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断袖

　　

　　几乎可以想见他说这话时瞇起眼一副威胁人的模样。我不屑轻嗤：“稀罕！”

　　“微瑕──”他也气了，“妳信不信本君真把妳扔下看看妳哭不哭！”

　　“黑抹抹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了还有什么夜景好看！”我一个激灵，抑制不住朝他吼：“假清廉你就是故意要欺负人──！”

　　“微瑕妳再说一次。”他语气森寒。

　　“黑抹抹的我什么也看不到还有什么夜景好看！”

　　“另一句？”

　　“……假──唔君上你是不是故意要欺负我，小仙说了真怕黑，能不能别要扔下我？”他那一副“敢再重复一次本君立刻就走”的模样，令得我投降了。谁让怕黑夜盲就是我的痛处，这忒没品的家伙还猛朝我痛处直戳！

　　他柔声道：“傻丫，本君像是那种恃强凌弱的仙君么？”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从头到尾没曾不是过！我强忍住喷他欲发的冲动，闷闷的道：“回君上，这自然不是。”

　　“那妳还不给本君起来──！”

　　他这出其不意一吼直是把我吼得头眼昏花。我愣愣许久才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脸看了看假清廉，但除了那双凌光溢闪、清冷逼人的眼儿，就什么也看不见。

　　“继续走。跟上要不便把妳扔下。”他长哼一声，旋过步伐，似又往前行去。同时那对眸子也顷刻隐没于黑暗中。

　　我心一慌。不假思索快步朝前，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

　　“妳……！”

　　也不管他浑身似震了一震，出口又像要生怒。我确认摸着了他的背，转而捏牢了他腹侧的一片衣角，笑的万分无辜万分灿烂，道：“君上这不是才说有你便可放心么，小仙这是安心了。多谢君上～”

　　假清廉这一停顿停了许久。

　　未久，才听得出他轻轻一声叹息。似是妥协的，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那修长而格外热暖的指节给整个截了过去，转而覆在他左袖袍襬的边上，同时身子也被顺着往前一带。这是我第一次靠他这么近。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的声音难得的闷，那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虽说令他不快才更让我舒服，但不免有些困惑，“君上又是哪里对小仙不满了？”

　　“……本君便是不喜与人这般亲近！”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这么隐忍的一句，令我足具慧根的恍悟道：“哦。”

　　几乎是一下子，便联想到不久前泫露迟风才提过的──这假清廉向来习惯与他人距离必有三五步之遥，丝丝厘厘可都不能差上一分。若有，以这仙君的傲娇脾气绝对毫不容情的甩脸自去，颇有些抽刀断袖的架势。当真是阴晴难猜、令人捉摸不透。

　　果真这等非同一般的断袖之癖也确实不是每个仙君都能够有，思及此，我更加不敢拂逆他，自然而然缩了一缩肩膀。

　　黑暗之中看不清假清廉的神情，只知他又再迈步往前，我也就拉着他衣袖在后头按葫芦画瓢地跟着描摹唯其独有的不紧不慢。

　　片刻他又道：“微瑕妳在想什么？”

　　我本是说一不二的个性，没事自不会特别去掰谎，遂诚实道：“想仙君你的断袖之癖如何能治治。”

　　岂知忠言逆耳这道理也会印证在这自诩清廉的仙君身上。

　　“……”这厮一听闻此话又猛的生生止住了步伐，这冲力竟比早先一次还要来得凶猛难歇，令我又不由得面上前头一撞。

　　这一次，他虽没望后避开，可却也未就让我好过。他直是抽出我原先好生捏紧了的袖襬，转瞬间拈了个诀令我栽倒之势倏然止于空中，形成一个万分诡异的姿态。

　　耳边传来冷风呼啸伴随着他寒意渗人的语声：“微瑕妳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什么话。”

　　我被威吓的不明所以，这一个倾斜的角度令我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犹且令我很没有安全感，还远远不如直接跌倒到地面上挨痛的滋味。我不由得纳闷道：“什么什么话，断袖之癖君上可没听过么？就是抽刀断袖么……”

　　“抽刀断袖？微瑕妳给本君说说本君何时有这等癖好了是谁传出来的？”

　　“唔也不是谁传的……”我给那语气扫的头皮发麻。

　　“那就是微瑕妳自己说的了──嗯？”

　　我第一次在这厮面前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也兴许是夜盲作祟令我更加胆怯。我万般绞尽脑汁费尽一番功夫的努力给他解释：“不是听说有个凡人国主的袖子被一个凡人臣子给压住了，国主因为觉得脏了就把自己袖子给砍了……小仙以为与君上这般不喜人亲近的状况十分雷同，颇有相似。……嗯小仙只是担心君上你也会一个忍不住就砍了我捉着的袖子，那样我会跌倒──唔我是说那样不只浪费君上一件衣服也可能对我有所危害，于人于己都有些不好，所谓过犹不及嘛，小仙觉得如果可以君上还是治治这样的洁癖罢君上觉得呢？”

　　……

　　假清廉意外的并无生怒。

　　最后他把我半倾于地的姿势给捞了回来，再一次摆正放好，却传出一阵喃喃似的叹息：“本君后悔了……后悔了。”至于后悔什么我也没什么兴趣探究，反正以他那起伏不定的性情估摸起来绝对不是好事。

　　只知道他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身子微动，大抵是做出一个捏额或抚平自己眉峰蹙拢的动作。便和平时与我说话到一半会做出的那些同样。

　　我私以为这般喜怒无常的仙君寿命不会太长。当然这句话我再如何玉胆石肝也断不敢与他对面讳言。

　　假清廉这一番发作以后，又再不允许我说话，我只好讪讪的闭上了嘴。但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与他计较，只因于黑暗中行走之路似是无穷无尽，尽管手里捉着个人，我仍是吊着一颗心，难以消弭这本能即深入腑髓的不安。

　　就像过了一千年那样的漫长，前方的人影才晃了一晃，出声道：“留意脚下的台阶……别摔着了。”

　　他引着我拾级而上，虽然仍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想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个雕栏玉砌的亭阁楼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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