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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烟花柳巷红尘客 四


  6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

  转眼间小琴萱在这金陵楼却是已经呆了月余,独孤珏始终没有回来,起初小琴萱隔三差五去找罗刹或者樊无期问上几遍,他们以“不知道”、“快了吧”之类搪塞几次之后,小琴萱也终于放弃了,罗刹和樊无期长舒了口气,却不知道,四下无人时候,这孩子也会唉声叹气,满脸愁容。

  罗刹一舞成名,小琴萱和樊无期本可以重新回来,不过二人似乎都习惯了之前的工作,表面上是罗刹的人,但还是做着之前的工作,樊无期还是护卫,小琴萱还和双儿一起跑上跑下,与金陵楼里的人渐渐熟稔起来。

  那一晚之后,罗刹顺利拿到了虚位已久的金陵楼第九头牌,金陵楼也重新回到九位头牌齐聚的巅峰状态,每到夜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小琴萱也终于体会到了双儿所说的,倒洗脚水都能把人累得脱力是个什么滋味。

  此刻正直清晨,青楼夜晚迎客,白日自然清闲,街上有些清冷,不过金陵楼内设有地暖,炉火正旺,倒是温暖如春,小琴萱与双儿做着日常,正在楼道内擦着栏杆。

  忽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在蹭自己的小腿,小琴萱低头一看,原来是只通体黑色,眼角处有一小撮水滴状白毛的半大小猫。

  “呀,芙蓉泪,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小琴萱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汽,将小猫给抱了起来,小猫亲昵地在她手中蹭了蹭,“喵喵”地叫了几声。

  “哎呀!差点把晏姐姐的药给忘了!我这就去厨房煎药!萱儿妹妹一起来,一会儿你给晏姐姐送去!”双儿麻利地把栏杆抹完,端起盆就往楼下跑去。

  “嗯!”小琴萱抱着小猫跟在后面。

  双儿口中的晏姐姐,名叫晏婉芳,金陵楼九大头牌之一,是这只名叫“芙蓉泪”的小猫的主人,偶感风寒,身子抱恙,已经卧病在床好几日了,双儿和小琴萱负责每日生火熬药,送些清淡饮食过去。

  “芙蓉泪别乱动啊!”小琴萱把小猫放在肩头,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里放着刚熬好的中药,热气腾腾,行至一间闺房门口,换一手托盘,腾出一只手轻扣门扉。

  “晏姐姐,我是琴萱,给你送药来了!”

  “进来吧,门没锁呢!”里面传来一个温柔女声。

  小琴萱轻轻推门,房内幽香扑鼻,迎面是个精美红木刺绣半透明座屏,绣《美人踏雪图》,透过画绢,隐约可见一个一人坐在窗前。小琴萱合上门,绕过屏风走了过去。房内家居精美,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古色古香,一张挂着鲛绡宝罗帐的沉香木床之上,抱香枕放得端正,罗衾叠得整齐,软垫铺得平整。

  “晏姐姐怎么又自己把床给收拾好了!”小琴萱嘟囔着嘴,装作生气,“若是让师姐姐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数落我和双儿姐了!”

  “放心啦!你师姐姐这会儿还睡着呢,不会知道的!”

  窗边的美人转过头来,两弯秀眉似蹙非蹙,一双眸子似喜非喜,脸色苍白,却笑容柔美,满室生辉。一袭青衣,外罩一件小袄,一头青丝随意披着,只在发端系了一条白色丝巾,手中捧着一个花纹细致,铜制均匀的精美手炉。

  小琴萱走到晏婉芳旁边,将木盘放到上面,肩上的小猫“喵喵”叫了两声,便轻轻一跃,跳到了晏婉芳怀中,晏婉芳轻轻抚摸,眼神温柔似水。

  “晏姐姐,双儿姐姐说昨日看你喝药眉头紧皱,估摸着是药太苦了,这药里今日多放了些甘草,应该不会太苦,哦,还有这个!”小琴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灌,递了过去,“这是我让樊大叔帮我买的橙皮,苦的话吃几片,味道蛮不错的!”

  “你们两个有心了!”晏婉芳笑着说道,将药端了起来,轻轻吹气,皱着眉头喝了下去,用手帕轻轻擦嘴,又捂着嘴干呕了两下,饶是多放了些干草,味道还是不怎地,小琴萱赶忙递了几片橙皮过去,晏婉芳吃了几片,这才眉宇舒展。

  “常听娘说,良药苦口,这回算是见识了!啧啧!”小琴萱身体一直很好,哪怕淋了雨都未曾生病,所以倒是不曾知道中药是何味道,不过看别人吃药倒是不少,看他们那难受模样,虽然好奇,但着实不想体会。

  “晏姐姐刚才看什么呢?”小琴萱也爬到窗口,往下看去,“小妹姐姐又在舞剑了!”

  只见一道倩影,清颜白衫,青丝墨染,玉袖生风,皓腕轻翻,剑光闪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若仙若灵。

  “可不是!小妹最喜舞剑,痴迷其中,睡觉都抱着剑,再这么下去,只怕没人敢娶她了!”晏婉芳笑着说道。

  公孙小妹,性格活泼,能文能武,自创一手春水剑法,剑招优美绝伦,剑意柔情似水,绵绵不绝。最喜一袭白衣,月下舞剑,金陵楼特意为她建了一个飞仙台,每逢月圆之夜,前来观其舞剑之人数不胜数,有“金陵月下天仙子”之称。

  公孙小妹最喜欢双儿和小琴萱,第一次见面时候,双儿指着清丽无双,白衣飘飘,自有一种飘然出尘味道,手持长剑的公孙小妹说,“这位便是金陵楼第一女子剑仙,公孙小妹!”,然后小琴萱问候了一句“公孙姐姐”之后,却是把二人给逗乐了,在金陵楼,不论男女老少都只会称呼他“小妹”,从不带上“公孙”二字。

  后面听双儿说,公孙小妹身世坎坷,父母都姓公孙,本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但毕竟有这层关系在,始终不被世俗所容。其父软弱无能,迫于重重压力,竟是将公孙小妹和她母亲扫地出门,其母最后郁郁而终,小妹无依无靠,颠沛流离,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掌柜所救,带回了金陵楼。对公孙小妹来说,公孙既是仇人的姓氏,也是母亲的姓氏,想忘却不能忘,于是就让大家都叫她“小妹”,这样也比较亲切,但对小琴萱来说,“小妹姐姐”叫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公孙”这个姓氏小琴萱倒是听过许多遍,大哥苏岸与蝴蝶交流修真心得时候,时常会提到“公孙家族”,小琴萱不懂修真界的事,但从二人聊天中,倒是知道这个家族剑法十分了得,公孙小妹天赋异禀,剑法高超,不知道算不算是家族遗传。

  “晏姐姐都生病了,那个人怎么还不来看看你!”小琴萱数落道。

  “他呀!”晏婉芳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苍白地脸上多了一丝红晕,“他若是走进这金陵楼,我便陪她浪迹天涯!”

  晏婉芳透过窗,看向胭脂河对岸,此刻那里空空如也,不过她眼中却有一个背着长剑的落魄男子,站在杨柳之下,从那个地方,投来爱慕,却又谦卑的目光。

  “唔!”小琴萱看了看那个陷入回忆,眼中荡着浓浓春意的女子,低头头看了看晏婉芳怀中的芙蓉泪,问道,“你懂么!”

  芙蓉泪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蜷缩起来,朝小琴萱“喵”了一声,便睡去了。

  晏婉芳回头,素手拉过小琴萱的手握在手中,柔若无骨,光滑细腻,“做女人哪,挺辛苦呢!”

  7

  金陵楼里的女子,每个人都像一本小说,故事曲折离奇,刻骨铭心,总有一页会让你看得潸然泪下。

  双儿打小在这长大,金陵楼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晏婉芳嘴里的那个他,也是双儿告诉她的。

  那个男人叫什么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蓝陵也没人清楚。蓝陵鱼龙混杂,富豪乡绅,达官贵族,三教九流,数不胜数,来来往往,去去留留,他一个落魄剑客,极不起眼,自然没人记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晏婉芳每日清晨开窗,总会在窗台之上发现一朵当季最美的花,风雨无阻,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一种习惯,有几次开窗发现不见花的踪影,心中竟是怅然若失,探出头去一看,原来是风雨把花给吹落下去了,这才又拨开云雾见青天,不禁暗自苦笑。晏婉芳善舞,尤以一曲《百花舞》闻名蓝陵,不晓得那送花之人是不是也因此才送花与她。她也曾躲在房中,彻夜不睡,想要将那“小贼”逮住,可守到天光大亮都没能发现任何动静,开窗一看,花依然出现在那。她说与姐妹们听,姐们都来帮忙,甚至还出动了护院暗中埋伏,可还是没能发现,于是都说,那人估计是个绝顶高手,有来无影去无踪之能。

  晏婉芳身边有个护花使者的事,在金陵楼中传得沸沸扬扬,晏婉芳虽然尴尬,但心中却是欢喜得很。她将那些花都留了起来,让人用特殊工艺制成干花,可以保存很久,装在房里的一口大箱子中,如今已经密密麻麻,她时常一个人看着这些花,幸福而甜蜜。

  如果不是那次劫持,她或许永远不知道他是谁。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晏婉芳的车马刚从寺庙祈福回来,不曾想却是被一伙泼皮留住,原来是上香时被这伙人给盯上,贪图其美色,欲行歹事。这伙泼皮不似寻常无赖,竟有几人会些武功,仗着人多势众,竟是将车夫给控制住了,车夫虽然是金陵楼护卫,武功了得,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一时竟是不得救援。

  这个时候,那驾车的马儿通了人性,护主心切,竟是提腿踢了一个泼皮,泼皮大怒,以棍棒抽击马身,马儿吃痛,发狂飞奔,载着晏婉芳在长堤之上狂飙起来。泼皮哪能让车马逃脱,其中一人手法精准,竟是投掷棍棒直插车轮之中,车轮被阻,整个马车都飞了起来往湖中落去。泼皮们见状,这马车落下肯定闹出人命,竟是作鸟兽散逃窜开来。

  就当晏婉芳以为自己要香消玉殒之时,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跃入车厢,抱着她脱离出来。马车摔了个稀碎,沉入湖中,护主的马儿受了些轻伤,倒是无碍。若不是晏婉芳提早脱出,只怕已经命丧黄泉。

  救了晏婉芳的男子落魄穷酸,身背一把四尺长剑,头发散乱,胡茬唏嘘,但一双眼睛却是深邃透亮。这边动静如此之大,早已引来众多人围观,男子抱着晏婉芳落下,惹得旁人艳羡不已,他们一掷千金都不得一亲芳泽,不想却被一个落魄男子捷足先登,气得捶胸顿足,几乎气绝。男子也不多言,将晏婉芳放下后便转身走开,融入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晏婉芳受惊过度,一时间竟是忘了问他的名字,暗中后悔不已。很快金陵楼的人闻讯赶来将她接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晏婉芳开窗,依然看到一朵花,只不过,晏婉芳此刻手里还有一朵,居然与这花一个品种。原来落魄男子救她的时候,怀中的一朵花掉了出来,正巧被晏婉芳捡到,于是她便知晓了送花的神秘人,正是那个男子。

  那一日,胭脂河上的水龙王捞起了十八具尸体,正是前一日企图调戏晏婉芳的泼皮,金陵楼的车夫前去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仵作验尸之后说,绝顶高手所为,这些泼皮无一例外全被一剑割喉,伤口深度都一模一样,不深一分,不浅一毫。金陵楼能在蓝陵屹立不倒,其背后自然有很深的实力,晏婉芳出事之后,立刻就动用各方关系去查这些泼皮下落,找到泼皮藏身之处时已经人去楼空,只得再做打算,不想这伙人竟早已被人灭口,竟比蓝陵的地下消息情报网络还要快速。

  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晏婉芳百无聊赖开窗透气,竟然在胭脂河对岸的杨柳树下看到了那个身影,顾不得穿鞋,也顾不得下雨,她赤足跑到那里,竟是不见那人踪影。失魂落魄回到房间时,又在树下看到了他。晏婉芳不懂,鱼玄机说,因为她觉得配不上你,男人,总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花依然有,人依然在,只是相望无言。

  又一日,一个声明显赫的朝廷命官在蓝陵被人割去了头颅,斩去了四肢,而那人,前一晚上借着酒意企图非礼晏婉芳,被其他人阻拦后愤恨而去。朝廷命官被杀自然不是小事,刚巧有人目击到作案经过,并绘了画像,全国通缉。画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落魄剑客。

  那一日之后,再无鲜花,杨柳树下,再无落魄之人,只有金陵楼里的美人望穿秋水。

  从那之后,也再没人敢对晏婉芳有非分之想。

  “哎,晏姐姐,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小琴萱名不明所以,最近时常从这些姐姐口中,尤其是那个鱼姐姐,她们说出的话云里雾里,高深莫测。

  不待晏婉芳说话,小琴萱立刻又说道,“知道啦,姐姐你肯定要说,‘你现在还小,以后就懂了’,是吧!”

  晏婉芳微微一笑,在小琴萱鼻子上刮了一下,“真聪明!”

  “哎!”小琴萱一翻白眼,“你们总是这么高深莫测!我都不想长大了!”

  “傻丫头!”晏婉芳抬手摸了摸小琴萱的脑袋,“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唔!好吧!”小琴萱将盛药的碗放到托盘之中,“晏姐姐,那我先去忙了,双儿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呢!你身体还没好利索,还是回床上多躺一会儿!”

  “去吧!”晏婉芳笑着说。

  “哦哦,这个就送给姐姐了!”小琴萱把装着橙皮的小瓷灌塞到晏婉芳手中,伸手摸了摸芙蓉泪的脑袋,“芙蓉泪我走啦,别乱跑了啊!”,说罢便转身走了。

  “这孩子!”

  晏婉芳无奈,回头又看了看胭脂河畔的那棵柳树,依然无人,觉得有些困顿,觉得应该听小琴萱的话去床上小憩片刻,起身,视线习惯性地看往窗台。

  只见一朵花静静躺在那里!

  “真是的!”晏婉芳笑道,泪眼婆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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