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小宝芸面色迟疑起来。
最终她垂下头，低声嗫喏道：“习秋姐姐一向对我是极好的……”
这话说得无精打采，没有什么可信度。
宝昭见状，知道她现在还什么都不想说。
她也不难为她，就此先打住。
小宝芸又在院子里同依兰玩了会儿翻花绳，后来有些累了，宝昭就让人领着她回房里休息。
小宝芸刚走，依兰便道：“姑娘，方才我陪着八姑娘玩，隐约见她手臂上……有淤青。”
宝昭皱眉：“当真如此？”
依兰点点头。
宝昭声音里透着凉意：“我原以为至少会在看不见的地方。”
依兰叹了口气：“原先只觉得八姑娘乖巧，现在倒觉得是个可怜的。”
分明是府里的姑娘，受了那样的委屈却是不敢声张。
宝昭道：“这事你先不要同其他人讲，免得打草惊蛇。这些日子你也暂且先不必跟在我身边，照看好宝芸要紧，若是见了习秋，或她来要人，只管搪塞过去就好，也不用多说什么。”
依兰清楚宝昭的考量，应了下来。
其后几日风平浪静，习秋自知理亏，倒是没敢来宝昭这院接走小宝芸。
沈宝兰则照旧每日随着太夫人老夫人去禅寺听经，只她本就对佛理不甚感兴趣，一两日倒好，连着几天下来已是忍不下去，借口身子不适不再跟着同去。
沈老夫人得知，对太夫人道：“我这几个孙女里，定力耐性最好的一个今朝没能带着来。其余小的皆是不及她一二。”这话说的自然是沈老夫人生平最为得意的长孙女沈宝珠。
太夫人笑笑并不作答。
至于旁的人，寺中风景再好到底也只拘于一处，看久了难免生厌，同样也是倦怠不已。
唯独宝昭整日在自己院中喝茶临帖，教导小宝芸读书识字，闲时与木嬷嬷学着做些小玩意儿，不仅不觉得无趣，反倒欢喜寺中清寂。
这日宝昭正握着小宝芸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沈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如意进了这院，见了这情状，笑道：“这几日都不怎么见到四姑娘，老夫人还忧心是不是病了，现下见了，倒觉得一切无碍。”
宝昭停了笔。
她让依兰领着小宝芸去洗手，才同如意说道：“姐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老夫人有事找我？”
如意颔首：“老夫人让姑娘过去一趟。”
“姐姐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如意回道：“听说是西府里来了人，有东西给四姑娘。至于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宝昭道了谢，让丁香备下水，洗净手上不小心沾到的墨汁，这才随着如意去了。
宝昭这院与沈老夫人那边离得有些远，如意挑了从后山经过的小路走，路虽不怎么平整，但距离却缩短不少。
如意与宝昭聊着有的没的，刚走出一段，林间风声鹤唳，宝昭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身后的两个侍女已是惨叫一声，应声倒地。
如意反应还算快，立时将宝昭护在身后：“姑娘小心些。”
宝昭这时才看清身后那人的模样。
身着素色僧衣，头戴斗笠，手里握着一柄禅杖，那两个昏倒在地的侍女正是被他手持之物击倒的。
饶是如意也没见过这阵势，吓得面无人色，却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宝昭。
宝昭却注意到那人右臂似乎受了伤。
不过因着衣色较深，不大能看得出来上面的血迹。
那僧人见还有两个，一愣。
迟疑的片刻身后似有人赶了上来。
僧人反应得很快，转瞬就将稍稍靠后的宝昭俘在身前，用手中禅杖紧紧抵着她的脖颈。
这动作行云流水，快得甚至让人看不出他何时出的手。
离得近了，宝昭果然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味。
如意惊呼：“姑娘！”
她话音未落，追兵已到。
照旧是一身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织金云纹白衣，长身玉立，更衬得他清冷隽逸，遗世无双。
竟然是宁景昭。
宁景昭也没想见在这处遇到她。
他微怔一下，还是出了剑。
那僧人受了伤本就行动不便，又因着还有个宝昭，更添负累。
他笑道：“都说御前门里无善人，你当真心狠。只我怀里这一个，看样子怕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姑娘，你难道就不怕伤及她吗？”
宁景昭面上不动声色，手里的剑却不着痕迹地慢了一瞬。
虽是一瞬，但高手对决已是定了胜负。
那僧人掳着宝昭逃之夭夭。
宁景昭面色很不好，只对如意丢下一句“快去找人”就也紧跟着追上去。
入了林深处，许是见身后暂时没人追上来，那僧人停下。
他将宝昭随手丢到一旁，自顾自在溪边坐下清洗着右肩上的伤口。
事到如今，宝昭反倒冷静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那人，道：“你本就逃不过他，带着我更是负担，何不把我放下再逃。”
那僧人没想到宝昭竟然还有胆子和他说话。
他抬头朝着她看来，面上的笑容倒多了些玩味和戏谑：“被逼到了这份境地，横竖不过一死，只我这人生平最爱美人，若是能得你这样的绝色陪葬，倒也不枉人间这一遭。”
宝昭厌他没个正经，索性闭了嘴不说话了。
日头正上，林子的温度也升高起来。
那僧人洗过伤口，将斗笠摘下扔在一边，才又弯腰拘了把冷水泼在脸上。
等他再起身时，宝昭才看清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那僧人竟是个极为清秀的少年。
若是没想错这人应当与顾玉川一般的岁数。
那少年见宝昭看他，咧嘴笑了笑，似是恐吓又似是玩笑。
他道：“看你打扮应是大户人家的贵女，你难道没听人说过不能随便盯着坏人的脸看吗？你见了我的模样，我怎么可能还让你活着回去。”
宝昭冷冷地敛回目光。
少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看了眼日头：“也快到了。”
宝昭很是不解。
他明明可以趁着这个空档逃出去，现下反倒优哉游哉，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少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宝昭并非不害怕，只是她知道现在害怕也没用。
少年安慰她：“你放心，我带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能活着离开，所以在我没死之前肯定不会杀了你。”
宝昭：“……”
她总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少年对她很感兴趣：“你是哪儿家的姑娘？姓宁的那么紧张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宝昭不理会他。
少年也不恼，不知从哪儿折了草根来，叼在嘴里玩。
忽然，林间风动。
少年没有什么动作，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
下一秒，已是有人从树上跳下来。
少年身形一晃，劫了宝昭在身前，手中禅杖也是立时迎出，与长剑对击一处，电火石光，金鸣作响。
来者正是宁景昭。
“来得太慢了吧。”少年笑道。
宁景昭率先收了剑：“你放开她。”
少年掐着宝昭的脖子，懒洋洋地觑着他：“你放我走，我就放开她。”
其实他很清楚依着眼前这人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没想到的是，宁景昭竟然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好。”
少年险些疑心听错了。
宁景昭却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少年笑起来：“罢了，我改主意了。你们杀了我那么多人，这一个我就暂为收下吧。”
说着就要动手。
宁景昭的动作比他更快。
两人再度交手，那少年虽受了伤，但宁景昭顾念着宝昭，处处避让，一时反是被牵制住。
少年笑吟吟的，语气却略带嘲讽：“看来荀老前辈的徒弟似乎也不过如此。”
宁景昭并不为他的话所动容。
他照旧出剑保守，全神贯注于此，在等一个机会。
宝昭被少年抱在怀里，颠得头晕目眩。
少年带着她究竟是行动不便，稍一迟疑，露出些破绽。
宁景昭看准时机，定下心来。
他再无犹豫，提剑刺去。
剑刃带风，宝昭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然而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袭来。
宝昭睁眼看去，竟然是顾玉川用剑挡住了宁景昭的进攻。
少年见来了帮手，也不恋战。
他将怀中宝昭往他们那边一推，转瞬间再次逃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顾玉川接住宝昭。
宁景昭收回长剑，冷声道：“你放走了他。”
若是顾玉川没有拦着，那一剑定然中他要害。
顾玉川也收剑。
他道：“你杀不掉他，若是连累了旁人反倒不好。”
宁景昭不语，将剑收入鞘中，又是循着少年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顾玉川这时才看向怀中的宝昭。
他温声问她：“四姑娘没受伤吧？”
宝昭摇摇头，身上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顾玉川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等宝昭平了心神，稍稍恢复了些，方得同他道谢：“多谢公子。”
顾玉川神色略有些复杂。
他笑了笑，歉然道：“本就是我们的疏忽，才累得四姑娘经此一遭。”
宝昭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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