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仁义

　　

　　一顿饭吃得异常压抑，别说入宴的人显得生硬不自在，就连在旁边的宫娥们也显得不舒服。

　　苏雪青没有说话，一直埋头嚼饭，她很少挟菜，只在离自己较近的范围，偶尔会挟一下。

　　与她相对而坐的司空诀，盯着她碗中的白饭，心起怜惜之意，正欲替她挟菜，岂料意图很快就被一旁眼灵心亮的方乐瑶发现。

　　她突然挽起司空诀的胳膊，朝桌上最靠近苏雪青身边的那道精美膳食一指，柔声柔气的说：“皇上，那个菜臣妾最爱了，可是臣妾挟不到，你帮帮臣妾怎么样？”

　　一时间，司空诀与司空月惊愕的愣在那里，苏雪青听罢，先是一怔，继而置若未闻的扒饭。

　　无奈之下，司空诀在众目睽睽之中又不忍拒绝方乐瑶。潜意识的打量了一眼苏雪青，发现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的吃饭，这才宽心的提起筷子，为方乐瑶挟起菜来。

　　得到皇上的挟菜以后，方乐瑶就像受到鼓舞一般，兴奋不已。自己也提起筷子，猛的为司空诀挟菜。

　　“皇上，你最近日理万机，多吃些肉。”

　　“还有，看你最近都睡不好，这鱼肝不错。”

　　方乐瑶一边挟菜，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众人都不知道她这举动，是有意做给谁看，还是故意想与皇上秀恩爱。这以这饭吃得很不愉快，仿佛大家都在各使心计，各自堤防一般。

　　望着碗中堆满的稀世佳肴，司空诀丝毫没有胃口，黑瞳却满是无奈的望着苏雪青。她看上去吃得很香，就算没有一点菜和肉，她也自顾自的吃着。那样子明明很正常，而他却看得有些难受。

　　这时，再也忍不住了的司空诀，望着苏雪青迅猛扒饭的样子，当下挟起一筷蜜汁瘦肉，正欲放入她的碗中，岂料她却“砰——”的一声，将碗往桌上一扣，随即从腰间掏出一根丝帕，大方的往嘴上一擦，朗声说道：“好了，我吃饱了，还有点事，你们忙用！”

　　语毕，她正要离开，司空诀却慌忙站起身来，黑瞳有些眷恋的喊道：“皇后……”

　　苏雪青愕然的转过身，一脸茫然的盯着司空诀道：“皇上，有事？”

　　司空诀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卡在喉间说不出口。连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住她，但是他就舍不得看她走。不想看到她的背影，仿佛她一转身离开，他就很难再见到她一般。

　　这时的方乐瑶突然站起来，神色有些不满的假笑道：“姐姐为何走得如此匆匆？是否膳食太过简单朴素？使得姐姐不合胃口了？”

　　苏雪青浅然一笑：“哪里，比起这些鸡鸭鱼肉的腐败膳食，青菜豆腐我还更喜欢。不过，我没说出来，就是怕妹妹这娇惯又刚流了产的身体，吃不下去。”说完这句，苏雪青略带嘲讽的一笑，便洒脱的转过身，头也不会就与果果等人走了。

　　方乐瑶站在原地，脸色微微一白。她不知道苏雪青那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她明白，司空诀现在对她已经不是一点半点的好感与喜欢了。从眼下，他眼中的不舍与难忍之色便可看出，他对她的感情日渐浓郁。而她的存在，越发威胁到她的一切了。

　　“皇上，姐姐走了，我们还可以继续用膳嘛！”方乐瑶很快恢复了自然之色，手指缓缓在裙下收紧，慢慢握成拳型。嘴角却荡漾着微甜的笑意，眼神充满了柔和。

　　司空诀愕然的转过身，回过头，黝黑的瞳孔深深的凝望了方乐瑶一眼。

　　看着她三分憔悴，七分妩媚甜美的容颜，心中一叹，微微摇头道：“德妃，刚刚你是故意惹皇后不高兴吗？”

　　方乐瑶听罢，脸色一变。随即愕然的瞪大眼睛道：“皇上，你怎么这样说臣妾，臣妾哪里做得不对？哪里惹姐姐不高兴了？”说着，水眸流转，一滴晶莹的泪珠即将落下。

　　见状，司空诀心陡然一软。方乐瑶脸上的无辜与茫然都证实是他想太多了。

　　他说：“希望是朕看错了，朕不想你们这么好的姐妹，最终也要……”说到这里，司空诀似乎觉得有些不合适，当下抿紧薄唇，不再言语。

　　方乐瑶却水眸流转，充满不甘道：“皇上为何这么在意姐姐的感受？”

　　听到这里的司空诀先是一愕，继而，黑瞳闪现出一抹柔光，那是一抹从未在别的女人展现的奇异光芒。

　　片刻，他才追忆无穷的说：“她让朕懂得了许多，学到了许多。所以，朕，很在意她。”

　　“可是，姐姐从未把皇上放在眼里。以前是那样，现在也是这样。方才你也看到了，姐姐她……”

　　“德妃，你这是什么话？”不待方乐瑶把话说完，司空诀就冷声一喝。

　　方乐瑶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仍是不满道：“不错，刚刚我就是故意的。皇上怪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是，我就是要说。姐姐一直都那样高傲，尤其是从月城回来，明明皇上对她那般的好，那般的谦让，可她总是装着看不见，总是不放在眼里。而我，一直在乎皇上，这辈子都想陪在皇上身边，可是皇上却从姐姐回来，就不肯正眼瞧我一眼。其实皇上喜欢别的女人，乐瑶并不生气。但乐瑶生气的是，姐姐明知道皇上对她好，她却还如此漠然，如此的自以为是。”

　　“朕的事，不要你管！”司空诀挥着袖袍，眼里充满盛怒。

　　方乐瑶咬着唇，有些苍白的呐喊道：“不，我就是要说。是，如果没有姐姐的帮忙，我是不可能陪伴皇上左右。但那时候，姐姐没有天姿容貌，她当然需要一个这样的我陪在皇上身边，做为手上的一张王牌。也许你们认为我该感激她，可是我觉得，大家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我不会再感激她了，而且，我还要从她身边，把皇上的心抢回来。我要让她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永远在意她一人的，我要让她后悔，后悔没有珍惜皇上对她的好……”

　　闻言，司空诀黑眸一眯，看着方乐瑶的眼中冰冷一片：“够了！以后，不许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皇上……”

　　司空诀再次暴怒的吼道，额上的青筋暴凸，俊美的五官已经有些扭曲，脸色阴沉得犹如黎明之前的黑暗：“在朕看来，她对你的好早就超过了许多人，你说这些话让她听到，她该多受伤。朕不允许你乱说，记住！”

　　语罢，司空诀再也不顾方乐瑶孱弱的身子，挥袖愤怒离开。

　　方乐瑶身体仿佛被瞬间抽空，蓦地有气无力的转过身，满是绝望的喊了声：“皇上……臣妾这样说，只是想告诉你，臣妾是多么在意你，多么爱你……”

　　这时，从殿内走出来的司空月，凤眸一眯，用一种高兴莫测的眸光打量了方乐瑶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但愿你说的是爱，而不是别的。记住，不要让代家姐妹的今天，成为你的明天，好自为之！”

　　司空月的这句话，仿佛是一句忠告，又像是一句警告。

　　语罢，他也并不多留的转身离去。

　　茫然之中，就剩下方乐瑶一个人立在原地。她苍白的容颜，没有一丝血色。无力的望着天空，眼中尽显忧伤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样的付出，却换得他这样的对待？那个女人比她好吗？她那样对他，而他却如此维护她？为什么天下的人，都向着她？她究竟哪里强过自己？究竟是哪里？

　　这时的鸣香看着方乐瑶如此痛苦，当下走了过来，一脸忧忡的挽扶着她道：“娘娘，你别这样，身子要紧啊。”

　　方乐瑶痴痴的盯着司空诀消失的方向，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是呢喃着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就那么喜欢姐姐，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慢慢的，她像一个失败者，无力的垂倒在地。

　　“德妃娘娘起来，快起来，你放心吧，皇上迟早有一天，会把心放在你身上的。对于皇后娘娘，他只是一时的好感，并不喜欢。他的心，还是向着你的……”

　　“真的吗？”下一秒，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充满期盼的望着鸣香。

　　鸣香连忙点头，一脸认真道：“是真的……相信奴婢，皇上心中真正有的人只有你。现在连他曾经最爱的贵妃都输给了你，你还怕皇后做什么？”

　　听到这话，方乐瑶精神大震，一脸认同的点点头道：“是啊，代绮芙那样的美人都输了，我为什么要怕她……”

　　在回凤仪宫的路上，苏雪青一路不语。

　　这时跟在她身后的果果，不由得小声抱怨起来：“德妃今天一定是故意的，她跟娘娘相处这么久了，明明知道娘娘最讨厌吃什么，今天却全点些娘娘不喜欢的膳食。”

　　“也许是巧合，毕竟她刚流产，忌讳的东西比较多。”苏雪青面无表情的回答果果的话，但有些事情，她在心中已经渐渐明白，可是她就不愿直说出来。

　　果果却不屑的撇撇唇道：“哪有啊，一两样也就巧合罢了，可是这满桌子菜，大部分都是不合娘娘胃口的。这根本就是有意针对嘛，还有，她今天所说的那些话，简直就要气死了。”

　　“果果，过去了，别说了。”苏雪青心中何偿没气？只是，她不愿表达出来罢了。她累了，不想再斗了。与代家姐妹相争，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她不想再与自家姐妹相残。

　　果果却倔强的插起腰，仍为苏雪青鸣不平道：“果果要说，娘娘你对她那么好，她为何要这样对你？先是让她成为皇上的妃子，后来又帮她对付代家姐妹，不让她受伤，不让她受骂，现在孩子流产了，你也是第一个为她出面的，可她却做什么？越来越假惺惺，越来越作做。”

　　“果果，你让我安静一会好吗？”苏雪青有些难以忍受的闭上眼睛。

　　这时，果果却红了眼道：“娘娘，你不要嫌果果啰嗦，果果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当初你可是把她当姐妹看。现在呢，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妃子就你和她了。她现在的举动，就是想和你一争高下。虽然娘娘你从未有过争斗之心，但也不能容她骑你头上啊。”

　　“我……”看着果果红了的眼睛，苏雪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娘娘，既然她要不仁，你何必讲义？她现在根本就不是曾经的那个德妃了，孩子流了以后，就完全变了。你对她，不得不防啊！”

　　听着果果的肺腑良言，苏雪青才渐渐清晰。是啊，后宫之中就是如此黑暗，也许今天的姐妹，就是明天的敌人。

　　离你最近的人，往往也是伤你最深的人。恰巧，这也是寻常人最不愿意，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她，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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