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伴读
假清廉的书房前有一池碧波万顷的荷塘。其景阔丽无边，菡萏摇曳，被日光烘照得熏暖的微风之中，更带一股清甜醉人的芬香。
没想这假清廉居然这么大手笔，整座宫殿外观看来已极是恢宏，里头更是别有洞天，不过是个书房也建得这样堂皇非凡，看来肯定是个败家的，也算不辱他这假清廉一名。
越过水间的竹桥，泫露迟风二人便将我带到书房门前，同声道：
“秉仙君，我等已将微瑕仙子带到。”
“进来罢。”那声音听来不轻不重，喜怒不明。
遂二人一人一手将门推开，便示意要我提步向前，只见那假清廉斜倚在黑漆石纹的屏榻上，原先专注在手里书卷的眸光一抬，凤目轻瞇，促狭地笑道：“怎么，规矩还需要本君教妳么。”
我本有些困惑，但耳畔随即传来泫露迟风二人的暗示：“微瑕，还不快福身？”、“君上未下任何吩咐以前，不可擅动。”
瞧这厮拽的……
我本不愿配合，但想这一仙之下万仙之上的府内地位也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只好依他所言，规规矩矩地福身、视线滴溜溜地转到了他披泄在屏榻上的素雅青衣，瞪着那缥碧色的袍襬直是发愣。
果然他满意了，语声悠扬道︰“妳们二人退下吧。”
“是。”
于是随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淡去，后头的门也是被二人阖上了。
我依然躬着身，不由双膝屈得有点酸软，可却等了好半晌都没听到所谓仙君的吩咐，又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他那吊人胃口的襬袍，实在令我有点着恼了，忍不住问道：“敢问君上有何吩咐？”
“嗯……还没有。”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一副天气挺好的口吻。
还没有？可难道他没吩咐，我就这样一直给他福着么？他便是好意思给福，也得看我想福不福！
我这石头脾气一向特别的不知变通，思来想去铁定没好处的事儿我更加不干，于是我很快将泫露迟风二人前脚才给的告诫扔到了脑后，自袂间举起脸，便怒声道︰“你没吩咐还叫我来这侍候着是当我傻丫？”
却没想那假清廉似也没听到我的抗议，神色仍是一贯的淡然轻佻，却明显透出一丝愉快的，令手里袖袍兀自轻扬，自书柜里隔空取出几本书卷后，比划一二，便尽数整齐地堆栈于我的前方。
连下榻的动作也没有，假清廉只一脸忒睥睨人的眸光一扫而来，当即命令道：“接好了。”
我虽然狐疑，还是本能地先伸手去接，可手才不过一伸出，那些书卷便像失重一样于我手里蓦然一沉，我跄了好几步才堪堪接下，不由怪道：“做什么你──”
这书卷显然可不是普通的书卷，我暗暗捏了诀欲使之变轻，却是无用之功。
我差点儿扛不住，抖了两抖，才有力气朝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却见那假清廉态势闲适地径直于旁执起了一只白玉杯，抿唇轻啜，修长的指节衬上那无疵的羊脂白玉更显莹润通透，这厮风雅卓绝的姿态美得令我更是肉痛了。
你妹连喝个茶都要刺激我……
“侍候？看妳就这副样儿，本君着实连一壶茶都不敢期望妳能泡的好啊，微瑕。”
他怜悯地看着我，语气似笑非笑地道。
“我说，不如这样吧，妳在本君府里唯一要做的，便是把这些书都读好……嗯，给本君当伴读吧。”
这厮实在忒小看人！要说我微瑕仙子泡的茶，那可是挑嘴如师父都要赞不绝口的好手艺！
可我也知道这话若一出口，岂不真要给他泡茶？我不干！
虽然被人小瞧的滋味并不顶好，可我秉持着这事儿就是要能省则省的精神，乖巧婉约地应承了下来。
遂我开始读书。
这不过就读书嘛，有什么难度么？微瑕仙子这五千年来可不是白活的，又师父不待见我的时候，我为讨师父欢心时看得书还少么？
这书，便是倒着看横着看竖着看……蒙着眼看，各各都有不同意涵。尤其是蒙着眼看时我领会最深，甚至还练就了一身屹立不摇也能入睡的本事，便是残暴如师父也都不能识破。
我手里便这般直挺挺地端着书卷，掩住了那假清廉朝我望来的视线，安心地打起盹儿来。好梦沉酣，滋味香甜。
也不知过了多久。
“微瑕。”
那声音方响，我便连忙睁开眼，撤下书卷，福下身，“小仙在，敢问仙君有何吩咐。”恭恭敬敬地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本君见妳读这一页读得甚久，想必是很有心得吧？不如说与本君听听到底是悟出了什么深刻道理，让妳如此心醉流连，不肯翻页啊。”
那声音听来是极愉悦舒服的，完全不似在沐灵公主府里时那样的拘谨冷淡，可机灵如我就是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
可他既然问了，我便是要答的。又书卷已然掩下，要复习还不成的，我颇有些紧张害怕。但想想也罢，反正这文章么，瞅了一天两天还是三天，也只是瞅出了字怎么写、整个句子怎么读，没意思还是没意思啊，看不懂得难道我盯着它一年便能看出个什么道理？
要真有我这五千年不成气候也早成了书精，还由得这假清廉对我呼来喝去的么。
遂我诚实了：“没有。”
“没有？”假清廉明显不悦的扬声重复，语气不善地道：“那妳方才同一页盯这么久难道是在发呆的么。”
“没有发呆，”我正色地纠正，“就是睡着了。”
“睡着？”假清廉笑了一声，“本君没听错罢。本君要妳读书，妳睡着了？”
这仙君耳朵是不是不大灵便，这简单几个字还需要一直重复的么。这许久我也早站得腰疼腿麻，禁不住继续这一福，忍不住抬脸，好心又告诉他道：“睡着就睡着你没听错。”
他神色淡淡，却显是不耐地质问道：“本君是让妳来当伴读的还是让妳来睡觉的？”
“伴读呗。”我老老实实地说，将自己的缺陷剖析给他听，“这不能怪我哎，我一看不懂就头昏，头昏就想睡觉──可我没倒下啊，也算是陪君上你读书了不是吗。”
“没倒下这便是陪了？”
假清廉神色一凛，果真又傲娇了。
见我哆嗦地点点头，他森森地回以一笑，便冲着我道：“行。行啊，按妳说的，本君要妳今后便不只陪读陪吃陪衣还陪寝，全都给陪了──本君就看妳倒下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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