不等玉冰说任何话,就对周氏道:“穆家不用私刑,去报官吧,叫许大人审理。穆家绝不包庇任何人!”  三句话说完,玉冰本来犹豫不决,此刻吓得魂不附体,她急急磕头:“姨奶奶,姨奶奶,奴婢是被人指使的,是被人指使的呀。”  珠姨却不为所动,她冷眼瞧着玉冰,顷刻间和气的笑着:“与我说做什么,我不过跟你一样的身份低微。不过是仗着乖巧懂事,心善和气,才有了今日的福气。你这些冤枉啊,指使的话,直接跟许大人说罢。”  作为女人,哪里有不憧憬嫁人之后,相夫教子的美满生活?  珠姨以自己为案例,屡次提醒玉冰,她本来是有好日子过的。  再执迷不悟一人担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玉冰起了求生之念,也不再执拗,要说真话。  周氏在一旁冷眼道:“你肯说,也要我们肯听才行,凭白编出个人来,罪加一等。”  “奴婢绝不敢瞎编,绝不敢!”玉冰磕头如捣蒜:“这施咒的法子是胡家的彩月小姐教给三小姐的,奴婢怎么有能耐编得出来?”  胡彩月?她不是已经死了?  周氏和珠姨都是一头雾水。  穆春在一旁淡淡道:“这咒是七七四十九日的效,约莫是上个月去胡家的时候得的,也许还更早。”  如今才过去一个多月,按时间算,只会更早。  玉冰摇头如拨浪鼓:“不是……是奴婢……不,是三小姐心太急了,每一次都等不到七天,只要三五天,就赶紧逼奴婢另外施新咒。”  穆春不寒而栗,浑身恐惧的起鸡皮疙瘩。  若这是不奏效的咒,那末,若是等齐七七四十九天,那穆夏,会倒霉成什么样?疯掉?或者死掉?  玉冰垂头不语。  穆春冷冷瞧着她。  玉冰终于开口,声音低如蚊子嗡嗡:“奴婢有一次听三小姐说,一直暴躁下去,会状若疯癫……”  “拿穆秋!”周氏听了终于忍不住,从不动手的她一脚将玉冰踢倒在地上,走出门去厉喝:“将三小姐叫过来。”  她顿一顿改口,提高音量:“不,捆过来!”  穆秋与严氏本来就被穆文平勒令候在门外,听见周氏的命令,看着来势汹汹的丫鬟,穆秋“哇”一声哭了出来。  严氏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她不是蠢人,从玉冰被揪出来,她就知道,此事与女儿脱不了干系。  她没有问穆秋真相,更不愿意去问原委。  她怕这一问,待会儿辩驳起来,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  丫鬟们已经将穆秋的胳膊扭在背后,严氏急得去打丫鬟的手:“放开,放开,谁让你们这样对三小姐了?”  又对穆文平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就看着你女儿这样被下贱坯子们欺负?你还是不是男人?”  穆文平被严氏一激将,正要阻拦。  周氏打开花厅门,走出来看着穆文平:“此事繁杂,怕要劳烦二叔一点时间了。”  穆文平早从周氏的怒火中瞧出事情不简单,不像是姐妹之间小打小闹,他一向秉公耿直,立时不顾严氏的叫嚷,点头答应:“若是秋儿做错了事,大嫂尽管处罚。”  周氏冷冷睃了严氏一眼,再也不复旧日的忍让,她扬声道:“玉冰已经招认了,若是弟妹不服,可以一同进去旁听。”  穆秋双眼一白,差点晕倒。  她给了玉冰多少好东西,许诺了她多少好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老实招认了?  严氏搂着女儿,不让丫鬟们过来捆她,周氏倒不坚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群人就在花厅坐下,穆夏脸颊红肿,仍旧跪在一边,珠姨并没有认为她情有可原,就让她起来。  玉冰脸色苍白,瘫如烂泥。  穆秋也被勒令跪下,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严氏和穆文平站在一边,周氏站在珠姨身后。  穆春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从去看望宝竹娘,发现符咒开始。  一直到抄捡西院,隐去了严氏私放印子钱的账本子不提。  穆秋一声不吭听完后,才说道:“玉冰这个丫鬟,自己对二姐姐不满,想了这害人的法子,如今却还攀怨我。”  刚才,严氏扶她进来,一直强调四个字:“死不承认。”  穆秋思来想去别无他法,此刻便咬死了。  玉冰一听就爆炸了,跳起来指着穆秋:“三小姐,您别推得干干净净?当天从胡家回来,你叫了我去,说二小姐将你从马车上推下来,你咽不下这口气。让奴婢出府去找马道婆,花了五十两银子,给了七道符……”  她将经过一点一点说出来,细节描绘的清清楚楚:“这法子要奴婢的生辰八字才行,奴婢还特意回家问了我娘……”  原来玉冰的血,结合她的生辰八字,就能最符咒上穆夏的生辰八字产生诅咒作用,让她脾气暴躁,成日里不得安宁,心里一股邪火发作,直至七七四十九天后疯狂,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意志。  玉冰说完,不等珠姨说话,穆文平已经气得冲过去就要打穆秋。  严氏快速拦在穆秋跟前:“老爷,你光听一个丫鬟的片面之词,怎么不相信你的女儿?秋儿生性纯良,绝计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穆文平听了又有些摇摆不定。想到平素穆秋乖巧伶俐,对着他软萌萌的叫“爹”,犹豫不决。  周氏听后冷静反驳:“干不出来?那我光问你,一个丫鬟,如何的深仇大怨,能花五十两银子去害主子?这是赔财折命的勾当!”  “她说她娘病了,跟我借的银子。”穆秋打蛇随棍上,见爹娘相信她,急忙扯谎来圆。  穆春见穆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知道,这次穆秋干出这等阴毒之事,怕是善了不了了。  玉冰一面之词,若是直接采信,怕是严氏不会服气,最后闹得阳岐城风波不断都有可能。  毕竟,最关键的人物——当初出招的胡彩月,已经死了。  玉冰用的是自己的生辰八字,上面的鬼画符是马道婆画的,从头到尾,穆秋没有出面。  只有玉冰口中,穆秋给她的银子作证。  而这个,穆秋只需要说玉冰“偷”或者“骗”,就能揭过去。  果然,穆秋死不承认,穆文平的心肠软了,他问周氏:“除了这个指证的丫鬟,大嫂可还有别的什么证据?”  周氏抬头看珠姨,珠姨去看穆春。  穆春万般愤慨,却也无奈摇头。  珠姨心下明了,知道此事没有证据,怕是拿穆秋没办法了。  她看一眼穆夏和玉冰,说道:“事情已经清楚,奴婢会禀告老太爷知晓,你们都先行回去吧。”  她对穆春说道:“你与我来。”  留下周氏和穆夏、玉冰在花厅,等候处理。  穆秋没想到这么快就脱身,略微有些得意冲严氏挤眉弄眼,气得玉冰用手指尖挠破了手背,血迹斑斑。  她和玉新,对才十三岁的穆秋,这种不厚道的小主子并不忠心。  相反,因为她对严云姝等有钱小姐的吹捧,对穆秋有些轻视。  此次全然是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她瞧不起的十三岁的小姐,居然能给她下这么大的圈套。  怪她太贪心,又受不了银子的诱惑,又想着有事就把穆秋推出去,自己不过是被逼执行的奴婢而已。  谁知道,穆秋思维缜密,一切都不沾手,搞得现在没有证据。  就连老天爷都在帮忙穆秋,让那个出主意的胡彩月死了。  死的这样巧。  玉冰暗恨。  只是不知道今日主持大局的珠姨,手段怎么样?  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只求发卖出去,不要牵连家人。  而路上,珠姨也在问穆春,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穆春愤慨不已:“玉冰一个下人,如何有渠道找到这样费银子的法子害人?再一个,她与穆夏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何……”  “我知道。”珠姨伸手按住穆春:“可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呼之欲出,可就是出不来。”  “那也不能由着她嚣张。”穆春十分生气。  珠姨握着她的手:“你还年轻,总有些气盛。等过些年你就明白了,忍一时之气,是为了更好的将来。”  穆春委实想不明白。  珠姨只要愿意,禀明了祖父,上点刑,威逼利诱,穆秋年纪小受不住,定会吐口。  她怕她们顾忌穆秋是穆家血脉,不好动手。  可听珠姨的意思,并不是顾忌这一个,而是打定主意要放过穆秋了。  她非常委屈,却又不好质疑珠姨的意思。  穆立坐在书房,听珠姨说完了事情,又问她:“老大媳妇怎么说的?”  珠姨道:“她请您拿主意。”  穆立脸上明显失望。  珠姨解释道:“孩子们敬重你,多少是带着惧怕情绪的。她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已经比好多人都强了。”  穆春这才明白,穆立是不满意周氏因为家中出现闹剧,引咎自责,于是连处罚人的决定都不敢做了。  穆立欣赏的,大概是敢作敢当,孤勇厉害的周氏。  可惜周氏并不是这种人,她顾忌的东西太多。  穆春不愿意周氏为穆家辛苦操劳,却如今因为一点点小心谨慎,就被穆立这样看轻,她忙上前道:“母亲把决定告诉了我,叫我来转告祖父的。”  穆立“哦”了一声,看向珠姨,知道并不是周氏的意思。  因此饶有兴致看着主动出头的孙女儿:“那是什么决定呢?”  “玉冰阴毒手段谋害主子,自然是报官,由许大人定夺。”  “穆夏虽被人算计,可她性子暴躁,脾气太大,此事也叫她长长教训,半年不许出门。”  “二婶和穆秋纵容下人,管教不严,送去庄子上住半年。”  “秦姨娘无辜小产,要多加安抚。”  穆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穆立一直看着她,半响才问:“真是你母亲的意思?”  穆春不敢看他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是。”  “行。”穆立忽然开口:“就照你说的办,另外,叫你母亲来见我。”  周氏是和穆文平一起进来的,穆立示意珠姨和穆春都出去。  他开始问周氏,穆文忠遇袭的始末和穆家如今的经济情况。  周氏一一说了。  穆立脸色铁青,只是不好训斥儿媳,穆文平又是一个窝窝囊囊的样子。  他问道:“文忠人呢,还没接回来吗?”  “不知道您突然回来,就让他在外面养着了,怕惹人起疑走漏风声。已经派人去接了,晚上能到。”周氏恭顺回答。  穆立冷哼了几声,还是忍不住怒火,他尽量用平静而严肃的语气说道:“郡主的东西被抢掠,还敢杀害衙差,简直胆大包天,就该去报官抓人,你们怎么能私下隐瞒?还拿府里的银子去堵亏空,一万五千两啊……这不是纵容那些匪徒是什么?”  周氏闻言低声辩驳:“当时老爷是被从山上抬回来的,并没有力气报官。也许那些匪徒以为他也死了。”  穆立道:“荒谬!他既然没死,理当去报官。你们当朝廷是什么?当官府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都你们扛了,还要律法干什么?”  他几句话反驳的周氏鸦雀无声,不敢再说话。  “你们呀,就是一个个胆小怕事。你不说,别当我不知道。”穆立气得胡子直抖:“你们是怕,郡主怪罪咱们家办事不力;也怕那伙敢杀官差的贼人知道老大没死,找穆家的麻烦……”  “自己拿银子顶窟窿,郡主不生气,那伙贼人见没有报官,也就不了了之了,开始大胆享用郡主的季供!你们这是纵容!这是姑息养奸!”穆立越说越气。  周氏脸色青紫得像猪肝。  一旁伺候的小厮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他还从未见过老太爷发这样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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