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这次入宫比上次选秀时还要紧张，恨雪在锦漓轩大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子才进去，文氏命人备了饭菜，见恨雪来了便要开席。丫鬟领着恨雪坐到文氏旁边，文氏道：“这个时候怕是荣贵妃娘娘要午睡，妹妹先陪我用些饭菜，今晚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恨雪并没有什么胃口，望着碗筷迟迟没有动手，文氏见状道，“多少都要吃一点，妹妹今日扮的是我的近身丫鬟，在宫中少不得你跟秋夕近前伺候，晚膳是没得吃了，怎好现在空着肚子。”
恨雪握着筷子只夹了眼前的菜放到骨碟里，道：“民女担心在宴席上被人认出来，想着便觉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若为千山王府找来祸患可如何是好？”
“这事我也想到了，之前想着入了宫就把你留在娘娘的文萃宫候着，但又一想总有不便，不如就大大方方的扮个丫鬟。妹妹身为王爷表妹，如今孤身一人入府借住本就不屑被旁人知道了去，莫非妹妹真正担心的是灵山王会介怀？”文氏看着恨雪，见她默不作声，只当默认，“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里定的不作数也罢了，灵山王若有什么不满，只管找我说理来。”听着文氏的劝慰吃了半饱，文氏再交代了几句，休息片刻后千山王府动身入宫。
同行一共四顶轿子，元忍、文氏、两位侧妃各一顶，元霄、元霞在自己娘亲的轿子里。恨雪等丫鬟步行于轿子两侧，头一次以丫鬟的身份上街，恨雪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低头看着足尖默默走路，好在京城人士见多了大阵仗，围观看热闹的多是小孩子。
到了皇宫门口，一行人下轿准备换乘宫中的小轿由內监抬入至文萃宫，就在这时竟遇上了骑马而来的元态。元态上前给文氏问安，“三郎给二哥、二嫂请安。”听出是他的声音，恨雪不敢抬头，尽量藏在秋夕身后。元态见了她心中不忍一紧，面色上仍旧与文氏谈笑风生，几番寒暄，双方道别。文氏由恨雪扶着入骄，觉着她双手有些发抖，拍了拍她的手背。
待文氏和元霞坐稳，秋夕放下轿帘，恨雪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想回头看看元态，怎么也没放开胆子。文氏将他二人间的诡异看着眼里装作不知道，恨雪已向她表明断了与元态的念想，元态即便不服难道还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
元态却一直看着恨雪的背影，其实他早已知道恨雪藏身在千山王府。就在武修离京的时候元态曾乔装成过路商人，想着等丁家人来了，护送他们回乡，不料武修告诉他恨雪留京，打算入宫为奴的消息。
这对元态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恨雪入宫想必是去投靠荣贵妃，原来他做了那么多，在恨雪眼里，能庇护丁家的仍旧不是他。直到恨雪一行走远，元态才动身上了轿子，他长出了一口气，难道自己与恨雪的缘分就要这么断了？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几顶小轿在文萃宫门前停下，恨雪一路都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不敢东张西望，好在沿途遇上的都是些宫女內监，这让恨雪始终悬着的心能稍稍落下来些。
午睡过后的荣贵妃正梳妆更衣，元忍几个坐在正殿候着，宫女们奉了茶果上来，有甜杏、蜜桃、杨梅，还有长公主元悠昨日差人快马送来的新鲜荔枝，元霄拿了果盘里的甜杏跟元霞把玩，宁氏询问妙伶自己的仪容是否得体，李氏气喘不匀赶紧喝了几口茶顺了顺。文氏转身低声问李氏道：“这几日给姐姐送去的燕窝，姐姐可吃了？”
“我这病身子劳烦王妃日日挂着。”
“姐姐身子不适，在府里养病就是了，不必强打着身子过来。”
李氏勉强笑道：“又不是实在不能走动，若称病不来，怕给旁人落下口实。明日府里摆宴，妾身在此先跟王妃告假了。”
“姐姐说哪里的话，咱们自家的事，如何都好说。”
正殿陈设与上次来时无异，恨雪四下看了看，听着文李二人的对话，自觉得纳闷，不知李氏身上得的是什么病，眼前像是浑身乏力咳嗽不止的样子，可初见那晚夜宴时瞧着与常人也差不多。安静片刻之后，荣贵妃扶着陪嫁丫鬟千清的手，身后跟着几个宫女，从后殿缓缓慢步出来，众人起身跪下问安，荣贵妃走到卧榻上坐下方道他们起身。
因为事先打点过，荣贵妃瞧见文氏身后站着的恨雪并未多加理会，神色如常的跟儿媳们话了会子家常，亲了亲两个孙儿，一切其乐融融，文氏欠身笑道：“妾身有一事要向娘娘、王爷相报。”
荣贵妃道：“瞧你这神情像是有什么喜事？”
文氏笑得更加喜上眉梢，道：“妾身近日发现饮食害口得厉害，寻了太医诊脉才发现，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众人有惊有喜，荣贵妃笑道：“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前日南海属国进贡了一对红珊瑚龙凤呈祥如意，皇上赐了本宫一把，今日果然是如意了。”她对千清道，“去把那如意拿来赐给王妃。”
“妾身谢过娘娘。”文氏有孕，免了跪礼，行了常礼道。
元忍面上难掩喜悦，道：“怎么没先告诉本王？”
文氏答道：“之前月份小，怕是月信不准，故没敢声张。”
李氏已有公子霄，不知此时作何心情，宁氏入府一年多肚子一直没动静，脸色自然不大好看，两位侧妃以及屋内众丫鬟、宫女齐齐恭喜荣贵妃再添孙，元忍再得子。荣贵妃对她们道：“如今王妃有孕，不宜操劳，府中事务可要你们多分担。你们都还年轻，赶快给本宫多添孙儿才是。”
“娘娘教诲，妾身谨记在心。”二位侧妃同道。
荣贵妃又嘱咐了几句文氏，让她有孕期间多保养胎儿，少操劳杂务，随后让他们先去步寿宫，即便皇上设宴，兄弟妯娌间也少不得相互寒暄。荣贵妃要换身衣裳首饰再过去，文氏示意恨雪留下伺候，荣贵妃默许，恨雪遂随着宫女，跟荣贵妃进了后殿。
换在选秀那时，荣贵妃看恨雪还是比较满意的，知书达理，模样俏，两家又有血缘关系，本想把她许给元忍，不想半路冲出个元意，之后又冒来个元态，便觉着恨雪小小年纪满腹心计。眼下瞧她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眉宇间像极了她父亲，终是不忍厌烦她，道：“一年多不见，你长高了，也俊俏了。”
恨雪跪下来深深拜下去，道：“给荣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荣贵妃随口道，她坐在镜台前闭眼安神，身后站着个稍年长的宫女，先给她身上披上块巾子，然后放下她的发髻，梳理了几下，然后轻柔的为她按摩头皮。荣贵妃年近五旬，容颜保养得极好，看上去竟跟三十多岁的杨氏差不太多。上了年纪的人穿衣打扮上已不求别出心裁，反而更用心保养皮肤。她道：“你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只是眼下不太平，本宫也不能许你什么。”
恨雪仍跪在地上没起来，仰头看着荣贵妃道：“民女不求娘娘什么，只愿在娘娘跟前服侍一生，别无他求。”
荣贵妃微微笑笑，道：“女儿家说什么一生不一生的话，本宫就算把你留在身边，到时候也是要帮你找人家的，本宫找的又未必入得你的眼，倒不如你暂时在千山王府住着，住够了让王爷派人送你回乡。”
恨雪低下头，眼泪噙着眼里滴答一颗颗落到衣服上，她看来在荣贵妃跟前，最坏的结果左不过是回乡，索性赌上一把，道：“爹爹远在山西尸骨无存，做女儿的每每想起，心中便疼痛难忍，近来时常在梦中见到爹爹，怕是爹爹在埋怨我们这些子女还未等尽孝，他便去了。”这字字说进荣贵妃心里，恨雪不忍见若荠尸骨无存，她更不忍见元忍头上日日悬着刀刃，可是她们都是待宰的羔羊，她庇护得了她一时，庇护不了一世。
千清见荣贵妃情绪稍有不稳，扶起恨雪道：“今日端午佳节，小姐怎好无端在娘娘面前哭哭啼啼？快擦把脸，王爷若见了成什么。”恨雪这才发现失仪，连忙求恕罪，荣贵妃睁开眼睛，指了几样要试戴的头饰道：“罢了，你也是个孝顺孩子，算你父亲没白养你一回。不过入宫是大事，急不得一时半刻，回去听文王妃安排吧，”荣贵妃示意宫女换别的头饰试戴，“王妃有孕，不可多操劳她，也不可自己乱拿主意，给王府添乱。”
“民女紧记娘娘教诲。”
“水葱似的伶俐人儿，偏想伺候我这个老婆子。”荣贵妃这样说，入宫的事就是有门了。恨雪喜忧参半，看样子荣贵妃并不大愿意自己留在她身边，随时变卦也不是没有可能，恨雪在心中只求一切顺利。
荣贵妃梳妆整齐，对镜左右瞧了瞧，还算满意，随后换了朝服准备动身去往步寿宫，她向恨雪抬起手，恨雪会意，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一同向步寿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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