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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做朕的皇后吧


  

  夜深人静,汴皇宫。[ 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集全本完结.txtshuji. ]

  勤政殿内依旧灯火通明。阳骁伏在龙案后认真批阅着奏章,他初登大位,百废待兴。本来就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更是令汴国大伤元气。认真批完最后一份奏章,阳骁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疲惫一瞬间涌了上来,瘫坐着动也不想动。

  自从上次放走阳震之后,他夜不能寐,可是一转眼见到苏漓,却又心生暖意。为了她吧,为了她,他愿意将此余生作最危险的一次赌博。歇了一会,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刚想回寝宫休息,却没留神转身之际,宽大的衣袖将龙案上一个狭长的精致木匣扫到地上。

  “啪嗒”一声,木匣摔到地上,盖子敞了开来,掉出一卷明黄色的丝绢。阳骁低头一看,脸色立时一变,急忙拾了起来。那是先皇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原本这诏书理应封存归档,阳骁却迟迟未准,习惯了疲倦时看到它,时刻提醒自己不可辜负父皇对他的信任。

  他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查看,见诏书没有损伤,方才松了口气。仔细拂去诏书沾染的浮尘,小心翼翼地卷好,放回木匣中,目光无意一扫,那木匣紧密的缝隙处赫然露出一角白纸!

  阳骁顿时生疑,随手抄起龙案上一柄小刀,薄如蝉翼的刀片探入细小的缝隙,微微用力一撬,“咔嚓”一声响,木匣应声开裂,内里竟有一个夹层。他心头一跳,拿起里面折叠整齐的纸,打开来看,上面书写几行文字,竟然是汴国皇室的特殊密文!

  阳骁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加速,这是父皇深藏的秘密!也许就是他苦苦寻找多时的答案!当下不再迟疑,坐定执笔译文。

  月渐西沉,旭日初升,暗沉的夜幕缓缓褪去,随着笺纸上逐一增加的译文,阳骁的情绪也情不自禁地高涨起来,这张纸上所记录的文字,无一不在证明那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东西!

  他冥思苦想不知在何处的所求,原来早已在他身边!父皇……始终是明白他的心意的。眼睛微微涌上一股酸涩,他深深吐了口气,腾地起身,扬声叫道:“来人,备马!”

  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汴都城清晨的静谧,阳骁抵达使者驿馆时,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泽房间里却仍点着灯。桌上红漆封印的晟国奏章已批阅到最后一本,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面色有些疲惫,似也一宿未睡。

  阳骁心里顿觉平衡许多,挑眉笑道:“你这个晟国皇帝,来汴都一待便是数月,朕还奇怪,为何你如此悠闲?原来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东方泽仿佛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揶揄,迅速合上文书,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有事?”

  “东方泽你别忘了,这里是汴都驿馆!朕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原本是为商讨那一件事,但一见他这张脸,阳骁就觉得十分不快,这男人得天独厚,处处尽显锋芒。

  东方泽冷冷地瞥他一眼,“朕答应你的,都已做到,你何时兑现你的承诺?朕耐性有限。”

  阳骁顿时收了笑意,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笑道:“有点麻烦,或许会让你……失望了。”

  东方泽面色一变,目光瞬时冷锐如刀,直直地刺向对面的男子,冷笑一声,“你想反悔,也要先想想有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他的警告如此明显,阳骁自然听得明白。天门至今仍有数十万晟军尚未撤离边境,他二人一旦翻脸,对方必定会发起猛烈进攻,以今时今日的汴国绝对承受不起!

  他眼光一冷,却仍是轻笑道:“你用不着威胁朕,朕不怕!阳骁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我说麻烦,是因为缺少一味必不可少的草药。”

  东方泽心中微沉,沉声道:“是什么?”

  “据说这东西只长于冰寒极地,不仅有起死回生之灵效,更是习武者梦寐以求的疗伤圣品,食其花叶者可增添一甲子功力。江湖中没有人不想得到它!”

  “汴皇说的可是千年寒心草?”门这时开了,一人走进来,身着青色锦袍,气质隽秀温润,正是东方泽的心腹,林天正。

  “不错。”林天正敏锐的反应,令阳骁有些微讶异。不过转念一想,他是圣女教长老玄风之子,对药毒知之甚详一点也不稀奇,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有个擅毒的虞千机!

  “你知道寒心草在什么地方?”东方泽转眼问道。

  林天正摇头,思索道:“书上记载,它只生在极寒之地的寒冰潭洞的冰壁之上,有很多人曾穷尽一生去寻找,却从没听说有人得到。”

  寒心草,竟如此神秘?东方泽皱了皱眉头,期盼已久的消息终于有点眉目,紧随而来的却是几近渺茫的失望。

  他冷哼一声道:“传闻多半被夸大其词,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得不到!”

  他还是如此的自信自负!

  阳骁目光轻闪,冷潮热讽地道:“是哦,不过一味草药而已,晟皇陛下亲自出马,哪有办不到的事?”

  东方泽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这不正是你今日前来的目的?”

  被他一语道破心思,阳骁没有半分尴尬,反而笑得愈加开心,“实话而已,若非走不开,朕一定自己去找,将来……”

  “你不会有将来。”东方泽冷冷打断他即将展开的臆想,警告道:“做好你份内之事,把所有不安分的心思,全给朕收起来。”

  阳骁眼光骤冷,嗤笑道:“这你管不着!你只负责取来寒心草,其它的,我们就各凭本事!”说着,他已起身直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住,“朕曾听父皇说过,天下寒冰多在辽城,你不妨去那里瞧瞧。”

  阳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东方泽眸光微沉,吩咐道:“林天正,你去准备一下,辰时过后,立即出发。”

  林天正失色道:“陛下要去辽城?那里是极寒之地……陛下有何事,不如吩咐盛秦去办。”

  “不行!这件事不容有失,朕一定要亲自去!”东方泽不容置疑地说道,他眼底坚毅的神色,分明心意已定,不可动摇。

  林天正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下去准备。

  房内再无旁人,东方泽慢慢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景色,有些微出神。寒心草,眼下是他唯一的希望,纵然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秋风过处,深黄的树叶缓缓飘落,萧瑟的凉意仿佛渗至心底,忽然有一点莫名的忧伤。他在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苏苏,到底还要等多久,你才能回到我身边?

  汴都城一处寻常民宅。

  苏漓端坐主位之上,目光缓缓环视过堂上众人,沉声道:“圣女教弟子听令,各分舵舵主先带领舵中弟子撤离汴都城。”

  八大分舵舵主各自领命离去。虞千机却站在原地迟疑着没动,神色间欲言又止,显然有话想说。

  苏漓问道:“虞舵主还有事?”

  虞千机走到苏漓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千机有个不情之请。”

  苏漓不动声色道:“你说。”

  “千机有点私事,想办完了再回分舵,不知圣女能否应允?”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柔,望着苏漓的眼光之中,难掩一丝紧张期盼之意。

  苏漓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她想在汴都城再多呆几日,无非是为了林天正。眼下晟国使节团尚未离开汴都,林天正的身份也已公开,自然是不能再随她回去圣女教。他二人正值蜜恋当中,依依难舍也是人之常情。

  苏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叮嘱她道:“你自己看着安排,但必须确保分舵一切运作如常。”

  虞千机喜道:“多谢圣女。千机告退。”

  紫色的婀娜身姿消失在门外,项离方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眼光,冷不防身后秦恒揶揄的声音传来:“怎么?看人家名花有主,你后悔了不成?”

  “胡说八道!”项离嗤声笑道,“我对她从没那心思。只是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会跟林天正看对了眼。”说着,那一双桃花媚眼有意无意地往挽心身上瞟去。

  “哦——”秦恒拖长了尾音,“对她没那心思,那你对谁有心思啊?”他一边问,双眼不住地在项离和挽心之间巡视,笑得别有深意。

  项离仿若不见,身子就势一歪,倚在秦恒肩上,不怀好意地笑道:“我自然……是对你有心思。你还不知道吧,本公子可是男女通吃,像你这样的美人儿,以后可要小心着点……”说着,手中的扇子不正经地挑向秦恒的下巴,竟公然调戏起他来!

  明知他在说笑,秦恒仍然一阵恶寒,“呸”了一声,一掌拍开伸来的狼爪,飞起一脚,直踢向项离腿弯。

  项离眼疾手快,迅速闪身躲了开去,二人就此在院子里地交起手来。江元无奈地叹息一声,这两人只要在一起,有哪一天不斗嘴,那真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挽心白了他二人一眼,只当听不出秦恒的弦外之音,低声对苏漓问道:“小姐,距新皇登基大典还有一阵子,咱们是留在汴都城,还是先回总坛?”

  苏漓一时怔住,似乎被这问题难住了。

  回去,还是留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圣女教从来都不是她久留之地,可眼下,除了总坛,暂时也没有别处可去。留在汴都吗?虽说这里是母妃的生身之地,却不是她熟悉的环境,难免有人在异乡的怅然。而晟国……却是她此刻最不愿去想的。

  忽然间一股酸涩冲进了眼眶,她的家,究竟在哪里?

  苏漓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站起身,“忙了这些天,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街道上人来人往,汴都城内一派宁静的喜悦与祥和,似乎前不久那一场战役,全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皇室贵族之间你死我活的权利争斗,又与他们有多大关系呢?只要家人平安无事,再多的苦难,也终将会远去。

  苏漓漫无目的走,路边一间衣饰店里,一名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正扯着父亲的衣袖撒娇,想要买下一套心仪的漂亮衣衫。

  父亲满脸无奈,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叹息着掏出钱袋,乖乖付钱,满足女儿的心愿。

  那少女当即一声欢叫,笑得如花般灿烂。

  这寻常的一幕情景,刺痛了苏漓的眼。她连忙加快了步伐。

  家。如今对她来说,竟是遥不可及。

  苏漓站在街口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深秋时节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已然有了萧瑟的寒意。忽然间,街上的行人奔跑起来。豆大的雨点重重地打在脸上,砸得脸颊生疼,苏漓一怔,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顷刻之间,疾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不及多想,径直冲进了街道右前方不远处的门廊。看样子,这雨应该很快会停。

  无聊地四下打量,这大门修得很是威严气派,不似寻常人家。檐下高挂两盏红艳艳的灯笼,映出上面两个大大的字,驿馆。苏漓微微一滞,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走来了晟国使节入住的地方,只是,朱红的大门却紧紧关闭。驿馆专用以接待各国使节,平时无人入住之时,才会关闭。而东方泽一行人还没有离开汴都,为何这门却关了?

  她迟疑一瞬,伸手扣了几下门环。不多时,大门便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年轻男子的头,口中不耐烦的叫道:“谁啊?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看到苏漓的脸时,他不禁略略一呆,显然没想到来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上下打量了几眼,见她气度高华,衣饰不凡,稍稍收敛姿态,谨慎地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苏漓道:“请问晟国使节团的林天正林大人在不在?”

  男子道:“你来晚啦,今儿下午他们已经走了。”

  苏漓一愣,追问道:“走了?走去哪里?”

  男子道:“我只是个下人,使节大人要去哪儿,咱们哪里敢问?如今汴都城解了困,怕是赶紧回晟国去了吧!”

  东方泽走了?为何走得这样突然?难怪那虞千机暂不回去碎月舵,原来是林天正要走了……

  那男子见她只顾出神不答话,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问道:“姑娘你还有事吗?”

  苏漓忽地回过神来,“哦,没事了,多谢。”

  “哐当”一声,那门,再度合上了。

  此刻滂沱大雨已经转为绵绵细雨,轻柔的雨丝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地声响。苏漓怔了半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他走了,不正是自己所盼望的吗?为何还要苦苦去想个中的原因?

  她压下所有念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快步走下台阶,向着来路,头也不回地走,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仿佛要将一切烦恼抛诸身后……

  刚回到驻点,挽心便迎了上来,“小姐回来了?”

  “有客?”苏漓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进门之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精致典雅,却看不出来人是谁。

  挽心低声道:“汴皇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原来是他。苏漓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阳骁大步走了走来。他一身玄色长袍,平日里满头飞扬的小辫子,也已梳成发髻,整齐束在发冠之中。苏漓暗叹一声,如今他登基为帝,人看上去也沉稳许多。

  “你怎么来了?”苏漓淡淡问道,自松山回到汴都后,各有各忙,一直没再见面。

  阳骁微微不满道:“我为何不能来?”上前来拉住了她,只觉苏漓的手触手冰凉,心微微一疼,皱眉道:“汴都的气候不比晟都,你出门要多加件衣服。”说着,执起她双手,放到唇边呵气。

  温热的气息渐渐暖热了指间冰冷的感觉,直暖到心头。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不禁又令苏漓想起往事,心莫名刺痛。不动声色地撤回了手,淡淡道:“行了,我没事。进屋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苏漓坐定,倒了一杯茶递给阳骁,“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

  阳骁接过茶杯,皱紧一双浓眉,抱怨道:“我最近忙的要死,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你。好不容易歇口气,立刻就来看你。你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阿漓,我真的很伤心啊!”他满脸哀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望着她的目光,却带着无比地认真。

  方才在院中天色暗沉,看不真切,此时二人面对面坐着,苏漓这才发觉,他眼下一片淡青色,眼睛里还泛着红丝,确是十分疲累的模样。

  她心头微软,口气不自觉地也软了下来,轻声道:“既然累,为何不好好歇着?有事派人来传个口信就行了。”

  “那怎么行?”见她脸色和缓,阳骁笑嘻嘻地道:“看不到你我怎么能放心?万一……有人把你抢走了,我可就惨了。”

  说不到几句就没正经,苏漓白他一眼,扯开话题,问道:“登基大典准备得如何?日子可定好了?”

  阳骁喝了口茶,懒懒地道:“定了,下月初八。”

  苏漓心中默默一算,还有不到一月时间。

  阳骁揉了揉额角,闭眼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以前父皇在的时候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今当了这皇帝,每天大事小事不断,就连吃顿饭的功夫都在看折子。还有这登基大典,更是头疼。”

  “怎么了?”

  “今年战事频繁,国库吃紧。大典我想一切从简,谁知朝中那几个老臣子不同意,说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万不能改,否则会被他国看轻。每天上朝都要絮絮叨叨,真是烦死人了!这要是以前,我定要想办法捉弄捉弄他们,可如今……”

  阳骁一脸莫可奈何,苏漓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劝慰道:“登基大典是大事,马虎不得。你好好与他们商议,总会有折中的法子,何必自寻烦恼?”

  阳骁没说话,仰起头看着屋顶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他转过头来对苏漓轻轻一笑:“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总是控制不住地心烦。这几天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在想,如今在这宫里,想找一个能与我商议共事的人,好像……都没有了。”

  他虽然在笑,可漆黑的眼睛里流淌的情绪却是无言的孤独,与淡淡的哀伤。想到那寂寂深宫,无边黑暗,苏漓不禁心脏微微一抽,忽然也说不出话来。

  “阿漓。”阳骁轻声唤她,他站起身来走到苏漓面前蹲下,合住她的手握在掌中,苏漓一抬眼,正对上他充满热切的眼光,不觉愣住。

  他转着乌溜溜的眼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好的点子,兴奋地建议道:“不如,你搬到宫里来住吧,想住哪里都可以,咱俩一起作个伴,好不好?”

  苏漓淡淡一笑,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你身为皇帝,怎么能像以前一般任意妄为。”

  阳骁顿时垮了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苏漓只得又道:“朝中人尽皆知,我是圣女教的圣女,真要进宫定会为你惹来非议。”

  “身份不是问题!”本已黯淡的眼眸复又晶亮,他飞快道:“我封你做郡主,让你光明正大地住进凤喜宫。”

  凤喜宫?!

  苏漓心头一震,汴国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她猛然意识到阳骁话里暗藏的意思,立刻站起身来,沉声斥道:“胡闹!”

  他眼也不眨一下,直直地盯着她道:“我没胡闹!我认真的!”

  惯于嬉笑的眼眸,此刻看不到半分玩闹的神态,苏漓顿时怔住,目光定在他俊朗的面庞,心头控制不住地沉重起来。

  阳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坏笑道:“哈哈,你被我吓到了!”他笑得很欢快,仿佛和从前每一次捉弄她得逞一般,可苏漓分明感觉到,他的笑容已不复见往日那份清澈明朗,深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忧伤。

  “阳骁。”苏漓轻叹一声,眼底却有一抹执着,道:“我已经习惯了自在,所以不喜欢住宫里。”

  阳骁仍然在笑,心却已经沉了,似不经意地问道:“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某个人……”

  藏在心底太久太久的疑问,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究竟发生什么事,让她变得如此冷漠?令东方泽那等强势之人,甘心隐忍,为赢回她而不惜一切代价?

  “阳骁!”苏漓脸色一变,最后一丝柔软瞬间化作了戒备。

  “阿漓,你为何这样怕提到他?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放下过他!”他眼光微微急迫,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苏漓霍地转过头去,硬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难道你要让这个心结,放在心里一辈子吗?还是你能永远地躲着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见?”阳骁感到有些挫败,为何几次三番患难与共历经生死,她的心,似乎仍是他很难靠近的一处禁地。

  苏漓冷笑道:“我躲什么?他人已走了,”

  “他走了?什么时候?”阳骁呆了一呆。

  苏漓微微诧异道:“你不知道?”

  阳骁顿觉不妙,他哪里想到东方泽走的这样快?糟糕,若被她知道……他眼光一转,连忙说道:“哦——知道知道,我忘记了。”

  苏漓将他有些异样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没再追问。

  阳骁凑到她身边,微微笑道:“你别生气,我以后不问就是了。”他叹了一声,低声又道:“阿漓,我说这么多,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他的眼睛,漆黑明亮,诚挚无伪,没有半点杂质。

  苏漓不禁心软了一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说罢顿了一顿,抬头又道:“我也再不想当什么郡主,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想见我,随时可出宫来找我。”

  阳骁心头怅然,他的身份今非昔比,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忽然想起那天危急时刻,忽尔都未能及时赶回,他会不会选择跟她离开,自此携手共游,看遍天下美景,逍遥一生?

  过去的永远不会再来。而未来总是太多难以预料。

  阳骁眼底有复杂难言的情绪闪过,似呓语般喃喃道:“不知为何,我总怕有朝一日……我再来找你时,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苏漓心头微微一跳,他已觉察到她有离开的心思了么?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俊颜流露的伤感,让她心里莫名的难过,却只能沉默。

  阳骁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眼内,“阿漓,答应我,有一天你若真想离开,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不辞而别。”

  苏漓一怔,却没有开口。

  阳骁上前握住她的手,带着一丝迫切,一丝祈求,“答应我。”

  苏漓长叹一声,“好。”

  “你答应了?不许耍赖!”他眼眸一亮,笑容浮上唇角,喜悦的神色令苏漓也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意,没好气地道:“我答应你,就算要走,也要和你告别。”

  阳骁笑了,“好,一言为定!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宫了。”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步子很急,很快,似乎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话来。

  目送马车缓缓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苏漓眼光一凝,这才沉声道:“挽心,即刻让秦恒去查清楚,东方泽究竟去了何处!”

  深黑的夜幕之中,皓月正当空,不知不觉一片乌云飘来,遮住清幽的光,时而明亮,时而晦暗,变幻不定。苏漓慢慢地抬起头来,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忧虑,心事渐重。阳骁神色间的异样,让她觉得东方泽的离开,并不简单。

  隔日黄昏,秦恒匆匆回转,没有丝毫耽搁,径直来见了苏漓。

  苏漓见他脸色颇为凝重,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笼罩心头,“如何?”

  秦恒犹豫一下,低声回道:“根据探子探回的消息,他们此行目的地应该是……辽城!”

  辽城!

  苏漓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才是他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她脸色发白,心底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慢慢地形成,一时之间,她几乎不敢去深想可能隐藏其中的真相!忽然站起身来,不再迟疑地大步走出门口,冷冷发话道:“备马,即刻出发前往辽城!”

  雪龙峰,位于辽城东北方向,山脉连绵起伏,山顶终年积雪,不见人烟,故而因此得名。从山脚下远远望去,雪白的山峰气势磅礴,与缭绕的云雾交相辉映,彷如人间仙境。

  此刻,临近山顶的山道上,忽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便见疾驰而来四匹骏马,当中一人,黑袍金冠,身披黑貂大氅,五官俊美,眸如星子,正是东方泽。紧随在他身后的三人是林天正、虞千机与贴身侍卫盛秦。

  一路直奔雪龙峰顶,此处积雪深厚,骑马无法前行,四人下了马,踩着深及小腿的积雪继续向前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一处狭窄的谷口,东方泽不禁加快了脚步。转过谷口,四人顿时呆住了,眼前的寒冰潭,青蓝的潭水深幽,水面平滑如琉璃,衬着四周积雪的山峰,美得无法言喻。

  虞千机望着眼前美景,喃喃道:“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汴国竟有比圣女教总坛更美的地方!”

  “风景是不错,但除了赏景观色,毫无可用之处。”东方泽仔细地四下打量。

  林天正叹道:“阳震封地之内,八成均是无法耕种的山脉,剩下两成也只有一成可供耕田,当年阳乾赐封阳震这片地,也算得上深谋远虑。”

  东方泽冷笑道:“或许当年他的确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心有忌惮才会深谋远虑。”

  山风拂过,峰顶纷纷扬扬吹落无数晶莹剔透的冰片,落在脸上,寒意直窜到心底,虞千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挽住林天正手臂,“好冷啊。咱们还是赶紧找寒心草的下落要紧。耽搁时间长了,恐怕有损陛下身体。”

  起初随林天正拜见东方泽时,她大吃一惊,没料到林天正的主子竟然是晟国新即位的皇帝!想起自己在圣女教总坛,还曾色诱过当时身为夏伏安的他,不禁大为尴尬。好在东方泽知人善用,并不以此为忤,方才放了一颗心在肚子里。几番接触之后,她更对东方泽为人有所了解,不禁心生佩服,再无二心。

  林天正沉吟道:“依书上记载,寒心草应是长于冰壁之上,千年始得,这山谷里积雪虽厚,却并未形成冰层。”

  “难道记载有误?”虞千机道。

  触手可及的希望,突然失去了方向,众人一时沉默,若记载当真有误,这寒心草又该从何处找起?

  东方泽缓缓走到寒潭边,凝神细看,目光忽然被潭水中时深时浅的光影吸引,一条鱼快速游过,仿佛绕过一片阴影。他心念微动,抬手挥出一掌!水花激起一丈来高,水潭劈开的一瞬,他清清楚楚看到潭底另有天地!

  “入口在潭底!”

  林天正蹲下身伸手去试潭水,刺骨的寒意顿时叫他打一个激灵,皱眉道:“这寒冰潭还真名副其实,比腊月寒冬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倍。”

  东方泽道:“冷就对了,寒心草十之**就在这下面的洞穴里!”

  他言语中掩饰不住地振奋,全然忘了自己寒毒在身,林天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水底情况如何,尚不清楚,陛下最好不要贸然下水。”

  盛秦立即接道:“属下去探探情况。”说罢,脱去外衣,直跃入潭中。

  青蓝的水面,依稀可见盛秦的身影在水中慢慢下沉,几次三番接近那潭底洞口却总不成功。大约一刻钟,他浮出水面,三人顿时一惊,只见他嘴唇煞白,发上竟已结了一层白色的薄冰!

  林天正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拉出水面,盛秦裹紧外袍,身子仍在发抖,哆嗦道:“水里倒没什么异常,只是那洞,洞口有一股阻力,很难靠近。”

  东方泽果断褪去外袍,内里一身黑色鲨鱼皮水靠,勾勒出高大完美的身形,他朝林天正伸手:“赤炎丹。”

  林天正有一分迟疑,试图劝阻道:“这寒冰潭寒气非比寻常,陛下当真要亲自涉险?”

  “朕心意已定,不必多言。”

  林天正只得无奈叹息,取出早已炼制好的赤炎丹,神色格外凝重,一再叮嘱道:“赤炎丹虽能抵御寒气,却也自伤身体。陛下切记,若身体有何不适,请即刻返回。否则体内寒毒复又加重,天正再也无能为力!”

  他的担忧如此真切,东方泽也不禁心念微动,本是一次无心的救助,却换来他忠心耿耿的追随。多年来,林天正隐藏身份,暗里为他效命,胜似朋友的主仆之情,他始终记在心里。

  这条命他不是不珍惜,只是有些事,他必须要做!赤红的丹药滑落腹中,即刻腾起一股热浪,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顿觉五脏六腑火烧一般!他不再耽搁,即刻与盛秦、虞千机一同跃入寒冰潭,唯有不识水性的林天正留在岸边等候。

  刺骨的寒意包裹而来,体内炙热的温度转瞬即被抵消,东方泽一路迅速下潜,洞穴口的阻力立即将他冲了开去,他气沉丹田,尝试几次后成功冲破阻力,率先进入洞口。盛秦与虞千机如法炮制,紧随其后潜了进去。

  “哗啦”一声,三人再度浮出水面,眼前漆黑一片。

  “小心。”沉厚的男声低低地在水面上空回荡,是东方泽的声音。三人没有妄动,细听之下,没再发现任何声响。东方泽运起内力,凝神细看,只见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波动的水光,而前方不远处即是洞穴的地面。

  三人小心摸索前行,感觉到身下水面越来越低,直至脚下已踏上坚实的地面,盛秦取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的火光倏然照亮眼前景物,立时呆住。

  虞千机情不自禁地惊叹一声,“这,真是太美了!”

  影影绰绰的光亮之中,映出一个洁白无瑕的冰晶世界。身后是一小片水潭,通往洞外的寒冰潭,洞穴四壁皆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已无法辨清冰层之下岩石的本色。高高的洞顶倒垂无数巨大的剑状冰柱,密集处或连成一体,无法通过;宽敞处或散落稀疏,人可穿行其中,彷如剑林。澄净冰晶之上晕黄火光轻轻跃动,如梦似幻,愈发显得美不胜收。如此瑰丽景色,不知需经过多少岁月方能形成。

  盛秦忽然惊道:“看那里!”东方泽与虞千机盛闻声一望,只见一条巨大冰柱下方,有一副冰晶包裹的骸骨,骸骨前胸的位置,已被锋锐的冰锥穿透!两者早已融为一体。

  三人不约而同地走了过去,盛秦仔细查看之下,没有任何发现。虞千机凝重道:“真的有人到过这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寒心草。”

  东方泽缓缓打量四周,心下微沉,这看似美丽无比的洞穴,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

  “事在人为!大家不要离得太远,仔细一些,寒心草一定就在这里!”他笃定自信的气势立时令虞千机精神为之一振。

  三人慢慢地向洞穴深处走去,盛秦高举火折走在最前,东方泽居中,虞千机断后,边走边仔细地寻找寒心草的踪迹。这传说中的绝世圣品无人见过,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三人仔细搜寻,不敢有丝毫遗漏。糟糕的是洞中光线不明,路况却越来越差,不时遇到断裂倒地的巨大碎裂冰块与洞顶垂直的冰柱融合交叉,形成不少阻碍,使得脚下原本就崎岖不平的路越发难走。

  找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依然毫无所获。前方黑暗仿佛永无尽头,忽然,迎面一阵凛冽的凉风吹来,盛秦手中火折的光亮晃了几晃。

  虞千机略略一惊,“为何突然这么冷了?”

  盛秦连忙举高手中火光,三人凝神细望,只见前方已没有路,右侧转弯处却有闪烁不定的微光透出来。走过去,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个独立的小洞穴,形似马蹄状,四周冰壁上布满冰晶,奇形异状,大小不一。

  一线光倾泻下来,映在冰壁上,愈加璀璨夺目。

  东方泽心中微微一动,抬头望去,原来这洞顶自然开裂一道狭窄的缝隙,光线正是从此处射入,不时有山顶呼啸的山风钻过缝隙,寒意彻骨。

  盛秦虞千机各自从一方细细查找。东方泽径直走到洞穴凹处,方才观察之下,此处结晶的冰体形态最是复杂厚重。锐利的眼光细密如网,仔细地搜寻,忽觉头顶一阵冷风吹过,凉意立时窜上心头,他巡视的目光却猛然定住。

  视线上方几块冰晶重叠交加的缝隙处,斜探出三簇清透如水的冰丝,一眼望去,彷如冰雪凝结而成的细草,在风中微微发颤。东方泽呼吸一顿,攀上冰壁仔细端详,发觉每根冰丝上都隐约可见细微之极的叶片脉络!细闻之下,似乎还有淡淡的香草气息。

  冰晶上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植物生长的脉络!难道这就是……千年寒心草?他心脏一阵狂跳,深吸了口气,沉声叫道:“千机!你来看这是何物?”

  虞千机闻声走来,细细观望片刻,惊喜万分地叫道:“这真的是千年寒心草!我们居然找到了?!真是太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千机恭喜陛下!”

  寒心草……寒心草……期盼已久的绝世奇草此刻就在眼前!东方泽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压在心底多时犹如磐石的顾虑终于可以摆脱。苏苏,也不必再受绝情丹的牵制!无限狂喜涌入黑眸,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刚想去摘那草,虞千机急忙拦住了他,“陛下且慢!寒心草冰寒无比,陛下体内有寒毒,不宜碰触这等至阴至寒之物,还是千机来吧。”

  “还是我来吧!”盛秦连忙接口道:“虞姑娘是女儿家,也要少沾惹寒物才好。”

  虞千机欣然一笑,退到一旁不再多话,心知因为林天正的关系,盛秦才对她格外照拂。

  盛秦纵身跃上冰壁,低头问道:“陛下,这寒心草共有三株,要不要都取了?”

  东方泽沉吟道:“绝情丹解药只需一株,其他两株留给有用之人。”

  盛秦应了,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传说中的千年寒心草赫然在手,他不禁神色一喜,笑容忽然凝住,震惊道:“怎会这样?”

  东方泽脸色一变,只见他手中的寒心草转眼间竟已枯萎,通体暗黑,了无生气!

  三个人都呆住了,瞪着那株草许久说不出话。

  虞千机苦苦思索,半晌恍然悟道:“我知道了!盛大哥是男子,身上阳气重,这寒心草偏是至阴至寒之物,突然被他摘了,一时受不住热,才会突然发生改变!”

  原来如此!盛秦急声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寒心草于陛下而言关系重大,而曾为此付出多少代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寒心草却在他手上出了问题,真是该死!

  虞千机见他满面焦急与愧色,忙宽慰道:“盛大哥别急,幸好陛下心存仁厚,没将另外两株一并摘了,否则才真是不好办了。”她想了想,又道:“女子属阴,想来这寒心草还应是我去摘才对。”

  话音未落,她飞身而起,又取下一株寒心草。只是身形刚一落地,这株寒心草与方才如出一辙,转眼枯萎而亡。虞千机花容失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这……”

  不过转眼之间,这三株当世珍品已去了两株,剩下那一株寒心草可当真成了绝世奇草!东方泽眼光阴沉无比,方才虞千机所说他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但为何寒心草在她手中也出了问题?

  至阴至寒……脑海中灵光一闪,他身有寒毒,与这寒心草倒是刚好契合。或许冥冥中自有主宰,寒心草只有他去摘,才能保证完好无恙。但如今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如此强烈的寒气。

  怎么办?触手可及的希望就这样放弃吗?

  不,不行!

  解掉绝情丹的毒,她才有可能重新与他在一起,即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他狠下心,毫不迟疑地纵身跃起,最后一株寒心草稳稳落入手中。

  刺骨的冰冷立时如针刺般传遍通身血脉,脸上迅速失了血色,他咬紧了牙关死死忍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手中的寒心草。

  过了半晌,寒心草完好无损地在他掌心,脉络剔透,栩栩如生。

  虞千机连忙用早已备下的玉盒小心接过,长长地松一口气。

  东方泽脸色已然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说不出话来。

  盛秦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只觉得隔着一层水靠,他的身体凉得吓人!忧心叫道:“陛下……”

  东方泽咬牙道:“走!”

  二人当下不再迟疑,一左一右扶着他便往外走。半刻钟后,三人再次奋力穿过寒潭洞口,迅速潜回岸边。

  刚一上岸,虞千机便急声唤道:“天正,你快来!陛下他被寒心草……天正!”她急切的语声忽然止住,到最后完全变了声,只因面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

  林天正双臂反剪,被二名高大威猛的男子挟制,身前横着一柄寒光湛湛的利剑!他唇角挂着一丝鲜血,张口想要说什么,温润的眼光有些急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显然穴道被制。

  东方泽也微微变色,林天正的武功也不算差,被两个人挟制,显然对方并不简单。

  “你们是何人?!快点放了他,否则别怪本姑娘对你们不客气!”虞千机娇媚的脸庞一瞬布满煞气,身侧垂落的五指微张,藏于指间的剧毒蓄势待发,随时即可击毙对方性命。她本就出自圣女教,一贯性情狠辣,视人命如草芥,与林天正真心相爱后,方才收敛许多。此刻眼见心爱之人受制,她心急如焚,如何能耐得住骨子里蹿升的戾气?

  “好啊!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叛徒有何能耐?”忽然,林天正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继而缓缓走出一人。他五官阴柔俊美,面色深沉。不过深秋时节,身上却披了一件厚厚貂裘披风,正是此地辽城之主——阳震!

  虞千机脸色霎时白了,眼中不自觉得闪过一丝惧意,只听阳震冷冷又道:“一个男人就能让你背叛本王,真枉费本王那么多年对你的调教!今日要你知道,背叛本王的下场!”

  他眼光骤然冰冷,突然反手一抓,林天正踉跄着被扯到身前,紧扼住喉咙。致使他多年筹谋一败涂地的仇人就在眼前,无处宣泄的恨意一瞬爆发,指间骤然发力,林天正白皙的面皮立时憋得通红,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昏厥过去。

  虞千机顿时大惊失色,急声叫道:“别动他!”

  “你也会怕?”

  看着林天正痛苦不堪的脸,虞千机心如刀绞,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颤抖着声音几乎失去主张:“千机背叛王爷,千机该死,只要王爷放了他,千机愿听凭处置!”

  “就凭你?”阳震突然阴沉一笑。

  虞千机心急如焚,欲要上前,却听东方泽忽然沉声道:“千机,退下。”他脸上血色尽失,眼光中却仍不失锐气。身躯笔直,高大的身影如山,完全看不出半点虚弱的迹象。

  虞千机一愣,却不得不按捺下性子,依令退到东方泽身后。

  “不愧是晟国之主,”阳震阴阴一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明人不说暗话,痛快些交出来。或许本王可以饶他一命!”

  东方泽阴沉着脸没说话。自从他们一行几人进入辽城地界,行踪便格外谨慎小心,想不到还是被阳震发现,尾随至此。

  见东方泽没有发话,虞千机惊疑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阳震冷笑道:“你们冒险潜入寒冰潭,不就是为了千年寒心草?废话少说,不想这小子死,就赶快把东西交出来!本王耐性有限,没功夫陪你浪费时间!”说着,手下劲力更重几分,林天正一张清隽的俊脸痛得扭曲变形,焦急地目光似乎仍在说,不要交出寒心草。

  眼见心上人惨遭折磨,虞千机几近失控,尖利地叫道:“不要——”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可惜跟错了人!”阳震阴冷地笑道,“看你一点也不在乎他这条命,本王就替你做个了结!”

  东方泽眼光一沉,冷冷道:“住手!寒心草可以给你,先放人。”

  阳震眯了眯眼,瞳孔深处的戾光一闪而逝。想起在松山东方泽设下圈套于边境诱捕,竟痛下杀手废他武功。如今一报还一报,他也成了他的瓮中之鳖!慢慢收回手,傲慢笑道:“东方泽,这里是辽城,你已是本王砧板上的肉,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东方泽沉声笑道,“你要寒心草,无非是想借此恢复武功。实话告诉你,这寒冰潭下,再找不到第二株寒心草!”他从虞千机手上接过玉盒,慢慢打开来,玉盒之中果然有一株冰晶状的草本植物。

  阳震顿时双眼发亮,狂喜涌上心头,沉声喝道:“拿来!”

  “放了人,它就是你的。”

  阳震锐眸一眯,却听东方泽淡淡又道,“寒心草长于冰壁之上,一旦触碰他物改变其温度,即刻枯萎。你想不想试试?”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玉盒,距离那盒中的寒心草不过半寸。

  阳震脸色阴沉不定,似还在权衡,东方泽看在眼中,冷哼一声,“寒心草千年难得,也是你唯一的机会。毁了它,你也奈何不了朕!”

  阳震面皮一抽,阴沉盯着他,东方泽的能力和手段,他都已领教过,自然不敢小觑。思绪一转,暗想就凭眼前这几人,身处辽城界内,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当下心思一定,他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好!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东方泽眼光一闪,指着面前二十步远的一块岩石,沉声道:“你放他走到此处,寒心草给你!”

  阳震轻轻一挥手,侍卫拍开林天正的穴道,林天正咳了几声,气息稍稳,望过来的神情却焦急万分,他立即快步朝向那岩石冲去,边走边对东方泽暗使眼色。

  虞千机的神经立时绷紧,却猜不出他是何意。只是双眼紧紧盯住了他,全神戒备,随时蓄势待发。

  一时之间,寒冰潭边静寂无比,众人紧紧盯住对方动作,生怕一个错神以致情势生变。

  林天正步履轻浮,跌跌撞撞刚到岩石边,阳震立时高声叫道:“东方泽!”

  东方泽上前一步,微微冷笑:“你紧张什么?”说着,将手中玉盒用力地抛了出去。那只玉盒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形的弧线,一名侍卫立即飞身而起,半空之中稳稳接住,身形刚一落地,阳震抢身上前,劈手就将玉盒夺了过来!

  与此同时,虞千机与盛秦飞快地冲上前扶住林天正,疾奔回潭边安全地带,虞千机眼中含泪,连连急问:“天正,你有没有事?”

  林天正顾不得喘匀气息,急切地道:“小心,有埋伏!”他话音未落,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众人一惊,只见阳震身后一人多高的乱草丛中,忽然涌上一队侍卫,各个手执弓弩,锋利的箭尖闪着幽幽蓝光,直指向潭边四人!

  情势一瞬突变,盛秦刷地一声,长剑出鞘,闪身护在东方泽身前,怒声骂道:“阳震,你言而无信,真是卑鄙!”

  “是你们愚蠢,自投罗网!”阳震阴阴冷笑,眼光一转,瞥见东方泽深不见底的双眸,不见丝毫惊慌。脸色倏然一沉,含恨说道:“废了本王内功,你们以为这辽城之地就可任你来去自如?未免也太小看我阳震!来人,谁拿下东方泽,本王重重有赏!”

  他一声令下,侍卫手中长弓一瞬拉至全满,牛筋特制的弓弦吱吱作响,仿佛只在下个瞬间即会离弦而去,命中敌人要害!眼看潭边四人难逃箭雨袭击,这时,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慢着!”

  乍然响起的声音,却似乎令东方泽神色微微一松,寒冰潭谷口,站了一人,黑衣简装,身姿矫健,气息仍有些不稳,显然一路赶得很急。正是东方泽的贴身侍卫之一,盛箫。他快步走到东方泽身旁,躬身禀道:“回陛下,事情已经办妥!”

  东方泽微微一笑,赞许道:“做得好!”

  看着东方泽别有深意地笑,阳震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仍是阴沉道:“又来一个送死的!”话音未落,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只见盛箫高举右手,指间碧光闪耀,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是一枚碧绿通透的玉佩,上雕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神兽,口含明珠,脚踏火焰,气势凛然,精致无双。那是他寻了很久方才觅得的一件绝世宝贝,后命汴国第一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特地在晋儿生辰之时,送给他的礼物!

  犹如五雷轰顶,阳震许久说不出话来,他神色呆滞,似乎难以置信。原来,方才这所有一切不过是东方泽的权宜之计,他早料到自己可能会跟来寒冰潭,为防万一,派人暗中抓了晋儿,旨在最后关头逼自己就范!难怪方才利箭在弦,他脸上却无半分惊色,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晟国皇帝!这样的人才,可惜是他的敌人!毁他十多年的苦心筹谋,废掉他的武功,害他沦落至此……

  寒冰潭边,东方泽岿然不动,眸深似海,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击败。

  他缓缓上前一步,沉声道:“阳震,交出寒心草,朕保阳晋安全无虞!否则……”

  阳震愤怒之极地瞪着他,眼底已是赤红一片,寒心草是他恢复内力东山再起的最后一线希望,他岂能甘心就此交出?!可是晋儿……被人操控于股掌之间的耻辱感是如此强烈!彷如吐信的毒蛇,紧紧缠住了心,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他平复了情绪,缓缓走下岩石,冷冷地道:“你我原本无冤无仇,为何你处处要和本王作对?究竟阳骁承诺给你什么好处?”

  东方泽冷冷地看着他,有几分不屑。

  阳震紧紧握着玉盒,只觉得那寒气直透心骨,却仍然上前一步道:“若你能相助本王,阳骁能办到的事,本王也一样能办到。这寒心草,本王双手奉上。”

  “不然?”

  “本王也可以毁了这株草!”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赌一把。打开盒盖,手指缓缓抚着玉盒边缘。

  东方泽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问道:“阳震!你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阳震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是晋儿的命对你重要,还是这株草对你更重要?”经过这么多事,若此刻还看不出此人心系何处,他就不是阳震!眼见东方泽面色又沉郁几分,他不禁得意地笑了。

  忽然间,一股针刺般的剧烈痛楚忽然自指尖传来,迅速弥漫了全身,仿佛要分解他的身体。阳震笑容顿止,脸色骤青骤白,他一惊抬头,厉声喝问:“东方泽!你在这盒子上做了手脚?!”话未说完,他胸中一紧,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阳震的侍卫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他。他用力地挥开侍卫,拔出刀来,当地一声掷入地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舅父!”只听见一声急呼,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疾掠而来,眉宇间难掩焦急之色,竟是苏漓!

  “苏苏!”东方泽失声叫道。

  苏漓却仿若不闻,急切冲过去扶住了阳震,“舅父!你怎么了?”

  阳震惊恨交加,仿佛不敢相信,他死死忍着心头那口血气,用力挥开了苏漓,手指着东方泽,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诚心想与你合作,你竟然……竟然害我……”话没说完,他心口猛地一痛,猛地睁大了眼,面容几近扭曲,眼神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苏漓登时心头一震,望向东方泽的目光,充满惊痛与质疑。

  东方泽心沉到谷底,刚想开口解释,就见阳震痛得浑身打颤,几乎没有了力气,手中的玉盒一滑,飞快地朝地上落去。

  东方泽心头大惊,身形一闪,将玉盒捞在手中,迅速打开盒盖细细检查一遍,见寒心草完好无损,方才松了口气。

  “王爷——!”耳边响起惊天的悲呼,东方泽霍地抬头一看,只见阳震脸色青紫,瞪大的双眼里,目光开始涣散。

  江元与林天正立刻冲上前来,一左一右,不由分说扣住了阳震脉象,竟然同时摇了摇头。

  林天正皱眉道:“这是什么毒,竟如此霸道!”

  江元也叹道:“我也没有见过。”

  名动天下的鬼医圣手江元与林天正都束手无策,难道舅父的情况当真已……无力回天?苏漓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望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血脉亲人!

  “走开!”阳震怒声喝道,挥开了近身的二人,慢慢地转眼望向苏漓,眼底情绪翻涌,滋味百生。想不到此生最后一刻,陪伴在他身侧的人,竟然会是她!看着她与姐姐如出一辙的容貌,他的心里涌上无数复杂的情感,忽然放声大笑。

  苏漓顿觉眼眶发热,她极力抑制住内心的酸涩,她只想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竟已经成为泡影。

  “舅父……”

  看她双眼泛红,隐有泪光闪动,阳震气息虽弱,强势霸道却不减分毫,命令她道:“不许……哭!”

  阳震身子晃了晃,苏漓连忙上前去扶,他却再次推开了她,连连喘了几口气,死死盯着东方泽的脸,口中喃喃道:“好,很好!想我阳震一世英雄,筹谋十几年,竟然屡次栽在你的手中!好!好一个东方泽!”

  东方泽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放心,寒心草我已经拿到,不会再为难世子。朕,原无意与你为敌,只不过……”

  “只不过你为了心里的那一人,不惜倾尽天下之力,举国之兵!不惜屡犯禁忌,遇神杀神!”他哈哈大笑,猛地又吐出一口鲜血!

  苏漓急得一把拉住他,叫道:“舅父别说了,阿漓送你去圣女教,一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

  “不必了,我命由天,由不得你。”他大声吼道,此刻面色惨青,鲜血淋沥,说不出的可怖凄凉,偏偏那眸子里,依然不减狠绝与傲气。转眼看苏漓,喃喃又道:“太象了。为什么这么象?!”

  苏漓一怔,“你说什么?”

  “姐姐,震,要去与你团聚了。”阳震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忽然,他似是想起什么,握紧了她的手,附到她耳边,艰难地说道:“阿漓……你生父……曾在余青谷……去找……”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头微微一垂,气绝身亡!他双目圆睁,犹有不甘,身形僵立,直挺挺地保持屹立的姿势,仿佛山中巨石,威严不倒。

  “王爷!”阳震两名贴身侍卫悲呼一声,齐齐跪地。一队兵士默默无言,也纷纷跪下。

  苏漓扶着阳震的身体,安静地仿若一尊石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没有放开手。

  深秋的风吹过,寒冰潭青蓝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山间草木如海浪翻涌。四下空寂,只有呜咽的风声,回旋谷中。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泽无声叹息,慢慢走到苏漓面前,她异常安静的神情,令他的心莫名抽紧。伸手去抚摸她的肩头,轻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苏苏,你要……节哀。”

  苏漓微微一震,挥开他的手,慢慢地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眼瞳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没有半点情绪。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似乎想一直看进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东西,半晌,她一字一字,缓缓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他?”

  东方泽心底一沉,皱眉道:“并非我有意与他做对!只不过他野心未除,不肯善罢甘休!”

  “是吗?那我问你,你为何在此?”苏漓言辞之间隐隐有了逼问之意,东方泽呼吸一顿,唇角微微一动,苦涩弥漫开来。

  “这里冰天雪地,你一个身中寒毒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在此出现!你究竟有何目的?!”苏漓上前一步,他便后退一步,四目相对,再没有了往昔的浓情蜜意,心有灵犀,只有无穷无尽的质疑与伤痛。

  他犹疑难定,目光中惊痛难当:“你以为,我是为阳震而来?”

  “不然是为何?”她步步紧逼,誓要找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东方泽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字对她道:“如果我说,我来这里,只是为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念头,你,相信吗?”他语气沉缓,声音却有一丝紧绷感。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重要到连你自己的身体也可以不在乎?”苏漓毫不放松,语气有一丝淡淡的讥诮,盯紧他脸上每一分表情细微的变化。

  她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存有质疑,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她一直在怀疑他!

  东方泽捏紧了手中的玉盒,心脏不自觉地抽痛,强烈的失落感围住了他,沉默片刻,叹息道:“这盒中之物,的确比我自己的身体更加重要。因为它,关系到我一生所爱!”

  苏漓整个人都被他这句话给震住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毫不掩饰的深切爱意,似无边的海浪,翻滚而来,顷刻淹没了她。她呼吸一时竟有些艰难。半晌,方才回过神,转开眼不敢再看他,低声问道:“就算你是为此物而来,那舅父因何中毒?”

  东方泽眉头一皱,竟答不上来。阳震突然中毒身亡,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只怕这招借刀杀人的把戏,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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