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传道受业离别意
1
周围的空间如龟裂的大地，布满裂纹，不时还传来噼里啪啦，如琉璃碎裂般的声响，倒底还是变成了仙人闻之色变的死亡禁地。然而，此刻，白帝只身站在这片随时会崩塌的空间之中，白衣纤尘不染，面冠如玉，眉清目朗，气定神闲，说不出的洒脱，而枯心上人却不见了踪影。
白帝看着远方，一动不动，从空间裂缝中呼啸而出的罡风猎猎作响。
罡风威力之巨，寻常仙人不敢硬抗，触之必死，那风宛若无形之刃，瞬间便能让仙人碎尸万段，仙灵都无法遁逃，死得彻底。然而这些罡风却靠近不得白帝，带着无匹能量奔腾而来，却瞬间消散在白帝几丈剑围之外，甚至未曾吹动半缕发丝。
一道青影从远方飞驰而来，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转瞬便至战场之外，猛然顿住身子，不再越过雷池一步，像是被一条死亡之线阻拦在外。
来人是一青衣男子，丰神俊朗，右手置于身前，左手背于身后，似是要保持自己一贯的高贵优雅。男子右手拇指上带着一枚紫气氤氲的白玉扳指，手指轻轻摩挲，似在思索着什么。他望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碎裂的空间，暗暗咋舌，心中苦笑，“帝君，你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白帝回首看了一眼青衣男子，右手一挥，一道道白色光晕以白帝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白光所及之处，那些空间裂痕慢慢消失，天地间肆虐的罡风戛然而止，少倾，这片空间恢复如初，只是大地疮痍依旧，似在诉说之前战斗之剧。
待得空间修复，青衣男子这才踏过那条死亡之线，飞至白帝身后，抱拳躬身行礼，“参见帝君！”
“免礼！”白帝没有回身，依旧望着远方，淡然问道，“如何？”
青衣男子收回礼数，站直身子，踏空行至白帝身侧，说道，“是星宫的绝仙星纪天君！”
“唔，星宫啊！”白帝闭着眼睛扭了扭脖子，绷直身子，伸展四肢，只听得骨骼咔咔作响，然后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舒服啊！”
“帝君执意出手，难道只是为了活动筋骨？”青衣男子笑着说道。
“嗯，正是！”说着，白帝耸了耸肩，“太久没和别人交手，招式都生疏了！”
青衣男子苦笑，心中暗道，“这天界有多少人能和您，不，敢和您动手啊！”
“星纪天君隐瞒了身份吧？”白帝又问道。
“是的，星宫一批内门弟子去玄霁星海历练，由长老带队，这也是天界门派历练的一贯作法，倒也正常！”青衣男子回答道，“但·····修为绝仙层次的星纪天君竟是隐藏在队伍之中，星宫此行并不简单！”
“嗯！”白帝摸着鼻子说道，“星宫这是去杀人夺宝的！”
“枯心上人？”
“嗯，星宫三帝君的星辰帝君，一身占卜造化的大神通可不是浪得虚名，这神器出世的消息他定是算得出来的！”
“原来如此！”青衣男子点头，接着说道，“玄霁星海散仙汇聚，实力不可小觑，就凭星纪天君一人？难道他的修为比七百年前绝仙战还要更上一层楼么？”
“散仙之流，都是些明哲保身的家伙，之所以不依附任何势力，便是害怕被卷进各种争端之中，他们避之不及，怎会联合？何况对面是星宫这般庞大的势力，自是退避三舍！”白帝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星纪天君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七百年前他与你五师妹打了个平手，现在的话，应该能稳胜一筹！”
“才七百年？”青衣男子眉头一皱，“这星纪天君倒是个不出世的奇才，帝君，那与弟子想比，这星纪天君······”
白帝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青衣男子，笑道，“你这家伙！”
“弟子知错！”青衣男子脸颊微红。
“也没打算说你什么，白帝城的确沉寂太久，以至于一些不入流的势力也敢在白帝城面前放肆！”白帝淡淡说道。
“是啊，居然胆敢窥视帝君与枯心上人的战斗！”青衣男子肃然而立，威势隐隐散出，望向远方，怒喝一声，“滚！”
······
仙人视距超凡，借以法宝更是能够一眼万里，或者更远。
万里之遥有一黄衣仙人以“天眼”窥探白帝与枯心上人的战斗，希望能够偷得一招半式，自是受益匪浅。他亦想偷听二人谈话，奈何白帝甫一出现，万丈之外便风雷不绝于耳，与枯心上人斗得天昏地暗更是震耳欲聋，若偷偷听去，只会被震得七窍流血而死。
战斗早已结束，枯心上人断臂血遁而逃，此刻，白帝身边多了一青衣男子。黄衣仙人自然认得，那人正是白帝座下第一弟子，天枢萧剑云。
白帝城两大战力齐聚，黄衣仙人自是打算窥探一番，只见萧剑云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口唇微动，黄衣仙人一惊打算遁逃，却听得耳边一声惊雷炸响！
黄衣仙人顿时七窍流血，脑袋昏沉，心下骇然，立刻咬破舌尖保持灵台清明，一掌拍在胸口之上，喷出一口心头之血，施展血遁大法逃脱出去。
同一时间，不知名处又有几团血雾爆开。
······
白帝揉着眉心，叹了一口气，“剑云，白帝城交由你打理，辛苦了！”
“帝君言重了，此乃剑云分内之事，不敢妄言辛苦！”萧剑云朝着白帝单膝跪下。
白帝将萧剑云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凌空而行，萧剑云紧随其后。
“你跟随我最久，心性也最成熟，天外天交与你打理，我自是放心······”白帝顿了一下，萧剑云眉头紧锁心中有些担忧，只听得白帝继续说道，“只是，你是否发现，你身上杀伐之气越渐浓稠，于修行可是不利！”
白帝城大小事务都由萧剑云掌管，只觉身在其位自该雷厉果决，甚至独断专行，方显一方霸主地位。那些偷窥之人白帝自然能够发现，并未让他出手，他却自做主张，虽说只是一字，却暗含狂暴之极的功法，充满杀意。黄衣仙人修为高深，反应迅速，这才得以逃脱，可其他人却是当场暴毙。
萧剑云认为这是威严不可侵犯，不想白帝却道出“杀伐之气浓稠”，他自是惊骇，冷汗涔涔。
“旁观者清，你不自知倒也正常。除了你小师妹，你们七星拜入天外天时功法已是大乘，我自是没有多加干预。你们的功法我亦有研究，并无问题······”
“那······是我自身的问题？”萧剑云立刻问道，却是打断了白帝的话语。
白帝看了一眼萧剑云，萧剑云自知失言，低头告罪。
“不是你自身的问题！”白帝说道。
萧剑云更加迷茫，功法没问题，自身没问题，这······到底该如何理解呢？
2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过了经历战斗洗礼的土地，脚下泾渭分明，一边是荒凉的黄土，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居高临下看去，颇为壮观。
白帝朝着树林落去，萧剑云紧随其后。
“其实是这天地的问题！”白帝轻描淡写，脚踏土地，林间缓行。
“天地？”萧剑云反问，抬头看去，光穿过树叶，光影斑驳。
“我且问你，人修行，为何？修真者修行，为何？修仙者修行，为何？”白帝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论人，修真者，还是修仙者，追求的都是永恒吧？！”萧剑云说道。
“的确是永恒，人追求长生不老，所以开始鼓捣灵丹妙药企图延长寿命，可是，不得法门，终究没法窥探更高的世界；侥幸得些法门，可以窥得天地奥妙，又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沧海一粟，于是又开始艰苦修行。
修真踏过始动，心动，丹化，金丹，婴化，元婴，神游，大乘，飞升，在天劫十不存一的酷刑之下得以飞升仙界。却不知，永恒的寿命随之而来的是永恒的修行。
修行了多久，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若忘初心，幻湮迷灭，话虽如此，但······难啊！”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若忘初心，幻湮迷灭！”萧剑云默默重复，竟是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双目无神，周身仙力翻滚，狂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地开始震颤。
“吒！”
一个声音猛地在萧剑云识海深处炸开，瞬间荡涤四肢百骸。萧剑云转醒，狂风消散，大地静止。
萧剑云茫然四顾，冷汗涔涔，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像白帝告罪。白帝示意其跟上，迈开步子继续在林间穿行。
“知道枯心上人和我说了些什么么？”白帝突然问道。
“弟子不······”“知”字尚未出口，萧剑云突然想到什么，“心魔？”
“嗯，心魔丛生！”白帝微微一笑，单就悟性而言，萧剑云在天界首屈一指，“枯心上人算是天界元老级的人物了，一身修为深不可测，本该天地同寿的他居然说自己心魔丛生，大限将至，是不是觉得莫名其妙？”
“的确！”萧剑云回想刚才的失神，白帝的话语平常却暗藏玄机，每个字都蕴涵功法，有摄魂夺魄的功效。
“帝君是在诱导我？”萧剑云心道。
“这便是我要和你说的！”白帝回过身来，“从凡人到仙人只有一次心魔锻神，而之后，仙人修练再无瓶颈，理论上，成仙越久，仙力越强，那为何成名已久的仙人却打不过很多修行时日上短的仙人呢？举个例子，你觉得你小师妹实力如何？”
“假以时日，天界帝级之下无人出其右，绝仙之首！”萧剑云说道。
白帝点头，对这个女弟子十分满意，接着问道，“水满则溢，该怎么办呢？”
“换个大的容器！”萧剑云不假思索地答道。
“修为看做水，相应的，神识境界看做容器！”白帝说完又转身前行。
话到此处，萧剑云宛如雷击，识海深处云开雾散，爆发出一阵阵巨浪，沸腾翻滚，由中心向外奔涌而去，不停地冲击着识海边缘。后浪推涌前浪，掀起滔天浪花。紧接着，又一波无以伦比的力量拔山倒势而来，轰然巨响，烟雾弥漫。
“咔擦！”之声从雾气中传来，不绝于耳，长久方才停歇。识海潮水还在不停涌动，却穿过了识海边缘，涌向远方。
识海深处天翻地覆，萧剑云亦是如此，凶猛无匹的力量涌入身体，眼眸变成白色，眼中的世界却是更加清晰，纤毫毕现，仿佛一环臂就能拥抱整个世界。
良久，狂暴的能量终于四散，萧剑云纯白的眼眸恢复正常，愈发清澈透亮。
萧剑云明白了白帝的意图，过于强大的力量若是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神识境界，只会愈发难以进步，甚至会催生心魔。
想明所以，萧剑云赶忙寻白帝身影，却发现他已在千里之遥，当下摇头苦笑，拔地而起，朝着白帝所在飞去。
白帝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面前有一个白玉酒壶，两个游龙杯。
萧剑云飞来，白帝示意其坐下，亲自为其斟酒，琼浆玉液缓缓流出，芳香四溢，闻之即醉。
“多谢帝君点化！”萧剑云举杯朝白帝一拜，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萧剑云顿觉神清气爽，酒劲一遍遍荡涤四肢百骸，舒展毛孔，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此酒，只应天上有！”萧剑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觉识海愈发充盈。
“此次神器之争，天外天如何行事你自行决断！”白帝说道。
“帝君，您不参与么？”萧剑云一愣。
“我有其他事要做！”白帝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道，“帮着枯心上人把神器夺到手，顺便灭灭星宫的威风！”
萧剑云点头表示明白。
“这个给你！”白帝将一物抛了过来。
萧剑云接过一看，竟是个紫色玉简，当下沉入神识探查，只见“神谕剑典”四字映入识海，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上下翻飞，萧剑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待得萧剑云收回神识，却不知已过了多久，只见他双目放光，难掩心中狂喜。
“之后便由你将这功法穿给你师弟师妹，且先回去吧！”白帝说道。
萧剑云起身，想起了什么，说道，“帝君，五师妹那里闹得凶，这该如何是好？”
白帝微微皱眉，轻拍额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你先回去和她说白芷那丫头没事，我自会处理！”
“是，帝君！”萧剑云转身飞走。
······
白帝静坐在巨石之上，放下酒杯，掌中握着一块青色玉简。他身子微颤，好一会才平静下来，看着玉简，眼神温柔，口中轻轻吐出两字，有些嘶哑，几乎不可听闻，有夜风吹来便将其吹散开来。
只听得他又说了一遍，“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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