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元慈用一纸手谕，换走了敬之的丝帕，那丝帕是他临别江州的前一晚，碧荷的侍女冒死给他送来的，碧荷拖着重病的身子熬了一天一夜方才绣成。丝帕的右下角绣着几片荷叶，荷叶当中立着一株含苞未放的荷花。

　　荷叶、荷花，暗藏了碧荷的名字，敬之曾发誓永远将这块丝帕带在身上，谁知竟被不明就里的元慈抢了去做信物。敬之在房间里左右踌躇，月色明亮皎皎，窗外蝉鸣声声，今生终将是负了碧荷了。

　　次日一早，一家人围坐在正厅，下人们忙碌着早饭，若荠看着到场的几个孩子，道：“待会子会有领事内监来家里宣旨，大家都快些用膳，回房换身衣裳。”

　　听白不知所以，笑着问道：“爹爹又要升官了么？”

　　敬之低头不语，涵之发觉他有些情绪不高，频频侧头看他。若荠无奈答道：“皇上昨日口谕，赐敬之为映慈公主驸马，今日即会下圣旨，到时候你们都别乱说话。”

　　恨雪、涵之、听白、文成四人皆呆住了，白粥刚吃了半口，听白赶紧吞下肚，问道：“敬之哥哥去做驸马，碧荷姐姐怎么办？”

　　若荠呵斥道：“从今往后这种话连家中都不可说！仔细丁家和尹家的脑袋！”听白只觉委屈，红着眼眶低头吃粥，不再讲话。

　　涵之看着敬之，默默夹给他可口开胃的咸菜，他的眼底乌青，想必昨夜定是没休息好。恨雪拾趣的吃饭，元慈的故事即使她待字闺中也有所耳闻，依敬之的性子必然不会主动招惹。她在心中叹气，几个皇子公主竟没一个省油的灯。

　　一席人吃过早膳，各自回房换衣裳。昨日元态送冰时还不曾听说驸马一事，怎的一夜之后竟生如此大的变故？恨雪想不明白，只皱着眉，竹书见状道：“小姐若想知道个究竟，不如奴婢偷跑出府，去找灵山王问问。”

　　恨雪将一支花穗缠枝钗插入发髻，道：“问又有何用？圣旨就快到家门口了，难不成还要抗旨？”敬之出身虽不是京籍，可尹家家世清白又是书香门第，一朝择选为驸马亦没什么不妥，这无疑是他最快在京城立足的方法。

　　对尹氏、丁氏而言，更是扩展势力的好事，苦的，唯有敬之和碧荷两个有情人。

　　梳洗完毕正在浣手，门外下人通报，道：“大小姐，宣旨的内监就快到了，老爷吩咐大家尽快到正厅准备迎接圣旨。”

　　“知道了。”竹书答道。

　　若荠、敬之身着朝服，女眷们打扮端庄。不大会子工夫一列内监便到了，一家人各怀心事听完宣旨，敬之面色铁青双手接过。若荠赏了宣旨内监一锭银子，内监眉开眼笑地贺喜，道：“恭喜丁大人，恭喜尹公子。”

　　“公公同喜。”若荠抱拳回道。

　　敬之亦跟着抱拳，圣旨在手，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碧荷。没来得及道别便进京，而今又另娶他人，注定要对她不住。

　　送走内监，敬之把自己关在房里，事到如今，再没有此时此刻更想给碧荷写信了。只是提起笔却不知写些什么好，心中感慨万千，入京不过三四个月光景，已深深体会何为天上地下。至始至终敬之都没敢看元慈的样貌，堂堂公主，千金之躯，敢儿戏婚姻大事，必定娇宠过盛，敬之心中更加惴惴不安。

　　涵之换了衣裳去恨雪房间找恨雪，见了涵之，恨雪立马明会她的来意，恨雪道：“嫂嫂莫急，先用些点心吧。”早膳吃得压抑，任谁也没吃安生。

　　涵之拿起一块莲子绿豆糕，想吃却吃不下，看着恨雪依次将头上繁重的首饰一一卸下，涵之道：“敬之能攀上公主，那是尹家几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运气和福气，可他太过重情义，有时候想起来，真不知是福是祸。”她的顾虑并不多余，在京城立足难免拉帮结派，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却不知是敌是友，敬之重情义，自然极易被他人利用。然而他的驸马之位是做定了，若想悔婚，只怕赔上丁、尹两族的性命也承担不起。

　　朝廷眼下风平浪静，若他日皇位之争敬之与元慈必然身处漩涡之中。恨雪目光黯然，事态发展愈发盘根错节，一切皆因她而起。她道：“事已至此，眼下安抚敬之哥哥的情绪才是最紧要的。帝王之家不比寻常人家，夫妻亦是君臣，一切小心伺候才是。”

　　涵之点点头，道：“尹家并不是贪图富贵名利之家，当初父亲远送敬之入京，不过是因为碧荷体弱，想让他断了与碧荷的情意，而非攀龙附凤。嫂嫂想请蘅儿妹妹帮忙打听一下，二公主突然下降的缘由。”

　　恨雪走到涵之身旁坐下，道：“这是自然，我也不想看到敬之哥哥做了驸马之后郁郁不乐。”不能改变唯有接受，涵之握着恨雪的手，她相信敬之不会想不开做傻事的。

　　半个月后敬之收到了江州的回信，原来令他日夜惦念的碧荷早在他入京的路上就过世了。

　　这日下着大雨，敬之一路几乎将自己拖回丁家。书信不知被雨水冲到了哪里，他只想回江州，要亲眼看到碧荷的墓碑才会相信碧荷真的不在人世了。已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走在回廊上只觉头晕目眩，敬之看着眼前恨雪和涵之的脸，渐渐倾斜了身子，晕倒过去。

　　敬之这一病，便一连昏睡了好几日，元慈听闻，命肖少甫送了些补品过来。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元慈特意交代，所有补品唯敬之一人可享用。

　　涵之看着几乎要将敬之房间放满的各色名贵补品，对恨雪道：“这么多补药，只怕敬之一辈子也吃不完。”

　　恨雪随手打开一个锦缎的圆盒子，道：“敬之哥哥身体康健，真如姐姐所言，一辈子吃不完才好。”她像涵之展示手里的盒子，“这是珍珠粉呢！该不会公主想让敬之哥哥滋补容颜？”

　　涵之伸出小指，用指甲挖出一点抹在手背上闻了闻，道：“还真的是珍珠粉。”看在这些补品的份上，愿元慈真心对待敬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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