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会

　　龙翔宫。皇后轻声道：“皇上如今情势紧急，可有何对策？”

　　元弘蹙眉，颇有些迟疑道：“宫外之事已是无虞，只是这内宫中怕是难逃一乱，元贲他在先帝之时便已送了许多人入宫，这宫中的奴才已是鱼龙混杂，看不出底细了。”

　　皇后惊道：“这如何是好。若是这些宫人密谋作乱，只怕防不慎防。”

　　元弘轻声道：“若是有那一日，你便带着她们却万寿宫与母后她们一起，万寿宫边朕已安排好可信之人和退路了，你只管照顾好母后，朕自有主张。”

　　皇后顿时满眼泪光，用手绢捂面哽咽道：“不，臣妾要与皇上同进退。”

　　元弘看着她，目光里尽是坚决之意：“朕是一国之君，岂能退缩，但你还有更为重要之事，要替朕照顾好母后贵太妃她们，要替朕看好三个皇子，莫要让大魏皇室正统在朕的手中消失了。”皇后含着泪点了点头。

　　二人静坐了一会，元弘又道：“明日你去向母后请旨，封柔嫔为妃。”

　　皇后一愣，低着头应了，心底却已是柔肠百结，只将那手中攥着的大红牡丹手绢儿揉地不成形。

　　尹全躬身上前来，轻声道：“皇上，已是申时三刻了。”每日的申时，尹全都要请了元弘的旨意，去各宫宣口谕传夜间是哪位娘娘主子侍寝。

　　元弘轻轻一叹，看了一眼身旁低着头的皇后，轻声道：“今日就去玉意殿吧。”

　　皇后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却是拭了眼角的泪，轻笑道：“柔嫔今日晋位皇上能去瞧瞧自然是最好的。”说着她又想起一事来，忙又问道：“只是如今六位新晋的小主中其余五位都已侍寝晋位，只是那沁美人，皇上你可要让她也……”

　　元弘嘴角轻轻一动，却是极淡地说道：“不必了，如今朝中之事颇多，朕无暇再去宠幸新人，她也并无出彩之处，就让她先安心待着吧。”

　　皇后愣了一下，忙答应着，不再提起此事。

　　皇后走后，元弘独自坐在殿中翻阅奏章，摊开一本奏章来看，心思却早已不在上面，如同翻腾的巨浪一般，在心中汹涌地冲击着。她，元弘一直在心中回避，不愿去面对的她，今日就这样又被摆在眼前，明明是自己的妃嫔，却不能触碰，只能避开。

　　他伸手到御案上的一叠奏章中取出了其中的一本，只见那本密折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其中有一行字旁被朱笔划上了重重地一笔：建章王元贲为探内宫私密，谋大逆之罪，屡次向宫中送入心腹亲信之人为内侍宫人，更密谋让翰林院大学士沈儒熙将其女送入宫中，充作耳目，传递消息。元弘将那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文字又看了一遍，早在惜蕊入宫后不久，元弘便已接到安插在建章王府里的人送来的这份密折，对惜蕊进宫之事已是清清楚楚，他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那个第一眼便让他动心的清丽婉约的人儿，只是一个安插在他身旁的耳目。

　　元弘将那份密折收回原处，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御案上那方龙形玉玺，玉玺上流转着柔和的光泽，那是皇权的象征，也是这么多年来，被无数人追逐的人间极致的富贵。元弘却第一次觉着它是那么的沉重不堪。

　　良久，元弘似乎有了决定，唤过尹全，简短地道：“去仙音殿。”

　　尹全大吃一惊，他已经去玉意殿宣了口谕，让柔嫔准备侍寝，可如今元弘却要去仙音殿，这该如何是好，他偷偷瞧了一眼元弘，只见他面色沉静如水，也不敢再多问，只得安排步辇，移驾仙音殿。

　　到了华靖宫门前，元弘却不让尹全进去通传，只是自己下了步辇，向仙音殿走去。尹全忙摆摆手让步辇等在御道上，自己远远地跟在元弘后面，以备他随时召唤。

　　轻轻伸手推开殿门，殿内全不见人，只有一阵淡淡的幽香无声无息地缭绕着，元弘脚步有些迟疑，停在殿门前向内看去，殿内陈设极为简单，普通的桌椅摆设，没有什么奢华之物，想来她没有恩宠，自然也不会有哪些贵重的赏赐，只是在正位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半新的青瓷长颈花瓶，里面那一枝新剪下来的栀子花开得正好，半吐的花蕊中一缕花香若有若无。

　　殿角摆着一架七弦长琴，一个穿着素纱长裳的女子正坐在琴前，轻轻地拨弄着琴弦，铮然一声，清冽地打破了这一殿的安静。元弘眼中一缕痛意闪过，目光却是紧紧盯在她身上，不肯有半点离开。

　　他终于迈步进去，却是不开口，只是站在殿中看着惜蕊。惜蕊抬头看时，骇了一跳，忙起身请安。

　　元弘让她起身后，却是目光转向那架长琴，面色淡淡道：“你会奏琴？”

　　惜蕊低头，轻声答道：“回皇上，这琴是先前穆太妃娘娘在此殿居住时留下的，嫔妾幼时曾学过一二，琴技不佳，只是自娱一番。”

　　元弘看着她，看着她那柔顺的发髻挽在一旁，纤弱的身子就在自己眼前，他强忍住要上前揽住她的冲动，只是说道：“去奏一曲来听听。”

　　惜蕊一惊，忙抬头看他，却看进他直视自己的目光里去，那目光深邃地如同能将人吸入，她忙低下头，轻声应了，上前去取过那架琴，调好了弦音，启指拨弦轻声唱道：“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这首词本就哀婉动人，却又决绝，惜蕊也不知为何会唱这首，只怕会触怒了元弘，她忙放下琴，伏在地上，轻声道：“嫔妾一时疏忽，请皇上恕罪。”

　　元弘却伸手拉起她，面色不定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可是你所想的？”

　　惜蕊惊讶地看了一眼元弘，很快又低头，面上有些红晕：“天下间女子莫不是如此想的，只盼有情人能不离不弃的相守。”

　　元弘就这样又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道：“朕也是希望有那么一人，值得朕不离不弃，只是她却……另有所图。”他停了一会，才又轻声道：“你安心待在此处吧，过些时日，等所有的事都过去了，朕会设法送你出宫。”

　　惜蕊大吃一惊，不知元弘为何会出此言，抬头看时，元弘已经大步朝外走去，惜蕊想起自己那番心事要追上去，对元弘禀明冤情，却看见殿门边有人影一闪而过，是张嬷嬷，惜蕊生生止住步子，她不能在此时冒险，只怕大事未成，却被建章王的人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就这样她站在原地，看着元弘的身影从殿门前消失而去。

　　第二日，皇后便上万寿宫求了太后懿旨，特封柔嫔为妃，位列三妃。六宫尽皆侧目，在一月之内由新选秀女晋封为妃位确是历朝历代都未曾有的，岂能不说是盛宠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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