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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事


  “永秋!”微一动身体,何老太颤抖的手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红。

  红色的剪刀还抵压在血脉上,但一切痛处仿佛都变得无知无觉了。

  “永……永秋。”她的身体前倾,握剪刀的手颤颤巍巍。

  一滴汗珠滑在薛渺渺的鼻尖,将坠未坠。

  骆承川处在这份僵持的死寂之中,大厅里的吊扇仍旧不知冷暖地空转,发出呼呼的声音。

  “去夺下她手里的剪刀。”发散的热气中传来一道目光,视线从他的眼睛上往何老太那一递。

  接下这道目光中的指令,骆承川屏住呼吸,往前迈步,宛如寒蝉。

  “妈!”对峙的气流之中响起一道嘹亮的警告。

  小杨一个猛扑,捂住何晴晴的嘴。

  何老太迅速回头,条件反射,刺入喉口。

  骆承川一个越步,抬肘。

  铛——

  老太太的喉咙上掠过一条半深的红痕,手臂发麻,剪刀落地。

  一个反剪。

  一道闪风。

  薛渺渺拧开老太太身后的门,狂风把室内的乌色帘子吹翻。

  木质的摇篮上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薛渺渺百米冲刺过去,一把抱出被厚被裹住的孩子。

  孩子的脸皱得像是缺水的苹果,只有鼻翼若有若无的掀动在证明着她是活的。

  薛渺渺一面小跑,一面用脸去贴孩子的额头。

  望见门廊外赶来的陆霄和一众卫生所医生的脸时,她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

  医生护士冲过去抱住孩子。

  “孩子高烧已有休克迹象。”为首的医生,约摸年过四十。

  护士迅捷地拿出物理降温的工具,给孩子的额头贴上。

  一群白大褂跑得像是救火的消防员,上了救护车就绝尘而去。

  这时,站在门廊处的薛渺渺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被人抽掉了半身的精力,脚下蓦地一软。

  一道温热的大掌适时地托住她的后背。

  她喘着气回过脸来。

  “你的衣服全湿了。”一道暗沉的嗓音。

  薛渺渺对上骆承川关切的眼神,“我怕。”她的嗓音破天荒地颤抖。

  我怕。

  她眼睫上的汗珠轻动。

  我刚刚其实一直在害怕。

  骆承川把她扶起来,她转过身体来轻轻地喘着气。

  蓦地。

  手指一扣,一拉,她被卷入他的怀抱里。

  须臾。

  她轻轻地抬起脸来看着他,温热的气息将话音都变得温吞:“你的手心也全是汗。”

  他抬手,大掌按住她的后背。

  “是啊。”他的嗓音滚在她的耳畔,“也全是汗。”

  “可是两个人……很多人……”她的指头箍紧了他的,“好像……”

  “心安静地也更快些了。”

  ·

  “好些了吗?”处理完那边的事情,陆霄走上前来。

  骆承川拍了拍薛渺渺的肩膀,松开,转眸看了她一眼:“脸有点白,也许还有点低血糖。”

  “正好。”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骆承川摊开手掌:“想起来身上有这个。榴莲味的,你可以吗?”

  一层胶黄色的塑料薄膜包裹着一颗小巧的糖果。

  薛渺渺想了想。指尖捻起,撕开,投入嘴里。

  齿贝从糖果上走过。

  “谢谢。”她仰头。

  陆霄瞥一眼嚼糖果的薛渺渺,也说:“谢谢。”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连骆承川看他们的眼神都多了些趣味。薛渺渺索性把糖嚼吧嚼吧两下,吞了。

  她转过目光,落到大厅里的那些人身上。

  受伤的何老太太已经被余留的护士包扎完毕,何晴晴被几个同事围着坐在椅子上,何永秋撑着下巴,一片沉默。

  薛渺渺走到何晴晴跟前。后者抬起脸来。

  那边传来老太太哭天抢地的骂声:“你个狗.娘养的!不要脸的!你干嘛见不得我们老何家传宗接代!你凭什么查惠芳的死因!你还我孙子!”

  薛渺渺从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拧成两个小团,塞耳朵里去。

  何永秋终于爆发了一回,一拳砸在桌上:“妈!你不要说了!”

  老太太闭了嘴,世界安静了片刻。

  下一刻,老太太不骂人了——改哭。

  薛渺渺:“……”

  骆承川:“……”

  陆霄:“……”

  众:“……”

  何晴晴看一眼大厅里的挂钟,站起来:“我要去做晚饭了。这件事是我妈闹的,你们也是查惠芳的死因来的。应该关不着我什么事。”

  老太太一下子熄了哭声,呆呆地看着自己女儿。

  何永秋也跟见怪物一样瞅着自己的乖顺妹妹。

  “晴……”

  “妹妹……”

  何晴晴深吸一口气,连肩膀都往下坠了点。“自从惠芳死后,你们来我家住,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伺候着你们,甚至就连惠芳头七的宴请都是我做的菜。好了好了,警察三天两头来我家,弄得我家无宁日。现在行了,人都齐了,他们带你们走,也是走。不带你们走,我这边也留不下你们两尊大佛了。”

  “晴……”

  “妈。”何晴晴往何老太那里一看,“我是真受够了。”

  老太气得撑着桌子站起来。

  何晴晴视若无睹,把脸转过来,抬脚就走,嘴里念着:“再不给宝儿做饭,他待会儿得饿肚子了。”

  然而她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慢着!我想何小姐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些。”

  何晴晴回眸。

  陆霄往前一走,“私自囚禁女婴,并不是什么小的罪行。”

  何晴晴的嘴角僵了僵,“你……你是不是搞错了。是我妈要……”

  “我想,没错。”陆霄的脸上满是精睿,“从我们局里传来的消息上看,何小姐银.行.卡上的数额累月剧增。你那个痴呆的丈夫,应该也在疗养院里过得很好吧。”

  “俊峰不是……”何永秋猛地抬起头来:“你不是说俊峰在宝儿出生那年意外车祸死了吗?”

  何晴晴唇角收缩:“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她看着陆霄。

  “不要紧。”陆霄抬起手机:“我们打给疗养院就会知道了。”

  手机拨号的声音在阒静的大厅里响起。

  嘟,嘟,嘟。

  “喂,你好这里是……”

  “挂掉。”何晴晴嘴唇颤抖,“求你挂掉。”

  嘟。

  电话那头女接线员的声音归于平静。

  “愿意说了?”陆霄把手机塞入口袋中。

  何晴晴转身走向门边,把大门关上了。她回眸看着一整个室内的人,低低道:“怕宝儿等会儿回来,听见。”

  ·

  四年前。

  在母亲的介绍下,何晴晴与方俊峰相识。

  方俊峰长相好看,读过几年书,在秦城打过两三年的厂工。可能是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吧,听说谈过两三个女朋友,但吹得也多。

  后来不知怎么就回了老家,说是搞厂子。也算是这一代的知名人物。

  何晴晴那时候才二十三多一点,对恋爱抱有幻想,又加之与方俊峰出去过几次,看过几场电影,吃过几回饭,除了觉得他话少以外,感觉简直完美。

  所以,谈了几个月恋爱后,也赶了回时髦。很快闪婚。

  闪婚——就很自然到了洞.房.花.烛夜的那个晚上。

  何晴晴是在那天晚上时才发现,她的完美丈夫,实则是一个因工受伤,撞坏了脑子的痴呆。而他所有的彬彬有礼以及少言寡语,不是绅士,而是其父母教他的藏襟藏肘。

  就这样。

  她成了一个痴呆的老婆。

  被自己的母亲骗了婚。

  所得的聘礼,成了哥哥的一辆车。

  不过,尽管这样,那个时候生性温吞的何晴晴还能这样安慰自己:自己的丈夫好歹也是老板,除了傻点,倒也疼人。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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