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真实· 七
晚间，林以漾在客厅工作。
叶之洗完澡，挨着林以漾坐着，用毛巾一下下擦拭着头发。
林以漾侧头看她：“怎么不用吹风机？”
叶之答：“等头发不滴水再吹吧。”
林以漾放下手中的鼠标：“我帮你吧。”
叶之顺从地把毛巾递给他：“你现在这情况能不能用‘从此君王不早朝’来形容？”
“唔，”林以漾随口道，“这句诗的前半句是什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叶之脸上发热，干嘛给自己挖这么个坑。
“明知故问。”叶之赧声嘀咕一句。
林以漾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
桌上两人的手机并排放着，同款同色，都没有手机壳，叶之分不清哪个是她的，随手够了一个过来，摁下home键。
她指尖上的水汽没干，指纹解锁不管用，自动跳到手动输入密码的界面。
顺手输了自己的密码，叶之突然想到她的锁屏照片不是这样的，这是林以漾的手机。
但是界面闪了闪，解锁成功。
叶之惊讶地侧头看他：“你的密码和我一样？”
林以漾抬眼看她：“什么？”
叶之晃了晃手上的手机，两人目光同时落到屏幕上。
解锁后的界面停留在署名为“妈”的人发来的短信上：“暂且不论孩子是不是你的，我儿媳妇你得先带来给我看看。”
很短的几个字，叶之下意识收入眼里，然后愣了愣。
林以漾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不用理会，估计是看到我微博了。”
叶之笑了笑：“林妈妈也用微博？”
“用，她比我都in。”
叶之把他手机放回原处，也没再拿自己的手机，她轻言道：“林妈妈一定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哦？你怎么知道？”
“莫名的直觉。”
“你的直觉还挺准的。”林以漾笑一声，说，“她总抱怨我性格随我爸，嫌我们无聊。”
叶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还没解释为什么咱俩手机密码一样。”
“方便你查岗。”林以漾笑睨着她。
叶之嗔他一眼：“谁要查你的岗了，自作多情。”
“我乐意准备好让你查，不行啊？”林以漾捏下她的鼻尖，说，“差不多了，我去拿吹风。”
叶之注视着他的背影，莞尔轻笑，心道：我不会查你的，因为百分百相信你啊。
打开电源，柔和的风从风筒里流出。
林以漾的手指穿过叶之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起又放下，让它们一点点被风干。
叶之安然地任他摆弄，静默一会儿，她开口道：“今天是7月31号了吧？”
“好像是吧。”
“再过两天就你生日了。”
他生在八月三号，盛夏时节，一个霸道又傲娇的狮子座。
“你是想提醒我又要老一岁了？”林以漾哼一声，“嗯？小姑娘？”
叶之失笑：“没有啊，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林以漾随口说：“有。”
“什么？”
“你啊，把你打包成礼物送给我。”
叶之默了一瞬，尔后说：“好，我现在定两张机票？”
“去哪儿？”
“回国啊，见家长。”叶之缓声道。
林以漾的动作停顿住，过了几秒，他问：“你说什么？”
叶之回头看向他，弯着眉眼问：“不是要我把自己打包送给你吗？不需要经过你家里人同意？”
林以漾定定看着她，许久没开口。
关了吹风，屋里陷入沉寂，然后他沉声道：“是因为我妈的短信吗？我没有觉得为难，你不想见就不见。”
那时她说因为她的身世，她父亲的病史，他们不会有以后，她说她不想去面对他家人的责难。
而他信了，他以为她总是回避他类似求婚的提议，就是这个原因。
叶之张口欲言，被林以漾打断：“我们的以后，我们自己做主就好，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会像昱臻那样，让自己陷入你和家庭的选择里。”
“不是的，阿漾，四年前那样说，是因为小鸢怀了宝宝，我不得不说谎。”叶之握着他的手，目光温软，“我从来不怕面对你的家人，即使身世不堪，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努力，让你的家人接受我，认可我，选择我。”
“何况，”叶之对他眨眨眼，“你不也说过，不试一试怎么就能断定他们会不认可我？”
*******
林以漾按下自家别墅的门铃时，叶之深深吸了口气。
林以漾拍拍她的背，无声安慰。
叶之弯起唇笑：“还是有些紧张的，很多年没有以小辈的身份跟陌生的长辈相处了。”
林以漾吻一下她的额头：“你没问题的，这么多年，还没见有谁不喜欢你。”
“哪有那么夸张。”叶之嗔他一眼，却因为他的玩笑放松不少。
门开了，后面站着一个优雅的妇人，眉目温善，一看就很好相与。
看清林夫人的脸，叶之怔了怔，不由脱口唤了声：“阿..阿姨？”
林夫人和蔼地笑，嗓音温柔如水：“你好，快请进。”
叶之不动声色地敛了脸上的惊讶，笑得清甜，跟随着林以漾进了家。
把两人迎到客厅，林夫人对沙发上的林父：“老林，阿漾和叶之来了。”
后者微微颔首，向两人示意。
林父诚如林以漾所说，不苟言笑，好在他目光平和，也没让叶之感到不适。
林以漾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叶之给你们买的。”
叶之手上还有两个袋子，一并递上前去：“听阿漾说林叔叔爱酒，林阿姨爱茶，便托人寻了些来，只是些薄礼，还望笑纳。”
“隔着盒子就闻到茶香了。”林夫人接过盒子放好，招呼两人坐下。
寒暄几句，林夫人委婉地切入正题：“对了，前几天无意看到小之的照片，抱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林以漾看一眼叶之，没开口，把解释权交给她。
“她的名字叫善一，阮善一，耳刀加一个元首的‘元’的‘阮’。”叶之微笑说，“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认的女儿。”
林以漾补了一句：“孩子的身世比较复杂，不好解释。”
林夫人看林以漾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到了口边的问题咽回去，绕开了话题。
聊了一会儿，林夫人对叶之越看越满意，眼前的姑娘眉目清和，举止得体，言行有度，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疏离，家教良好，性子也平和。
打量她许久，林夫人问：“小之，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总觉得你看起来很面善。”
“小之”这个称呼在林夫人温柔的声线下格外悦耳，叶之闪了闪神，真的很像啊，十几年前自己的母亲也是这么唤自己的。
叶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阿姨以前有没有去过南市？”
“去过的，我很喜欢旅游，去南市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林夫人回忆一下，说，“对，十五六年前，阿漾那时十五岁，上高二，突然就说念书没意思，不肯继续上学了，好说歹说都不听，我拿他没辙，一气之下就独自去南市散心了。”
叶之笑睨着林以漾，这任性的性子，长到三十岁也没改掉啊。
“南市的海很美，跟北方是不大一样的。”林夫人继续着自己的回忆，“说起来那时我还遇上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在海边一坐就是一整夜，应该是遇到了很不好的事吧。”
叶之没说话，静静听着，林以漾眼神有些异样。
“那时也拿不准她是不是只想一个人静静，所以没去打扰她，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孤伶伶在海边坐了三夜，第四晚，我实在不忍心，就去陪她聊了一整夜，后来也没见她再来了。”
叶之低下头，弯着唇轻声说：“其实她知道前三夜您也在不远处默默陪着她，她很感谢您，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几个夜晚，但因为您的陪伴，夜晚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林夫人惊讶地瞪大眼：“你？”
叶之笑，眼里隐隐晕着水光：“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那一年，她父亲也丢下她离开人世了，她整夜失眠，所以去海边透透气，没想到有幸遇见您。您很像她的母亲，声音、神态、语气，都很像，那夜之后，她不再失眠，大约是时隔多年还能再得到母亲般的抚慰，她终于心安。她知道如果她继续去海边，您会继续陪着她，她不想耽误您的行程，所以之后就没再去海边。”
有过那一夜的陪伴，她已经知足，一无所有的她，最深谙的便是“知足”二字。
林夫人讷然看着她，无语凝噎。
“阿姨，那个姑娘就是我。”叶之情浅地笑，眸中水光盈盈，“真的很感谢您。”
林夫人同样眼含热泪，她伸手柔柔地揽住叶之：“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叶之闭上眼，真的，真的很像妈妈啊。
过了一会儿，林夫人放开她，把她散落的发挽进耳后，柔声说：“没关系，以后你就有家人了，嫁到我们家来，也是要叫我一声‘妈’的。”
叶之红着眼眶，有些羞涩地垂下眼。
林夫人既心疼又怜爱：“即使父母走得早，他们也把你教得很好。”
家教是自出生开始便耳濡目染，叶之的涵养早已刻在骨子里。
叶之平复下心情，缓声道：“家父家母在世时都是老师，母亲教语文，父亲教数学，所幸因此对我的教育没有落下。”
一直没有插话的林父此时开口：“南市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一位在画坛颇负盛名的艺术家也出身于南市。”
叶之目光动了动，没有接话。
倒是林夫人添上一句：“是啊，叶庭深叶先生，可惜天妒英才，走得时候还很年轻，似乎就是我去南市那年去世的，可惜我去得晚了一些，没能赶上他的葬礼，否则一定是要亲自去祭拜一下的。”
叶之定了定神，轻声说：“家父便是叶庭深。”
林父看她一眼，并不惊讶，他已经猜到了。
林夫人顿了顿，握住叶之的手：“没关系，你安安心心嫁到我们家，从前你缺失的亲情，日后我们一点点补足给你。”
叶之咬了下唇，然后抬眼看向林夫人：“阿姨，家父去世前精神状况并不理想，我…”
林夫人看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她的心思，她轻柔地抚着叶之的脸：“小之，你是担心遗传吗？”
叶之抿着唇，说不出话。
林夫人笑了一下：“傻孩子，你父亲的状况又不是因为家族病史，我们不会介意的。”
她捏了捏叶之的掌心：“何况你幼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如今心态依然这么好，不就证明了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吗？”
林以漾把心意公之于众后，她就从各种渠道了解过叶之，凡是对叶之有所了解的，都对她赞不绝口，叶之的为人由是可见一斑。
叶之静静看着林夫人和气却又令人安心的眼神，良久，郑重地点头，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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