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田来顺已将猥琐的狗蛋押进来。  来喜看着狗蛋从眼前过,心里有些打鼓,狗蛋突然挣脱田来顺的钳制,抱住来喜:“大哥,大哥,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来喜将他推开,皱着眉头思索如何自保。  不等严和明传唤,冲进去跪在他跟前:“公子,公子,小的实在是好心啊,只是办了坏事。”  “哦,怎么个好心法?”严和明阴翳的眼神定定看着他:“穆大小姐在这里,你只管说。”  “小的,小的……”来喜抱着严和明的双腿:“小的看公子不得穆大小姐欢心,心里着急,因此出此下策,想着公子英雄救美,让穆大小姐欠公子的人情……决计没有害穆二小姐之心……那会儿小的躲在草垛后面,就是监视他们的。”  他伺候严和明十多年,从严和明还是孩童时,就摸准了这位小主子的性子。  忠心为主,严和明会护着他的。  “胡闹!”严和明对来喜颇为看重,见他承认,大声呵斥。  来喜做事不择手段,却很对严和明的胃口。  穆春皱着眉头看着来喜。  严和明跟穆春说道:“小的不守规矩,我带回去狠狠管教,给穆大小姐一个交待。”  又冲来喜怒道:“还不去求穆大小姐原谅你?”  “是吗?你真的是为你家主子?”穆春居高临下看着泣涕横流,真心悔过的来喜,笑问道:“我还以为你也曾……”  她看一眼田来顺。  田来顺放开狗蛋,冲过去在来喜身上乱摸,摸出一方锦帕,递给穆春。  穆春只嫌恶的看了一眼,就道:“果然被我料中。”  玉梅震惊万分:“我说小姐晾在院子里的帕子去哪里了?却原来是被你偷走了!”  她指着来喜怒骂:“我们小姐用过的东西,也是你一个小的能肖想的?难怪啊,难怪。”  “你上午悄悄问我,小姐何时回城?又问我,小姐喜欢用哪一家的胭脂……原来啊原来……”  穆春似被蚂蟥爬上身般恶心,看着来喜几欲作呕。  “小的没有问过,更没有拿过穆大小姐的帕子啊。”来喜哭着辩解。  “……当时要不是你拿着帕子炫耀,说穆大小姐对你不理不睬,看也不看你一眼,给了我们哥儿几个银子,叫我们拦住穆二小姐,好送穆大小姐一个人情,我们怎么会相信你?”狗蛋从怀里掏出银锭子来,扔在地上:“这么脏的银子,我才不要。”  来喜瑟瑟发抖。  严和明的眼神,向刀子一样剜过来。  来喜话不成调。  玉梅恍然大悟:“哦。”她冲穆春窃窃私语:“这么说,之前小姐窗子外面偷看的,也不是老鼠,而是……”  严和明已一脚将来喜踢翻在地,踩着他的脸:“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  “你……你这小的……”穆春装出此刻才知道来喜“包藏祸心”,指着他怒骂。  “还请严公子严惩将这胆大妄为的小的”。穆春道。  “自然。”严和明点头。  “只是……”穆春有些迟疑:“若是严公子带回去的话,怕是家母知道,定然不依。还是等我写封信告诉家母一声,让她过来做主。”  严和明反应过来:“穆大小姐的意思是?”  “这小的犯下滔天罪过,穆大小姐只管责罚!”严和明不想和穆家撕破脸。  主子的东西,小的也敢肖想?  本就该死!  严和明联想到上午,穆春就曾指着来喜说他盯着她看的事情。  思绪渐渐清晰。  “好。严公子果然正直公道!”穆春赞赏一声,对田来顺道:“他既是严家的小的,就打十个板子,以示警戒。省得伤了严穆两家的和气。至于严二公子后续要怎么处置,穆家是不会插手了。”  这个判决合情合理,严和明点头答应。  人证物证俱在,怎么也要给穆家一个交待的,也省得回阳岐城后,闹大了双方都下不来台。  任凭来喜挣扎狡辩,还是被王大军和田来顺按出去,噼里啪啦开始打板子。  只是打着打着,好像不对劲。  “你别跑啊……”  “抓住他……”  “哎呀不好……”  田来顺粗布衣裳上沾着血迹跑进来,玉梅和穆春都吓了一跳:“禀告小姐,来喜挨了几下要跑,小的去抓他,他居然抢了大军哥的镰刀来砍我们。打斗间,小的不小心,用镰刀砍伤了他的手筋和脚筋……”  严和明闻讯站起来。  穆春略有歉意地看着他。  严和明慢悠悠坐下:“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该当有此处罚,如此甚好!”  同为奴婢的玉梅看了一眼穆春,虽来喜罪有应得,她还是有了一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恐惧。  “今日再次多谢严二公子仗义出手,又能秉公处理。”穆春情知意外不是意外,而是她早就吩咐田来顺,安排好了的。  她的帕子,玉梅的说辞,狗蛋夸张的实话……  还有田来顺父亲枉死,上一次抓住的闹事的人,招供出是来喜在背后指使。  她告诉田来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至于严和明,不必担心他追究。  她在严和明身边三年,对他虽说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多少知道。  下人的惦记主子的东西,这是严和明的逆鳞,不可触碰。  更何况,主子都还没得手呢。  严和明假面维持的英俊笑容,在穆春略带真诚的恭维下,终于有了往常和煦如春风的味道。  他听出来,穆春是真的在夸他谢他,是不是说明,她对他改观了?  “一个刁奴而已,不要伤了穆严两家的和气才好。”严和明知道,严家要让穆家真的不设防,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就像穆春对他的人品德行改观一样。  不过不要紧,严家从籍籍无名的卖货郎,走到如今家财万贯,花了百年。  从家财万贯,发展到阳岐城之首,怎么也要花个十年吧。  干掉穆家,严家就是老大。  不急,不急。  穆立那个老匹夫,还有四年就致仕了。  因穆秋的伤,穆春又在庄子里住了两天,等不那么触目惊心了,才回程。  马车上,穆秋看见穆夏就躲,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等到了穆府,是吴总管在门口接应。  穆春掀开帘子却不下车,对吴总管吩咐:“请将母亲、二婶、三婶都请过来罢。”  吴总管不明就理,却知道近来穆春在穆府说话很有分量,颇有长姐之风范,因此遣了人去报。  不多时,周氏、严氏、苏氏都到了门口。  穆春这才下马车,拉着不情愿的穆夏一起,狠狠掐穆夏的胳膊,手都捏得抽筋了。  穆夏吃痛,惊呼一声,眼里疼的盈出水雾,红了眼眶。  穆春款款跪下:“女儿带两个妹妹去田庄,照看不严,还请母亲责罚……”  她所做一切,不过是避免周氏为难。  严氏一看情况不妙,三个人唯有穆秋没有下马车,急忙几步蹬下台阶,掀开帘子去看穆秋。  穆秋蒙着面纱,一看严氏的脸露在门帘处,凄厉地叫了一声“娘”,痛哭起来,抽噎得不能自理。  严氏握住她的手,将面纱掀开看了一眼,差一点就站不住,整个人扑到在马车上:“我的儿啊,谁将你打成这个样子……”  穆夏眼眶红红的,抽一下鼻子,敢作敢当:“是我!”  严氏将歪倒在身上的穆秋往徐嬷嬷身上一推,冲过来就要打穆夏。  穆春起身挡在穆夏跟前,将严氏一推:“二婶不问问前因后果,上来就对晚辈动手?”  严氏气得脸色铁青:“她做姐姐的,把妹妹打成这个样子,任是天大的道理,也说不过去。”  “那侄女就讲一讲,看看是不是天大的道理,是不是能说得过去!”穆春不甘示弱,气势如虹。  严氏被她的自信和笃定震慑住,一时无话。  周氏自知不能在二门口吵闹,冷着脸呵斥道:“都进去!”  一行人各怀心思,进了二门,才刚到院子里,周氏就勒令婆子把门锁了。  又将所有人带到花厅,按秩序坐了,才跟穆春道:“说罢。”  穆春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隐去了严和明和来喜。  穆秋自知理亏,没有辩驳。  她怕她再说,穆夏又打她。  周氏气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向头顶。  若穆夏真出了什么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庄子是她管着的,人也是她该派人照料的。  她冲年纪最大的玉画怒吼一声:“玉画,你怎么看着小姐们的!”  “不关玉画的事!”穆春冷冷瞥了一眼穆秋:“三小姐说的话,连我这个主子尚在身边的玉梅也不敢不听,何况是玉画!”  穆秋听见她提玉梅,便知道穆春已经知晓,她故意支开玉梅,给穆春和严和明创造机会的事情了,愈发不发一言。  苏氏闷声不响,只看着穆夏,眼神茫然而无助。  “……”严氏听出是这样严重的事情,语塞了一下,可是看到女儿五彩斑斓,满是青红印子,高高肿起的脸颊,她立刻胡搅蛮缠:“穆夏不是没出事吗?穆秋年纪小,犯了错也是不知道的,她又不懂事!”  “那依二婶所说,若是穆夏出事了,穆秋可不是几个耳光了事的!”穆春冷言冷语顶回去:“不懂事?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规矩她从小学,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出门要报备大人,没有大人在场,要报备我,她怎么不懂?”  严氏指着穆春气得发抖:“反了反了,一个小辈也敢教训我!穆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母亲!”穆春给周氏跪下:“女儿忤逆二婶,的确是因为气昏了头……”  “好了,你起来。”出乎穆春意料,周氏亲自起身,半蹲扶穆春起身:“好孩子,这件事你没做错。”  周氏看着哭天抹泪的严氏,冷声道:“穆秋差点害了穆夏,穆夏打还回来。穆春照看不严,自罚抄写佛经,此事,谁也不要再提!”  严氏如穆春所料,哭天抹泪不干,说要严惩穆夏:“穆秋的打就白挨了?大嫂,你可不能因为一向偏袒三房,就连这样欺负人的事情,也逼我吞下去!”  “到底是谁欺负谁?”周氏忽然一声厉喝,声音震慑四方,她死死盯着严氏,连声质问:“依弟妹看?该当如何?”  “是把穆秋也扔进那群人里面,让别人调戏半个时辰?”  “还是让穆夏给她妹妹跪下磕头认错?”  “还是让穆春、穆夏两姐妹都给穆秋打回几个耳光你才满意?”  周氏步步逼问,严氏步步后退,她委实想不到,周氏有一天,会因为非大房事务,居然敢跟她撕破脸!  上一次她害穆凌云赶考分心,周氏也不过是隐晦的提点了她几句。  这一次,别说她亲生女儿穆春安然无恙,穆夏甚至没有出事,周氏居然震怒。  严氏想不到,也不甘心。  她定住身形,深吸一口气,怒道:“即便穆秋有错,也该是回来受罚,而不是穆夏出手就打妹妹,打得如此狠?也就穆秋老实,换一个气短些的,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那就去死!”周氏脸上闪过狰狞的光,对着严氏漂亮苍白的脸蛋毫不留情:“若是一般女子,干不出陷害姐姐糟蹋名节的事儿……若是一般女子,也做不到姐姐拼死护了她,她却抛下姐姐不管的事儿……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是我穆家教养出的女儿……”  “大嫂,你……我不服!”严氏也怒。  “不服,很好。”周氏冷笑:“若真是死了,倒是有担当,我叫穆夏在她坟前磕几个响头!可是她没死,还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儿……”  周氏走向吓得瑟缩成一团的穆秋:“你二姐名节尽毁,于你有什么好处?你可曾仔细想过?所有的穆家的女儿,都要受你连累。你是想她们都因为嫁不出去,全部上吊不成!”  穆秋一屁股跌在地上,哭了起来。  严氏想辩驳,却又辩驳不了,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雷霆之怒,什么叫万钧之火。  周氏质问完严氏,质问完穆秋,又对穆夏怒道:“你记住,下一次长点脑筋。别顾着救别人。有些人,你把她当妹妹,当一家人,人家可未必当你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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