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宗门大比（三）
红衣飒飒，长刀为伴。司钺定定地望着面的扶襄，问道：“战？”
扶襄嫣然一笑，却不答话。她的目光没有放在司钺身上，而是流连于二层，似在寻找什么人。
司钺又道：“出鞘？”
素手缓缓抚上古朴的剑鞘，扶襄将目光收回，轻声自语道：“他若来了，早就该看见了罢。”
被连续无视两次，司钺的耐心却似乎甚佳，并未露出一丝不耐，只道：“战，或不战？”
扶襄莞尔，道：“若与你战，此剑必得出鞘……罢了，你既上来，就好好玩玩罢。”话语及此，幽幽一叹，又道：“要是我也能同你这般单纯，整日只想着战斗就好了。”说着，起身御剑，紫衣翻飞，翩然落回二层。
对于扶襄话里行间透出的东西，司钺并未流露出兴趣，从头到尾，她都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只有眼中燃着几欲喷薄的战意。司钺握着黝黑的长刀，目光缓缓移过二层每一个人脸上，等待他们之中有挑战者来临。
擂台之上，紫衣换红衣，青剑变长刀，只有无人挑战的局面，始终如一。
二层一片寂静。
一个失望的声音突兀响起：“扶襄不打，那还有谁敢上去啊？”
是啊，那岂不是没得看！郁七在心底默默地附和然后抬头，发现讲话之人就在右前方不远处背对着自己，手中纸扇轻摇，腰间金色铃铛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响声，叮叮当当。
咦，这纨绔的模样，好生熟悉。
郁七提高音量，叫道：“方兄？”
方亦回头，轻咦了一声，收起扇子走到郁七旁边，道：“老弟，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着，以扇指了指底下，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在一层玩挤挤乐吗？”
郁七回道：“方兄，那你怎么也在这里。”伸手指向擂台，道：“你不是应该在那里大展雄威么。”
忽视掉任何与司钺有关的事情，方亦选择继续自己的话题。他注意到郁七身后的晋容，然后饱含深意地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晋姑娘出手，厉害厉害。但我有个疑问，照理说，没有灵力之人，二层的屏障会自动识别不予进入，不知道晋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啊？”
郁七一把抢过方亦的扇子，边给自己扇风，边站出来替晋容抱不平道：“方兄，你省省得了啊，天天一见到小晋儿就跟那斗鸡似的，眼睛都快红了，再这么下去我会怀疑你对我的小晋儿有非分之想的。”
方亦一口血噎在喉咙里。他使劲地捶了捶胸口，半晌才感觉气血顺畅，又将郁七拉到一边，苦口婆心道：“老弟，为兄的心你怎么就不懂呢，这都是为你好啊……啊！”
话末的语气词突兀地转变成惨叫。众人只见一道身影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到擂台上，定格在一个极其痛苦而扭曲的姿势，不断抽搐，半天没能起来。
只望了一眼那场景，郁七便以扇遮目不敢再多看，心说也不知是谁手段如此狠毒残忍，就听见晋容在旁边淡淡说了一句：“方公子，这也是为你好。”
郁七心道：小晋儿下手真是干脆利落，我喜欢！
且不管围观群众是何等喧哗，台上司钺只知道，若有人上来，那就意味着挑战。她神情愈发肃然，目光下移，等着那人站起来，却发现对方始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长刀横挑，灵活地将地上之人翻了个面。司钺道：“起来。”
不能再装死，方亦索性破罐破摔，躺在地上尴尬笑道：“司钺道友，别激动，别激动。我是被人推下来的，无意与你挑战，要不，你让我回去罢？”
司钺看着这张好似曾经见过的脸，默了一阵，问道：“鸣剑宗方亦？”
方亦连忙应道：“对对，正是上次被你打翻的那个，不曾想道友还记得。”
司钺道：“不起来？”
方亦摇头。
司钺道：“好。”
心下一喜，方亦便一骨碌爬起来，打算回二层找出那个幕后黑手将之碎尸万段，不料却被一把黑色长刀阻断了去路。他惊疑不定，问道：“这是何意？”
司钺不言。
在她眼中，那个“好”字出口以后战斗就已经开始，所以方亦的疑惑她并不理解，也不会浪费时间回答。
见长刀仍不放下，方亦立即明白这位女战神已是进入了战斗状态。也不知道仙宗究竟是怎么培养出这样一个战斗狂魔的，方亦只得苦笑一声暗叹倒霉，拔剑勉力挡住对面如暴风雨般猛烈攻来的势头。
令众人惊讶的是，方亦虽招招防守，但确也能与司钺瞬间拆上个数十招而暂时不落入下风。
当然，方亦本人已是苦不堪言。接下司钺的每一招，他从手指到手臂，甚至有时候两条腿都被震得发麻，恨不得把剑就此脱手，一了百了。但是想了想自己的血肉之躯直面长刀的后果，还是收回了这个念头。
终于，百招以后，胜负决出。胜者面不红气不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站回擂台中央；而败者，则直接被挑飞到了二层观众席，华丽的衣服已被刀气割得破烂，模样狼狈。
郁七走过去踢了一脚，忍笑道：“起来起来。别装得这么惨，明明还能再打上一会，你是故意被挑飞的罢？”
方亦状若无事地站起，理了理衣服，见周围人不再偷偷投来好奇又夹杂怜悯的眼神，才一脸沧桑道：“莫惹女人哪……反正接着打又打不过，我自然是早走为妙。说到这里，之前是谁推的我？是谁？！站出来！”
同情地看了方亦一眼，郁七神情莫测，缓缓道：“莫惹女人哪。”
不知是不是方亦开的头起了作用，之后接连不断地有人上台，勇敢地迎战司钺。虽然往往不到三招就惨败而归，但也算是避免了台下之人无战可观的尴尬局面。
不过有人却并不觉得这样的切磋有多大意义，比如郁七。她勉强继续看了几场，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这样单方面的虐打还要持续多久？我真的心疼那些弟子，一来就遇到怪物级别的，心灵该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啊。”
方亦道：“不会太久。上次司钺上场后没多久，擂台乱战就结束了，你不记得了？”
郁七道：“方兄，看来你记性真的不好。上次大比，你举剑环指四方，一脸唯吾独尊，结果人司钺上来轻飘飘两招，你就翻下擂台两脚朝天。我实在笑得腹痛，就先走了啊。”
方亦额头青筋暴跳，咬牙切齿道：“郁、七！这件事不用你提醒！我记得比你清楚！！”接着他望向郁七身后之人，只期盼对方并未听见。
显然老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一声轻笑，晋容道：“原来方公子还有此等过去，着实精彩。”说着，不咸不淡地拍了两下掌，又道：“既如此，我想方公子可以放松对我的警惕了。”
方亦拧着眉毛，问道：“凭什么？”
晋容又笑了一声，道：“就算我真的另有所图，方公子，你确信自己可以阻拦我么？”
郁七道：“我感觉我这次可能又要笑到提前离场了。”
方亦再度一口老血噎住喉咙。足足深呼吸三个来回，他才总算冷静下来，然后道：“老弟，今年的大比可不同寻常，为兄听说丹塔会派人参加明日的宗门个人战，兴许有你哥哥郁凌。”
郁七道：“丹塔什么时候也参加宗门大比了，真是新鲜，那我就先不走罢。”
见话题成功转移，方亦放下心来，随意瞟了眼擂台，道：“要结束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此次宗门大比，擂台之战，仙宗司钺胜！”
这声音足足响了三次才停止。台下的观众倒是十分给面子，不停地有人叫喊着不知“女神”还是“武神”，声音充满了某种向往武力的狂热，久久不息。
司钺长刀略一撑地，飞身而起，稳稳落到方亦的前面。
成功预言了擂台赛的结束，但还没来得及得意的方亦，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女武神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停下。
两次被掀翻的阴影再次笼罩心头，他忙道：“道友有话好说，别动刀。”
司钺英挺的眉宇间隐隐露出一丝怒意，她冷声对方亦道：“你，方才装弱。”长刀缓缓举起，“重战。”
郁七在旁边看了看，还是决定站出来替兄弟打打圆场，道：“司钺道友，司钺仙子！其实吧，方亦他装弱只是为了败得更快些，并不是假装打不过你。上次宗门大比他就惨败你手，总不能短短三年就修为远胜过你了罢？”
司钺道：“你来。”
“不不不。”郁七连连摆手，道：“你应该察觉得到，我都没有灵力，怎么和你打。”
晋容忽道：“要找人战斗，为何不找扶襄？她的青剑，不是一般武器。”
司钺道：“她不愿，我不勉强。”又盯了晋容一会儿，依旧是瘫着一张脸道：“你，我看不透。来。”
晋容道：“我不会与你战斗，没兴趣。”
司钺又道：“名字。”
晋容道：“无名之人而已，不值一提。”
司钺忽然收了刀，极快地露出一丝难以看清的微笑。她接着收回在晋容身上的目光，转身便走。
望着那个恐怖的身影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方亦长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晋容，道：“这次多亏晋姑娘了。”
晋容道：“方公子，以后还是勤加修炼罢。”
方亦：……
这一天遭受了无数次打击的方亦，终于开始觉得，自己来参加今年的宗门大比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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