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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春更加吃惊。

  愈发对宁华郡主没有好感。

  这样来一趟,穆家就要出血,要是多来几趟,穆家不要返贫了么?

  只是,想到严家定会趁此机会巴结,穆春也明白,这些宝贝,非拿出去不可。

  晚间,送东西的吴管家就回来,给周氏回话:“方宅的门房收了,说会告知郡主娘娘知晓,老奴在那里等候时,严家是早就送了,苏家和胡家,跟老奴差不多的时间送过去。”

  周氏淡淡答应一声,让吴总管下去,心里到底是心疼不已。

  阳岐城来了这样一尊大佛,巴结又不给机会,不送礼面子上又过不去,真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好手段啊。

  “郡主都收了?”穆春本来抱着一点希望,宁华郡主会如她表现的那般清高,将贵礼都退回来的,谁知道,照单全收。

  哎,只想着这尊大佛赶紧走才好。

  “瞧你那个守财奴的较劲样子。”周氏笑着打趣穆春:“咱们家才多少,你知道严家……”周氏压低声音:“足足两万两!”

  穆春如遭雷击。

  她还在心疼穆家送过去的那一丁点儿东西,没想到严家破釜沉舟,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这是有求于郡主了?

  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穆春心里暗暗提防,将上一世的能记起的事情想了个通透,也没想出所以然。

  毕竟,上一世方之询虽然也曾经到阳岐城立足,但是没有这般大张旗鼓,更没有买下苏宅。

  而宁华郡主,更不可能莅临阳岐城这种鸟雀大的小地方。

  只是,在被严和明拉过去陪客之后,听说严家沾了方之询不少光,现在想起来,这其中必定有宁华郡主的缘故。

  那时候她在严家做妾,连直起身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知晓这些秘辛与荣耀。

  一夜没睡,眼底下全是乌青。

  玉梅的胳膊好得差不多了,重新来伺候穆春梳洗,用脂粉细细遮盖了,还是掩饰不住的憔悴之色。

  正重新描妆画眉呢,外间忽然通传“宁华郡主要登穆家的门了……”吓得玉梅拿着胭脂粉的手抖洒了一桌子。

  穆春镇定地握住她的手,将脂粉盒子收起来。

  玉梅这才反应过来,将洒落的红粉用帕子擦了兜走。

  穆春继续慢慢上完妆,周氏派人来催了几次。

  等她到前院时,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候在已经大开的穆府大门,恭候郡主的大驾光临。

  每个人都穿着最昂贵华丽的衣裳。

  周围的街坊邻居,穆家早已经派出所有家丁,把他们隔离在一丈距离之外。

  苏家老宅离这里不过一炷香时间。

  在这一炷香时间内,有三位报信的侍卫先后跑过来,轮流告诉穆文忠“郡主马车启程。”

  “郡主已经过了朱雀大街。”

  “郡主要到了。”

  每来一位,穆家所有人握着手就紧一分。

  随着第三位报信人话音落,一辆朴素的不起眼的马车骨碌碌驶过朱雀大街,转了弯进来。

  方之询在前面骑着高头大马带路。

  他来阳岐城半年之久,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意气风发。

  穆春着实想了一下,又觉得方之询似乎一直是意气风发的。

  也对,有这样一个大靠山,任谁也要嘚瑟几分。

  穆文忠和周氏急忙跨下台阶,迎了上去。

  早有丫鬟打起帘子,另有婆子躬身迎上去,弯腰放条凳。

  宁华郡主从马车上扶了两个婆子的手,慢慢下来。

  穆文忠和周氏等人,早已经跪了一地,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出。

  穆春跪在后面,悄悄瞧了浩浩荡荡伏地而拜的一群人,心里千万种念头。

  第一是庆幸。

  尽管严家送了两万两银子的礼,但宁华郡主没去严家,这就是最良好的开端。

  第二是担忧。

  无事不登三宝殿。

  对于养尊处优,身份尊贵的宁华郡主来说,穆家有什么值得她专程过来一趟的?

  这一趟说是便衣出行,但阳岐城定然人尽皆知,穆家被推上风口浪尖,必惹人猜疑和嫉妒。

  第三是谋划。

  既然宁华郡主愿意给穆家机会,穆家该如何抓住这位贵人,从而能与云敬开支持的严家对抗?

  一时之间,穆春心里千回百转,众人都起身了她还未察觉。

  直至穆夏踢了她两脚。

  宁华郡主看过来,眼里两道探究的目光。

  这是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美妇人,保养得宜,容光焕发。

  穆春急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

  宁华郡主笑着问:“你就是穆家大小姐?”

  穆春轻轻嗯了了一声。

  忙有宁华郡主身边的丫鬟提醒道:“要说‘回郡主的话’……”

  穆春急忙改口:“回郡主的话,正是。”

  “恩,不卑不亢,好性子。”荣华郡主赞了这一句,又笑看穆春几眼。

  穆春大胆抬起头与她对视,却发觉她刻意笑着的眼眸中,一抹让人不易觉察的哀愁。

  恍惚间,宁华郡主转身进门。

  方才鸦雀无声的大门外,方爆发出一阵热议。

  “真是皇室贵女,瞧那通身的气派……”

  “开了眼界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尊贵的人……”

  “穆家这回,倒真是蓬荜生辉了呀……怕是郡主坐过的椅子都舍不得擦洗了。”

  伴随着高谈阔论,穆家大门缓缓合上,将那些猜测都挡在门外。

  花厅是重新打扫过三遍的,为免灰尘扬起,还洒了水,又用布细细擦干。

  椅子上放了两层崭新的软垫。

  宁华郡主落座。

  又让穆文忠和周氏坐。

  严氏和苏氏这一回难得没有异议,规规矩矩站在另外一侧。

  穆文忠推脱不过,和周氏坐在宁华郡主下首,小心翼翼,谨慎恭顺。

  “不要拘束,我不过闲时来看看。”郡主和善的笑着:“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了。”

  穆文忠和周氏不敢接话,想低着头,却又对郡主不恭敬。

  抬着头,又不够资格与郡主对视。

  气氛紧张又凝重。

  “听说穆大太太是京城人士?”宁华郡主笑问,有意打破这拘束。

  周氏这才躬身欠礼:“回郡主的话,是。”

  她没有刻意提起周父的官衔。

  毕竟,上一次郡主打发人去叫穆文忠见面,知道周家。

  此刻再提,有巴结谋私之嫌。

  宁华郡主显然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笑得愈发和善:“若是再回娘家,我让人去接你来说话。”

  周氏闻言受宠若惊,又欠礼道:“多谢郡主抬爱。”

  宁华郡主环顾了一圈众人,又笑:“哪位是十七岁的解元公?”

  穆凌云急忙过来撩起长袍跪下问安。

  郡主看了他一眼,称赞道:“年少有为。”

  穆凌云道谢磕头。

  “行了,都下去吧。”宁华郡主下令:“我只和穆大太太,穆小姐,讲一讲京城的风土人情。”

  这一条,是苏氏和严氏绞尽脑汁都不能有资格参加的。

  穆春、周氏被留下来。

  “上一次穆大爷送季供,差事办得很好。”宁华郡主等人都走了,旧事重提后直言不讳:“此番我有一些细软财帛,需他押送进京。”

  她纡尊降贵,并不愿意在穆家待太久,因此说得直白。

  毕竟,这对穆家,是天大的恩赐。

  见是好事,周氏忙笑着答应,感谢郡主青眼,保证一定安全送达。

  宁华郡主却一改笑容,满面严肃:“那你说,穆大爷将会如何送过去?”

  周氏道:“自然是加强护卫,小心谨慎。”

  穆春站在一旁听见周氏的回答,急得扯了扯周氏的衣衫。

  她方才跪着,一直想入抓住宁华郡主对穆家的青睐,以抵御严家的不良居心。

  如今大好的机会出乎意料送上门,周氏怎么能这样回答?

  然而,周氏似乎并没有领会穆春的意图,她说完后,不再吭声。

  “郡主娘娘,我母亲她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穆春急得跪下,大胆插嘴:“既然是细软,当父亲一人悄悄上路,乔装打扮,悄无声息。再请几个武艺高强之人暗中保护,不能露面才是。”

  一口气说完,她不敢看宁华郡主的脸色。

  但是她知道,宁华郡主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郡主的私财,郡主不意有人知晓,才屏退所有人,只留了她们。

  那穆文忠自然不能像押送季供那般光明正大。

  不仅不能公开,还要藏头露尾,最好没人知晓。

  只是,这么要紧的事情,她不找最亲近的方之询,居然找上穆家?

  蹊跷!

  宁华郡主有片刻的愣神,一会儿才道:“穆大太太所言正是我想,不料穆小姐的见识更为保险。如此,就按穆小姐说的办。”

  周氏大汗淋漓,和穆春都松了一口气。

  宁华郡主看她们母女二人,笑着问道:“穆小姐年方几何?”

  “前几日才过了十五岁生辰。”周氏恭敬回话。

  “是个聪明伶俐的,莫不如随我回去打磨几年,必定更加出类拔萃。”宁华郡主笑问:“如何?待在这里,可惜了。”

  她自然是瞧不起阳岐城的。否则,不会让阳岐城连迎接仪式都别举行。

  周氏心疼不已,饶她平素再镇定自若,此刻纠结地手也不自由自主哆嗦起来:“小女顽劣,不敢放到郡主身边,惹郡主生气。”

  “呵呵。”宁华郡主客气的笑笑,问穆春:“你不想去吗?”

  穆春跪下诚心诚意说道:“水往高处走,人往低处流。民女是倾慕郡主娘娘风采的。只是,小时候有高人给民女算过,说民女一辈子出不去楚州,更遑论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了。”想到前不久才去过京城,又道:“即便是出远门,也不能超过一个月之数。”

  穆春重生一世,从来想的都是尽孝于父母跟前。

  为了这个愿望,她连严家严和明的卑鄙龌蹉都忍了。

  又怎么会因为宁华郡主青眼,离开阳岐城,离开穆家?

  只是,明显的推托之词,又怕宁华郡主生气。

  因此做好准备,不管宁华郡主如何处罚,她都认了。

  “真的如此吗?”宁华郡主歪着头慢条斯理问周氏。

  周氏无奈,只能点头。

  “哦,这么说,那是嫁人也嫁不出阳岐城了?”宁华郡主面色不改,可话里却字字有深意。

  周氏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她岂能保证穆春一定能够不出阳岐城?更何况还是嫁人这种终身大事!

  穆春仍旧是伏在地上,小心措辞:“高人说,既不敢出远门,也不敢嫁人,否则,有性命之忧。”

  宁华郡主心里一口气这才稍微顺畅些,她面上仍旧带着三分笑:“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

  穆春冷汗淋漓,松了一口气。

  一个女子,用终生不嫁来赌一个传言,宁华郡主焉能不信?

  宁华郡主低头看了一眼穆春,见她拿帕子低头急促擦汗,忍不住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忽然道:“穆小姐,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穆春刚擦干的额头又是冷汗淋漓,她猫着腰上前:“民女不敢。”

  “大年初一,皇后娘娘赏赐我一顶金冠。你猜,我喜不喜欢那顶金冠?”宁华郡主起了猫戏老鼠的玩心,她不喜欢穆春自作聪明。

  穆春诺诺不敢回答,片刻后才鼓起勇气道:“民女不敢胡乱猜测,却知道,那金冠背面,有一处裂痕。”

  “胡说!御赐之物怎么会有裂痕?”

  “郡主回去看看就是。”穆春道:“若是民女输了,自然接受处罚。”

  “那你输定了。”宁华郡主轻飘飘丢下这句,转身出门:“明日一早,你就收拾行李,跟着我一同去吧。”

  “民女还未见过金冠呢。”穆春沉声:“明日一早,娘娘再判定也不迟。”

  宁华郡主没料到她这么说,倒是觉得有趣味,笑着道:“即便你拖延时间,这种事情也是改不了的。”

  穆春不语。

  宁华郡主笑着:“就依你。”

  穆春重复强调:“若是民女没输,还请郡主娘娘遵守诺言。”

  宁华郡主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穆春急忙躬身送宁华郡主。

  “穆小姐啊,小聪明多,大智慧少。”宁华郡主抛下这一句,跨出穆家大门。

  穆家上下五十九口,全都松了一口气。

  宁华郡主亲自登门造访,这对于阳岐城小地方的百姓来说,简直是无上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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