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拾陆
临近傍晚，朱栋才从宫里回到王府。最近因为安南闹腾，朝中大臣都忙得很，他也不例外。
“殿下，”郁松进到屋里，“是否现在传膳？属下去瞧了，今日的菜色不错！”
朱栋只是点头，话都懒得说。
几名侍女鱼贯而入，将晚膳摆上桌。
朱栋一看，菜色果然不错，只是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开。
他让郁松坐下一起吃。
郁松也赞不绝口。
朱栋问：“这是谁做的？”
立在一旁的一名侍女道：“回殿下，是卫姑娘做的？”
“卫姑娘？”
“哦，就是朱雀的姐姐卫安陵，前些日子，殿下准许她留在王府做事的。”郁松解释，然后又问那名侍女，“我记得，她是在外头候命的，怎么到后厨去了？”
侍女道：“后厨的一位庖厨病了，怕将病气过给殿下，不敢做菜。他知道卫姑娘手艺不错，便找了卫姑娘顶一天。”
“大胆！这是你们能随便安排的吗？”郁松呵斥道。
一旁的侍女们被吓了一跳。
“算了！”朱栋放下筷子，“这次便不追究，不可再有下次!”
侍女们应是。
郁松担忧，若是此次不追究，先例一开，谁还会把殿下的膳食当回事？若真那样，殿下岂不就危险了？
郁松道：“殿下，此例不可开！这关乎殿下的安危啊！”
朱栋懒得想，对他道：“那你看着办！不要太过分就行。”
“是！”
侍女正在撤桌，外头忽然有人大叫：“殿下！小人有要事禀报！”
朱栋以为又是皇兄召见，无奈地叹气，走到屋外。
是守门的一名小厮，旁边是琉璃。
见朱栋一出来，琉璃立马带着哭腔道：“殿下，小姐她……不见了！”
“什么？”他的心一跳，“你说清楚，怎么会不见了？”
琉璃使劲咽了一口唾沫，想将胸口的酸涩压下去。她拣了重要的说：“小姐今日解了禁足，便来找殿下，可这么晚了，还未回府。长公主遣婢子到殿下府上看看，这才知道，小姐根本没有来王府！”
郁松问：“你没有跟着小姐吗？”
“婢子本是跟着小姐的。可后来，小姐要单独来找殿下，便让婢子先回侯府了！”
琉璃不愿将秦沆扯进来，她怕殿下迁怒秦沆。
朱栋心下着急，却又告诉自己，不能急。
他吩咐那名守门的小厮：“带两队人出去。一队在应天找，另一队去城郊。一定要把人找到！”
“是！”小厮领命，立马去办事。
琉璃道：“婢子这就回侯府告诉侯爷和长公主！”
“你问问侯爷和长公主，有没有给小姐路引。若是给了，再派人到城外去找！”
没有路引，她是无法出城的。
“是。”
朱栋回屋取了一柄剑，又带着郁松亲自出府去找人。
“殿下，”郁松出声，“属下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属下听说过，虽说不多，但也有些勾栏院干这些勾当——将清白的姑娘掳走，再用尽一切下流手段……逼良为娼！属下担心……”
朱栋心一紧，不发一语，却是进了一家又一家勾栏院。
进了轻烟楼，老鸨立马认出他来，上前热情招呼：“公子，是您啊！”又急忙吩咐一旁的女子，“去叫百合下来！”
朱栋懒得理她，只问：“今日你们这儿，可有新来的姑娘？”
“今日来的姑娘？有倒是有……”
“都叫出来！”
“诶，好！不过，”老鸨看这周围人太多，又太吵闹，觉得不太方便，“公子还是上楼去吧！那几位姑娘才来，让她们到这儿来，她们会害羞的！”
朱栋与郁松对视一眼，点头，便跟着老鸨上楼去了。
两人在房间内等着，不多时，百合便领着四位姑娘进来了。
百合笑得妩媚妖娆：“公子安好！”
朱栋记得她！上次就是他替自己更衣的。
他看了百合身后站成一排的姑娘，见郭语姜并没有出现在这儿，心中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公子对这几位美人不满意？”百合问。
“没有我要找的人！告辞！”
“公子要找人？”百合出声拦住他，“百合平日里见的人也不少，或许可以帮公子一起找！”
郁松蹙眉，想劝朱栋直接走。风尘女子所言，能有几分是真？
朱栋却是抱着希望，转身看着百合：“你？”
“我一定竭尽全力！公子不妨告诉我，您要找的是何人？”
朱栋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是名女子，姓郭，名语姜！”
“郭语姜？这名字好听！公子放心！百合一定竭尽所能！”
“有劳！”
朱栋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与郁松一起下楼，离开轻烟楼。
“殿下，百合——我们可以信吗？”
郁松很是怀疑——烟花女子的话，能是真的吗？
朱栋也没有相信百合，不过他说：“不能信赖，但总有希望！”
郁松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夜色降临，两人仍旧没有找到郭语姜，便先回王府。
一回王府，才知道郭镇已经等在府里好久了。
一见他，朱栋立马问：“可有阿姜的消息？”
郭镇点头，沉声：“她被锦衣卫抓走了！”
朱栋简直难以置信：“锦衣卫？锦衣卫怎么会找上她？”
谁不知道锦衣卫？
锦衣卫的爪牙多的很，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挑朝臣、宗室的错。哪个王公贵族都不敢保证自己府里没有锦衣卫的人，包括他自己！
就连寻常百姓，哪怕是走在大街上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都会让锦衣卫知晓！
可是他不知道，阿姜究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锦衣卫知道了？
郭镇摇头：“是过路的人见到的，说是六名锦衣卫校尉将一位姑娘带走了！那姑娘的样貌、穿着都与语姜一模一样！至于原因，没人知道。”
“我去找皇兄！”
郭镇拦住要往外冲的朱栋，道：“你现在去找陛下有何用？目前尚不知锦衣卫抓语姜的原由，你便是去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是无济于事！”
朱栋静下心来，仔细思索。问：“你的意思是，等弄清了事情的原由，再商讨对策！”
“对！咱们不能贸然去找陛下，否则让纪刚知道了，语姜在北镇抚司不会好过！”
“就算不找皇兄，纪刚也会对阿姜用刑的！锦衣卫用的刑，阿姜怎么受得住？”
郭镇本就担心，朱栋这么一说，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许久，他才说，“你不是不清楚纪刚的为人！除了陛下，他忌惮谁呢？一旦他知道你着急语姜，说不定会立马对语姜动手！”
朱栋不说话，却是心急如焚。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纪刚早在前两天就去见了朱棣——带着那本应该出现在郭语姜书架上的《皇太极》。
书是纪刚安插在武定侯府的人袁江拿回来的。
秦沆受罚那日，他在听到全管家、琉璃和秦沆的对话时，便对那本书产生了怀疑。宫宴那日，郭语姜和琉璃不在府中，他得以见到那本书，大致翻了几页，果真让他发现了问题：
书中写建州女真的皇太极跟随其父造反，在大明尚在的同时建立了金国！
这是谋反！于是他带走了这本书，而后找了机会呈给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纪刚。
朱棣于是命纪刚捉拿郭语姜，彻查此事，同时又叮嘱：
“此事事关大明国运。若传了出去，必定会令民间反明势力望风而动，所以，对外一个字都不能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六名校尉在抓郭语姜时不肯透露一点消息了。
北镇抚司。
女牢房这边，女狱卒正将一碗碗粥放在关了囚犯的牢房前。
郭语姜已是饥肠辘辘，就等着女狱卒将粥送过来呢！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女狱卒给常云婉送了粥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郭语姜急得冲到牢门旁，对着女狱卒的背影大叫：“大婶！这里还有个人呢！喂，你们要虐待囚犯吗？”
女狱卒越走越远，直至背影消失不见。
郭语姜沮丧地坐回原位置，头靠着墙。
她是多么后悔啊！今天中午明明有一桌饕餮大餐，她却没有放在眼里！
常云婉在那个墙角坐了一下午，终于肯动一动了。她缓缓挪动身子，挪到那碗粥前，端起粥喝了下去。
郭语姜终于知道，饿死鬼见到吃东西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想起了一段很经典的台词，自言自语：“曾经有一桌饕餮大餐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桌大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常云婉抬起头，白了她一眼，然后将碗里剩下的粥全部倒进了木桶，再挑衅似的看她一眼。
郭语姜不满地盯着她。
浪费粮食！暴殄天物！不知道粒粒皆辛苦？
“嘁！”郭语姜转头不再看她。
谁稀罕那粥？清汤寡水，估计也没几粒米吧！给她她也不会吃——空气中那么大一股臭味，肯定也是吃不下去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肚子却是不争气地“咕咕”叫。
郭语姜决定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说不定还会梦到好吃的！
假寐了一会儿，她突然睁眼看向常云婉。
常云婉好像变得很奇怪——之前她可是那么盛气凌人，嘴脸很是让人讨厌，可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安静？从今日见面到现在，她都坐着休息，一次都没有像之前那样给自己脸色看！
郭语姜问：“喂，你还好吧？”
常云婉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啊？”
“锦衣卫指挥使纪刚，可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纪刚？我又不认识他！”
常云婉睁眼，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你若是犯了罪，还是尽早承认吧！否则，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郭语姜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忽然抬手抚上手臂的剑伤，心里涌出一股恐惧感。
连常云婉都这么说，那个纪刚，难道真那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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