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生产

　　

　　黑暗的天幕笼罩着大地，京城的靖安侯府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匆匆忙忙的身影不断在夫人宋小怜居住的院子里穿梭，看得人眼花缭乱。

　　主屋内殿，不时传来宋小怜痛苦的嘶喊声，听得容若涯双眉紧锁，不由自主的在院中走来走去。

　　君沫因伤势未好，正被厚重的狐裘包裹，抱着暖炉坐在暖轿中，看着帘外纷乱的现场，神色平静，双眼微闭，似胸有成竹，只等宋小怜顺利生产。

　　守在轿边的清莲第四次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你在这里无济于事，里面有稳婆，外面也有好几位太医守着呢，天寒地冻，你的伤又没好。”

　　“不必了，我想听到孩子出生的声音。”君沫低声一句，打消了清莲回去的念头，她只好撇撇嘴，目光掠过院中堆满的人。

　　侯爷亲自守在院中，抱孙心切的老夫人也坐在大树下，手中一串佛珠不停捻动，口中念念有词，应是在祈求上苍保佑孙子平安生产，至于儿媳妇的命嘛，不知是否包含其中？

　　这幅大阵仗下，侯府的两位侧夫人不敢不来，都带着一群丫环婆子守在老夫人身后，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忧虑。

　　主子都在，府中的重要管事岂敢不在，密密麻麻站了一大片，仿佛他们自己的媳妇儿即将临盆，人人表现出忧心仲仲的样子。

　　从宫里请来的三位太医一直凑在屋檐下窃窃私语，大约是在讨论侯爷夫人的病情，却没见做什么实事。

　　来往穿梭的丫环们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和血水进进出出，整个院落像是清晨的集市，热闹非凡。

　　耗时两个钟头之后，当宋小怜最尖锐的一声嘶喊划破苍穹时，总算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惊动了京城的黑夜，也惊醒了满院的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容若涯欣喜若狂，总算停止了走来走去的身影，激动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一直在念经的老夫人也停止了手中动作，缓缓睁开眼睛。

　　两位侧夫人神色微黯，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

　　三位太医同时抬头，目光里也有喜色。

　　他们当然不是为侯爷夫人顺利生产而乐，而是为自己不用担责任而松口气吧？

　　清莲观察着院中所有人的神色，心中诸多念想，正想回头看看小姐的反应，却听身后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恭喜靖安侯喜得贵子啊！”

　　所有人愕然回头，清莲也不例外。

　　拱门之外，黑暗之中，一个身穿暗黄色衣袍的少年步若流星，从黑暗中缓缓现身。

　　院中悬挂的红灯笼灯光明亮，正好映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剑眉轩昂，星目凌厉，浑身透出的贵气不言而喻。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让清莲和满院子的奴仆感到强大的压力，都不由面色微红，呼吸放缓。

　　少年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人紧随而至，他步履沉重，面色稳肃，不怒自威。

　　清莲只觉那少年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身旁，传来君沫低低的声音，“清莲，我们走。”

　　闻言，清莲一愣，正不明所以时，却见靖安侯反应过来，急步迎了上去，他身后的三位太医也齐刷刷跟上去，就连一直坐在树下似一尊活菩萨的老夫人都站起身，不由呆住。

　　“微臣不知皇上亲自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赐罪！”走到少年近前的靖安侯急忙行礼，一边低声告罪，身后三位太医也纷纷跪倒，伏地低呼，“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

　　清莲似被惊雷劈过，整个人傻掉了。

　　轿中的君沫却翻了个白眼儿，心想怎么这么不走运，在靖安侯府也能碰到小皇帝？

　　上次在芜城夜府别院初遇白梵的时候，她只觉此人非富即贵，应是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少爷，倒未想出他是当今圣上，如今中天皇朝的小皇帝。

　　方才听到白梵的声音，听他直呼容若涯为“靖安侯”而不是世人尊称的“侯爷”时，立刻想到他的身份高于靖安侯，如今得到证实，不由感叹这身份果然很高啊！

　　本想悄悄溜掉的君沫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得不从轿中走出，忍着满身剧痛站在偏远的树下，凝目看向院中。

　　乌压压的一堆人都跪在地上，并没有山呼高喊。

　　毕竟小皇帝只是微服私访，就连侯爷说话都小心翼翼，他们这些奴仆都不傻，当然只是跪地拜倒，并没有发出其它声音，以免隔墙有耳。

　　四野静寂，恰逢一阵秋风扫过，院中渐枯的树叶随风飘零，落在君沫眼前，有些零乱了视线。

　　她揉了揉眼睛，刚要朝白梵行礼时，却见他目光转来，低声一句，“君大夫身受重伤，不用行礼了。”

　　啥？

　　君沫微怔，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小皇帝早已将靖安侯府的一举一动掌握在手中，所以看到她并不奇怪，也知晓她身受重伤，更不会奇怪她为何出现在侯府了？

　　心情瞬间阴郁，被人随时随时监控的滋味，任谁也不会好受。

　　白梵没有再看她，上前一步将靖安侯扶起，后者脸上立刻现出感激涕零之色，低垂着头似不敢正视龙颜。

　　不远处，老夫人也微微俯身道，“老身见过皇上。”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只需见礼不用参拜，白梵点头笑道，“多日不见奶奶，依旧精神抖擞，神光奕奕啊。”

　　一番话说得老夫人笑逐颜开，连忙道，“哪里哪里，皇上谬赞了。”

　　众人均见过薄礼过后，抱着婴儿的稳婆才小心翼翼走到靖安侯面前，满脸喜色道，“恭喜侯爷，夫人顺利生产，给您添了个儿子。”

　　闻言，容若涯并没有激动的不能自已，而是追问，“夫人怎么样？”

　　树下的老夫人微微撇嘴，却还是被添了孙儿的喜悦覆盖，并未多言。

　　“夫人虽然失血过多，又力竭昏迷，但应无大碍。”已经进房诊过脉的太医答道。

　　容若涯这才放心，先将内院的事务丢到一旁，亲自迎着白梵朝前院走去。

　　白梵临走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扫过君沫，眸底一闪而过的异常让她皱起眉头。

　　等一行人的身影走远之后，君沫才在清莲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院子。

　　躺在床上，君沫一直在回想白梵方才那一眼的特殊涵义，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这个少年天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还有上次追杀他们的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在天庸关时，自己已经泄露了身份，此刻的右相墨府中，又是怎样一番情形？

　　诸多思绪纷扰，让君沫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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