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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正班长


  九月初,天暗得仍比较晚。初雪一家四口从老平房回家时,最后一抹余晖还未散去。

  一到家,初雪就奔向书房,将昨晚妈妈给她包书用剩下的几张挂历卷了又卷。

  “你干嘛去?”妈妈问。

  “送给小表姐,给她包书。妈妈,先别锁门,我马上回来。”

  初雪没等妈妈应声就跑了出去,差点撞上随后进来的爸爸和初阳。

  梅伶俐家离她家很近,穿过一条不宽不窄的路,再拐个弯就能到。初雪不久前走过这条路,和妈妈一起。

  梅家是一年前才搬来希海镇中心村的,搬家原因不明。总之尽管住宅有了着落,梅伶俐的户口却没能迁过来,不能升入希海中心小学。

  初雪的爷爷是希海镇中心村的村委会主任。梅伶俐爸爸,也就是初雪的远房叔叔,在暑假的某一天找上门,托初爷爷帮忙解决梅伶俐的入学问题。初雪和妈妈第一次去梅家,便是告诉他们问题已经得到解决,顺便送点材料。

  初雪已经站在了梅家灰灰的水泥墙前。望着那扇可能会发出不小声响的铁门,初雪决定不敲它,改敲窗。那是梅伶俐卧室的窗户。

  梅伶俐很快出现在门外。看见果然是初雪,她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说话都有点结巴。

  “谢……谢谢你啊……”

  初雪边说“不用谢”边将挂历递给对方,然后轻盈地转身离开。

  妈妈正在门口望她。

  “怎么了?”见女儿跑过来,妈妈问。

  初雪这才将早读课后的事情细细道来,表情生动,语调抑扬,仿佛正置身于幼儿园讲故事比赛现场。

  “妈妈,那个男生真讨厌啊。”她最后又感慨。男生指的就是吴天卓。

  “他可能就是……贪玩了些……不过,你梅叔叔家确实挺辛苦……”

  “辛苦?”

  她还不太能理解“家辛苦”是什么意思。

  “就是……算了不说了,等你长大就懂了。小雪,你要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生活,好好学习,少看电视……”

  “……”

  初雪也不刨根问底。只是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梅伶俐卧室的模样:一张木板床,枕边没有可爱的玩偶,一套旧桌椅,桌面没有精美的图册,一个大衣柜,里头没有洋气的连衣裙。

  上次去梅家,妈妈和梅叔叔谈话时她曾进去过。当时她只认为那间卧室不好玩,此刻心里却多了些异样。

  “希望吴天卓不要再找小表姐麻烦了。”

  一堆说不出的感觉全部化成一个希望。

  只是人生哪能是希望怎样便怎样呢?

  吴天卓依旧爱找梅伶俐麻烦,比如划不平等三八线,在对方早读背诵时捣乱,把对方的椅子拿去玩却不放回害对方找半天。那天看见梅伶俐的新书皮时,他也只是“哎哟”一声依旧不屑地扬长而去。

  可是梅伶俐渐渐发现,对同桌她还能反抗反抗,而对数学老师,她是真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不光梅伶俐这样认为。

  又是一节数学课。杨老师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发给每大排一叠A4纸,让往后传。

  “写好名字,现在开始计时,做完的交上来。”

  口算题,二十以内加减法,一百道。

  做得快正确率又高、做得慢错误率也高的总是不变的两波人。杨老师更喜欢强调后者的存在。

  “刘朵朵,给了那么长时间,你就做了一半,平时有认真复习吗?”

  “梅伶俐,你把题目全做完了有什么用?答案都是蒙的吧?”

  “张韬,你是在写字吗?跟狗爬的一样!”

  “吴天卓……”

  杨老师又拿起一张卷子,在眼前晃悠的频率明显加快,像是热急了在扇风。

  “这份没写名字的是你的吧?写名字就那么难?还是你知道自己做得差,怕丢人,故意不写?丢人两个字会写不?算了,你能会就怪了……”

  开学不到一个月,数学课堂已上演过多次“批/斗大会”。多年以后,当初雪观看《九品芝麻官》这部电影时,她立马便联想起这位言语犀利的杨老师……

  相比之下,教语文的苏老师就是良母一样的存在,尽管初雪好像听谁说过她还没结婚。

  “良母”喜欢“明目张胆”地夸人以及“不露痕迹”地批人。夸初雪和成于然字迹工整漂亮时,她会提一句让张韬多看看她们的作业,夸白句和温明反应敏捷知识面广时,她会提一句让梅伶俐和刘朵朵多和他们交流。

  所以,对一年四班个别学生而言,数学课有时候是地狱,语文课却一直是天堂。

  白句和初雪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们属于杨老师眼中的前者。

  差别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无人知道,但现实就是,开学第三周周五大扫除前苏老师宣布的班委人选中,白句是正班长,初雪是副班长。

  “都记得自己的打扫任务是什么吧?和之前一样的。”苏老师合起讲台上的备课簿。

  “记——得——”

  “好的,那就开始干吧。”

  一声号令,教室里立即传来桌凳和地面的摩擦声。转了几圈,见没什么大问题后,苏老师就叮嘱新任命的卫生委员继续监督大家,自己回办公室改作业了。

  走廊上,初雪正对着玻璃哈气,苏老师一离开,她身边拿着小方巾在玻璃上胡乱画圈圈的成于然就特别不平地说:“我觉得,应该是你当正班长。”

  话说完,成于然干脆不擦了,直接看着初雪等回应。早在幼儿园,她就认定初雪比别人棒,包括她自己。现在到了新环境,她的观念依旧没有转变。

  谁知,初雪竟然“咯咯咯”笑起来:“你的腮帮子,鼓得好像馒头啊。”

  “小雪!”成于然马上泄气,撅起的嘴唇又扁回去,“你别再笑了。”

  “好好……我不笑了……”

  “你不想当正班长吗?”

  “有点想……又不太想……”

  “什么意思?”

  “就是……只要正班长是白句,我就没关系。”

  “为什么啊,我觉得你比他厉害啊。”

  “嘿嘿。”被夸奖的初雪嘚瑟地笑了,不一会又变得腼腆,“可是我觉得……白句比我厉害。”

  暑假白句来奶奶家洗衣服那次她就这样认为了,现在是越来越这样认为。

  口算测试,当初雪还剩五六道题目时,白句已经离开座位,经过她身边,将卷子交到讲台上。尽管她只比他慢了不到半分钟,也还是慢。

  阅读课,苏老师让大家翻开《小学生必背古诗75首》的目录,统计他们现有的古诗背诵水平。她只会背八首,白句却会背十四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替梅伶俐打抱过不平,吴天卓经常会在课间抽走初雪正在看的书或者作业本,叫嚣着“你来抢啊你来抢啊”,然后跑远。但凡白句看到,他就会第一时间追过去,将初雪的东西完好地要回来。换做是她,估计追到上课都不能成功。

  白句厉害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初雪悄悄和成于然说着,都不知温明什么时候站在了她们身后:“你们俩,说谁坏话呢?”

  “你想吓死我!”成于然被吓得直接拿着方巾往自己胸口拍。

  “反正没说你。”初雪冲他撇了撇嘴。

  “没说我?那肯定是在说白句。哎白句!这里有人说你坏话!……”温明一个转头,对着走廊外大喊。

  校园里人声鼎沸,正在空地上捡石子的白句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叫他,只是环视。他看到温明双手压着拖把杆在走廊上杵着,恰好也在看他。旁边,成于然正盯着温明,而初雪正盯着地面。白句看不清初雪的表情,却能看到她圆圆的侧脸——很红,红得让他相信了妈妈给他读的作文选里关于“脸红得像苹果”这样的描写。 

  “唉,初雪肯定是擦玻璃擦得太热了。我得赶紧干,然后去帮她。”白句心想,然后直接忽略了温明的注视,又埋头捡起石子来。

  这边,初雪已经默不作声地开始擦玻璃了。根据成于然对初雪的了解,如果对方突然不说话,十有八九是不高兴。成于然心想,肯定是因为温明他吓唬人、胡说八道又大喊大叫。

  “温明,你怎么不干活啊,想偷懒?”为了友情,成于然“责备”起亲同桌。

  “我没偷懒,你别冤枉我……我是来拖走廊的,刚刚不是给拖把蘸水去了么……”温明有点委屈。

  “那好吧。那你先在外面拖,我们去里面擦。”说完,成于然就拉着初雪往门口走。

  温明见自己的同桌不太对劲,只好收敛起玩心,乖乖地推起拖把。

  “小雪,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没有呀……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因为温明?确实,他话太多了,跟我妈妈一样啰嗦。”

  “没有没有……不关温明的事……我只是觉得刚才有点……有点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万一白句真的过来了,问我说他什么坏话,你说我该怎么办?”

  “哦……但你是在夸他,又没有说他坏话,直接告诉他就行了呗。”

  “我……”

  她虽然有当面夸过白句厉害,但是她不想让白句知道自己也会私底下跟好朋友夸他。

  否则……否则他会骄傲的。

  为什么他不能骄傲呢?因为骄傲会使人退步吗?他退步了不好吗?那样他不就当不了正班长了吗?——成于然听到后肯定又会这样问。

  而这些问题的答案,初雪自己也说不清。

  隔着玻璃,眺过走廊,她看见白句正弯腰捡着什么。他每踩到一块六边形的砖,她都觉得那块砖在发光,像叮当猫在变法术时出现的七彩光,伴随着“哗啦啦”的音效。

  幻想中的光和声音一时屏蔽了初雪脑海里关于到底谁厉害、谁应该当正班长的问题:“我们还是快点擦吧,苏老师要来检查了。这块玻璃怎么这么大,这些白点点好难擦啊……”

  “吴天卓!你把扫帚给我!”新上任的卫生委员章艳跟在举着扫帚到处飞窜的吴天卓后面,像是汤姆在捉杰瑞。

  “唉,累死我了,气死我了。”章艳追不动了,猫腰停在窗户边,“我要去告诉老师!”

  起身时,她差点和刚迈上走廊台阶的白句撞个满怀。

  “哎班长,太好了,你帮我去说说吴天卓吧,他不干活也就算了,还占用工具,害得其他人不能用。真是烦人。”章艳拉住白句的胳膊。

  “我……”白句的目光却落在初雪身上。

  他是来帮初雪擦玻璃的。

  “班长,行行好……我们班同学里,吴天卓也就比较听你的话了……实在不行,你和我一起去找苏老师……”章艳竟然也会撒娇,不过远没有刘朵朵可爱。

  “那好吧。他在哪儿呢?”

  白句就这样被章艳拖走了。

  成于然默默看到了这一切:“只看得见正班长,看不见副班长。我觉得,吴天卓也挺听你的话的。”

  “吴天卓?我不希望他能听我的话,我只希望他不要再来抢我的本子……”初雪嘟嘟嘴,有点无奈。

  可是她又很开心。

  因为她看见,当白句和正把扫帚当成打狗棒胡乱挥舞的吴天卓说了几句话后,对方立马把扫帚丢给章艳,大摇大摆地朝教室后门走去。随后,他又拎着空水桶出来,和等在教室外的白句走远了。

  果然搞定了。

  他到底和吴天卓说了什么?初雪有点纳闷。不过很快地,另一种情绪在她心底蔓延:他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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