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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就在元意被俘近两个月后,宫中终于得到了他的消息。使节送来加急奏章,皇六子立山王元意突袭途中不慎中了埋伏,幸得柔然公主阿比云所救暂且保住了性命。但若想长久保住性命,便要接受柔然的条件。

  阿比那云芳龄十九,号称柔然第一美女,自小便骁勇善战,此次元意被俘就是栽在了她的部下手里。依族规,所擒敌军大将必要严刑拷打套出军情。不曾想阿比那云竟对元意一见钟情,将元意视为座上宾派侍女照顾起居不说,更是当着全族人立誓非他不嫁。

  生生僵持了一个多月,再加上元天使节及时赶到,以舌灿莲花之势说动了柔然可汗阿比大古接受这门婚事。更在奏章中详细说明了与柔然结亲对元天王朝的诸多益处,一切有理有据令元墨无从反驳。

  元墨气得奋力将奏章摔倒地上,“朕堂堂元天王朝,何时沦落到要皇子和亲的境地?又何时要一个使节来主宰皇子的命运?马上给朕出兵,提刘令尘的项上人头来见朕!朕要御驾亲征!朕要将柔然踏为平地!”

  御书房内众宫女内监不发一言,从未见过皇上如此龙颜大怒,个别胆子小的竟隐隐瑟瑟颤抖。武东风见状赶紧遣走了大部分奴才,又让徒弟小栗子奔御膳房,命御厨煮一盅山药枸杞粥来,他自己则捧着一盏玫瑰花茶加了牛膝奉到元墨跟前,跪下哀求道:“皇上息怒,万万不可因那几个糊涂东西伤了龙体。”

  元墨跌坐在龙椅上,只觉他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无力地道:“小武子,糊涂的是朕啊!”早知如此,到不如当初就遂了元意将丁氏赐给他,何必如今又受这等奇耻大辱,愧对列祖列宗,令列祖列宗蒙羞!

  武东风拾起奏章,工工整整的收好放到龙案上,元墨问道:“依你之见如何?”武东风赶紧磕头道:“奴才自小便服侍陛下,时刻谨记祖训,内监不得参政。”

  “不是许你参政,只凭你与朕自小的情分,是想问你若是你的儿子,你会怎么办?”元墨看着他,其实在元墨心里已然明晓该如何应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下决心。

  武东风俯首拜下去,强忍住眼泪道:“奴才此生无儿无女,纵然是体会不到为人父母是怎般滋味。恕老奴愚见,儿子固然重要,江山更为重要,以立山王一己之力便可换得边陲数万百姓五十年安乐,相信六王自己也会知道如何抉择。望皇上恕罪。”元墨摸了摸他的头,以内监之姿询问子嗣之事,也是为难他了。

  长久的沉默后,元墨猛然起身亲拟圣旨,将距柔然最近的图蒙赐予元意,剥立山王封号,另赐号图蒙城主,享食邑百户。使节刘令尘驻守图蒙,永世不得还朝。

  “吾皇圣明!”武东风高呼,殿内所有人亦随之下跪同呼。

  意儿,只当为父对你不住。元墨丢掉朱笔,不免回忆起元意的幼年时光。

  这日风和日丽,恨雪盘在炕上绣夏天用的新绢子,秀美的白玉兰已初见雏形,栩栩如生的模样让听白爱不释手,听白眼巴巴地道:“长姐心灵手巧,什么都会。”

  “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长进。”恨雪从听白手里抽出绢子,向后坐了一坐,听白却软绵绵的匍匐上来,“当心刺到你。”

  “长姐让我也绣绣么。”听白扭着小脑袋。恨雪只向针线笸箩扬扬下巴,道:“针线都在那放着,没人拦你。”听白扭捏至极,姐妹俩相视而笑,她的小心思总也逃不过长姐的眼睛。

  “长姐只为听白绣一块牵牛花图案的便好了。”听白终于没忍住向恨雪请求。

  “自己的绢子唯有自己动手来绣才显得与众不同,你就不怕我绣牵牛花的时候顺手也绣了只虫子上去?”恨雪看着听白,听白却将头一扬,道:“长姐即便绣虫子也是最美的虫子,到了秋天虫子破茧成蝶,绢子上便只有蝴蝶了。”

  听白愈加能言善辩,恨雪道:“如此,只好改虫子为苍蝇了,看苍蝇如何破茧成蝶。”说完引得听白“咯咯”笑个不停。

  恨雪不安的看了看窗外,竹书被家丁唤出去有一会子了,立山王府的弄笛又来找她,想抵挡住流言蜚语,首先便要自己以身作则,恨雪真是越来越不待见弄笛了。

  芹瑶在厨房滚了两盏热热的桃花蜜酿,为了散热气慢慢走在去恨雪房间的路上。竹书猛然从身边跑过险些撞翻了她手里的托盘,她气哼哼地看着竹书跑远的背影喊道:“玩闹也不捡个时候!”

  凭芹瑶怎么在廊上跺脚,竹书此时可没有与她玩闹的心思,一口气不得停歇地跑回恨雪的房间,气喘吁吁的样子连句话都说不完整。见她捉急的表情,恨雪马上会意知道有紧要的事,让听白去窗下去玩,等芹瑶拿桃花蜜酿回来。她仍佯装绣花,听竹书在自己耳旁耳语,当竹书告诉她元意已奉旨娶柔然公主为妻,做和亲驸马时心骤然一抖,手上的绣花针亦不小心刺破了手指,米粒般大小的血珠冒出来,缓缓变成豆子大。

  恨雪将手指含在嘴里止血,腥甜的味道弥漫唇齿,想不到事情会这般峰回路转,她问道:“命保住了就好,不过和亲这事是皇上为救元意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柔然要挟?”

  这时芹瑶进屋,竹书取来一盏桃花蜜酿放到恨雪面前的矮桌上。她把从弄笛那里得知的全部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恨雪听,恨雪听得几乎失了神。柔然公主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必然生性勇猛,与之相比元意更显懦弱无力,只怕公主因元意的相貌一时鬼迷心窍,天长日久下来夫妻不睦。

  “皇上为元意取意字为名,大概是想他事事如意吧。但愿他的余生皆事事如意,不然我的余生终会在愧疚中度过。”将桃花蜜酿一饮而尽,甜在舌头,苦在心头。

  又过了几日,远在柔然的元意终于给恨雪寄来书信,信夹在给元忍的信件中,可见他在柔然并没有足够的自由。

  天气日渐转暖,恨雪把贵妃榻移到了院子里,闻着四周飘来的花草香看书、习字、抚琴。有时文成也向恨雪讨教一二,他不似恨雪聪明,读书论史偶尔需要指有人从旁指点,好在他勤奋有加,小小年纪在学问上已小有成就。

  杨柳飞絮的季节,恨雪喜欢就着浸了花瓣的墨汁习字,只觉着写出的字除了墨香还有花草香。今日择了些樱花瓣入墨,樱花花期短,此时已随风飘落各处,只需在樱树下放置纱布不到片刻便可收集巴掌大小的一包花瓣。

  竹书立在恨雪身旁为她研着墨,恨雪静静的默写《春赋》,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楼里作春衣。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跟着恨雪的年头久了,竹书也颇能识文断字,这正是她在丁府最引以为傲的。风中飘浮着恼人的柳絮,竹书不时用手在面前左扇扇右扇扇,恨雪也不瞧她,只道:“这墨研得越发浓了。”恨雪不喜浓墨,一来浪费,二来颜色过深。

  “小姐…”竹书惭愧。

  “算了,你有心事,怨不得你。元意长居图蒙,弄笛免不了要过去伺候,想来他也快该动身了,你们走得近,去送送也是应该的。”恨雪放下笔,“妆台里有点碎银子,你拿上送予做盘缠吧,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慰劳他这几个月的辛苦。”

  竹书福了一福,转身奔出府,回来时已日落十分。此生与弄笛只怕再无面可见,少不了一顿伤感,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偷偷在厨房敷了些菊花粉,被几个做饭妈子奚落了几句,竹书气冲冲的回房,不是她已中意弄笛,只是为今日一别再无相见而难过。

  夜里服侍恨雪入睡,恨雪身穿水绿纱衣,看着她尚未消肿的眼睛道:“哭过了?”竹书不语,默默燃上安神香,恨雪接着道,“我只许你哭这一回,被家中长辈看见成什么样子。”

  “奴婢知错了。”竹书关好门窗,正要伺候恨雪饮了安神茶,恨雪拒绝道:“一连几日都睡得很好,今日就不饮了,这杯茶倒掉实在可惜,你便喝了吧。”

  “奴婢不会为了旁人慢怠小姐的。”竹书面色绯红为自己辩解。竹书的忠心自然不用怀疑,自小的情分摆在那,况且恨雪又待她不薄。

  放下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这丝帐还是年前荣贵妃赏的,与装置朴素的卧房一点不相称。

  明日要去首饰铺看首饰,若荠升了六品官,家中女眷没几个戴出手的饰品可不行。恨雪道:“养足精神,明日还要靠你好好为我出谋划策呢。”

  听了这话竹书才勉强笑出来,道:“小姐又拿我打趣儿。”

  二人相视而笑,恨雪卧身渐渐睡去,竹书端着恨雪未饮的安神茶,借着明亮皎洁的月光,轻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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