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顾玉川居于老夫人下首处，轻笑着向她看来。
如玉少年，温文尔雅。
那模样当真是好看得过了头。
宝昭收回目光，规规矩矩行了礼。
沈老夫人笑道：“正巧文国公府的顾夫人也在此进香，玉哥儿护送她来，听闻我在此，特来问安。”
顾玉川向来与东府的沈琼沈宝珠兄妹交好，自然同老夫人的关系也亲近。
顾玉川道：“近日来公务繁忙，多日不曾探望老夫人，有此机会，也算是因缘际会。”
沈老夫人听了他这关切的话，越发笑起来：“就数你是个会说话的，我这几个曾孙曾孙女，没一个比得过你贴心。”
顾玉川向来会讨得长辈欢心，三言两语哄得沈老夫人眉开眼笑。
沈老夫人又问起国公府近况。
顾玉川一一回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略过宝昭，稍稍一顿。
宝昭兀自把玩着茶盏，并不同他们搭话。
顾玉川的神色有几分复杂。
忽然，他似想起什么事，笑道：“方前我阿妹去庄子上，听她说倒多亏府里四姑娘照料。”
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转到了一心只想低调的宝昭身上。
连宝昭本人也是微微错愕。
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依礼回道：“瑾瑜妹妹性子温婉贤淑，做事也很是沉稳得体，并不需我照料什么。”
沈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宝昭：“这是……”
宝昭同她解释：“前不久随阿娘去庄子上住，正巧顾家妹妹也在，便是与她相识。”
沈老夫人“嗯”了声，语气淡淡的：“倒是巧了。”
宝昭笑了笑。
顾玉川看出宝昭不怎么愿意说话，也没再有意将话茬引到她身上。
宝昭不爱言语，一旁的沈宝兰却是活跃。
有几次明明说着无关于她的事，她却总能见缝插针提上几句，目光也始终不离顾玉川，笑意盈盈的，颇见几分小女儿的情态。
沈老夫人见状，不免稍稍蹙了眉头。
顾玉川则不动声色。
他待她既不热切也不疏离，端的是好涵养，分寸间恰到好处。
宝昭这样反感他的，从旁见了也不得不叹一句好本事。
不过话说回来，天子身边的近臣，哪个不是人堆里磨练出的人精？无论沈宝兰还是她，都不是能与之相匹敌的对手。
说了一会儿话，顾玉川算是问候过沈老夫人，眼见着沈家女眷渐渐来了，也不多待，自请离去。
沈老夫人当然应允。
顾玉川走后，厅里的气氛不比之前热烈。
沈老夫人懒懒的不怎么说话，倒是太夫人细细问了诸位姑娘的近况。虽然此次前来并没有打着明面的招牌，但在场的或多或少都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想留下的与不想留下的，光是从答案里就见真章。
不过想留下的似乎并不占多数。
这倒让宝昭意外。
可见沈太夫人神隐善化寺多年，侯府的人怕早已是淡忘她老人家可是连宫中天子都要惦念几分。
说过好些话，到了太夫人早祷的时候。
沈老夫人原想要让府里的姑娘们跟着同去，太夫人却不愿拘束她们太过，让她们感兴趣地跟着来，其余人回去或者四处转转，随性就好。
沈老夫人见状也是不再强求。
最后跟着太夫人她们同去的只有沈宝兰和一两个年岁稍小些的。
宝昭信神佛有道，却对那些深奥佛理敬而远之，故并不去凑热闹。且有着上次竹林的遭遇，她也不愿随处去逛。
最终定下来回禅房休息作罢。
木嬷嬷道：“姑娘这性子也太沉闷些。我听说这寺后面是难得的好去处，又至初秋，想来景色美极。若不然不如跟着她们同去看看，也当是散散心。”
宝昭敬谢不敏：“罢了，那去处人多，就算风景好也没什么赏玩的心情。若是你们有人想去看看，只管去便是，我也不拘着你们，到底是难得的机会。”
宝昭对下人一向赏罚分明，该严厉时绝不姑息，平日里无关紧要，倒是宽厚纵容得很。
有几个小丫鬟听了这话动了心，与木嬷嬷说过，便各自去了。
木嬷嬷看着人走得七七八八，不免头痛：“姑娘太好说话了些。有哪家是先紧着下人去赏玩？”
宝昭笑道：“你也说我性子沉闷，若是只能跟着我转，太苦了她们些。”
话说如此，木嬷嬷还是觉得太过，但见着宝昭乐意宽纵，也是不再多说什么。
宝昭携着剩余的人往禅房去。
回去时路过一片花林。
正是盛开的时节，香气馥郁，吹得人有些发昏。
宝昭老远就看到有个小姑娘站在花树下，离近了才发现是西府最小的八姑娘小宝芸。
小宝芸才过了五岁的生日，小胳膊小腿还没长开，俨然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甚是可爱。
宝昭面上的神情也不觉放缓许多。
她看四周除了小宝芸没有旁人，道：“宝芸。”
小宝芸听着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她四姐姐，笑了起来，模样甜甜的：“四姐姐。”
宝昭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宝芸懵然不懂，乖乖答道：“习秋姐姐让我在这里待着等她，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宝昭又问：“其他人呢？”
小宝芸摇摇头，显然也是不知。
宝昭蹙起眉头。
小宝芸她亲娘在生她时就难产去世，嫡母宋氏性子好，待这些庶子庶女尚且算是尽心，但到底身子弱，很难方方面面都顾及到。小宝芸年幼失母，宁安候又对她不甚在意，下人们因而轻怠她，在她身边伺候的，怕是没少欺她年幼而偷奸耍滑。
小宝芸见宝昭这样，不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宝昭反应过来，笑了笑，摸摸小宝芸的头。
她温声道：“不等她们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小宝芸不懂发生了什么，但见宝昭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可亲的四姐姐，也不多想。
她重重地点点头，仰着小脸，目光闪闪地看着宝昭。
宝昭越发怜爱她，牵着她的手一道往禅院走去。
路上宝昭问了小宝芸平日的一些状况。
小宝芸并不知宝昭用心，只依实答了。
宝昭听罢暗自打定主意。
初秋风飒飒，路过一处，有落花被裹挟着吹下来。
小宝芸年纪小，并不记那些烦心事。她松开宝昭的手，蹦蹦跳跳跑上前去捡了一两朵尚算完整的，又跑回来。
宝昭叮嘱她：“慢些，当心摔着。”
宝芸小心翼翼将零散的落花捧在手里，生怕再弄坏了。
她看向宝昭道：“四姐姐，好看吗？”
宝昭捏捏她的小脸蛋：“落在地上到底沾了灰，你若喜欢我同你去新摘些下来。”
还没有人这样陪着小宝芸玩过。
小宝芸满是期待：“可以吗？”
“自是可以。”宝昭牵着小宝芸到花树下，扬着手去够，摘了一两朵，但到底是经过些时日的花，已是蔫了下来。
宝昭抬头看了一眼，放开小宝芸的手，道，“等一下。”
说罢提起裙摆。
木嬷嬷忙是阻拦：“姑娘……”
“无碍。你替我看着点，别让外人过来即可。”
宝昭少说幼时也是同沈宝兰整天爬树玩，这点高度不算什么。
……木嬷嬷只得照做。
宝昭摘了朵开得正好的。
她从树上下来，拍了拍衬裙上的灰，递给了小宝芸。
小宝芸一脸的钦慕：“四姐姐好厉害。”
宝昭看着小宝芸的表情不觉一怔。
……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示范？
“我们回去吧。”宝昭道。
小宝芸点点头，自然而然握住了宝昭的手。
两人正要往不远处的禅院走去，忽然有人在身后叫住了宝昭。
“四姑娘。”
这声音很是耳熟。
宝昭停下来，回头看去。
林间半明半暗的地方站着一人。
宝昭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她又成了方才那样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行一礼：“顾公子。”
顾玉川没有回答，
他抬头看了眼花树，有光依稀照在他脸上，风清云朗，眉目如画。
这本该属于画中的人，何苦要走出来误尽苍生。
顾玉川这才又看向她：“没想得在这处遇见了你。”
他笑容清浅，眉眼皆是温柔，称得上温润如玉四个字。
反观宝昭，彬彬有礼，却是疏离不少。
她道：“寺中并不大，遇到算不上多稀奇。”
顾玉川笑了笑，稍敛正容：“瑾瑜时常同我提起你。只她身体不好，家中大人不放心让她出府，四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去看看她。”
事关顾瑾瑜，宝昭的态度倒是软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不近人情。
她迟疑问道：“瑾瑜她……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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