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绣花鞋
好不容易到了县衙，春福远远就看到县令大人在大门前候着了，暗叹一口气，春福心中原本还残存的一丝犹豫就彻底消散了。
果不其然，在听闻春福的打算之后，县令明显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自打得知参将夫人在他这座县衙后院做浆洗婆子以来，他是何等的坐立难安！他这庙实在是小，哪里供得住这样的大佛？更何况还是眼下这般局面……
春福说完正事之后，并不愈多留，县令夫妇太过于热情，时间久了，她呆着也别扭，不过在走之前她依次去见了杨婶子还有文户书。
杨婶子昨日已见过罗昱，甫一见面便要行跪拜之礼，被春福慌忙拉住了，春福看她神色之中多有几分小心翼翼，知她拘束，简单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而文户书这边，常年在县衙之中走动，文户书别的先不说，这看人眼色的本事还是不弱的，眼下他十分庆幸自己先前出手帮了春福，罗昱此人这些年虽混迹在行伍之中，但初出茅庐，以十年之久便官拜三品参将，崛起之迅速，往后必成大器。
文户书相信，有了这层渊源在，对他，或者小舒，往后都无异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文户书有心想与他们交好，态度守礼却也不刻意，因为他以往的屡次相帮，罗昱对他的态度倒是比之县令还要客气几分，不过他和春福到底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之人，更何况还各怀别的心思，没一会儿也告了辞。
出了县衙，春福便要往李婶子家去一趟，罗昱并无异议，将人抱在马上，翻身上马御马而行，可是走出县衙门前那个胡同之后，春福觉察出来不对了。
“这不是去李婶子家的路，你往东边走。”
罗昱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给李婶子家买点东西。”
这样一说，春福反应过来了，以往家里穷，穷人家之间互相走动哪里还讲究这么个礼数？如今罗昱一提这个，春福就晃过神来了，不过他个大男人还能记得这些……歪头瞅了他一眼，似是不认识了一般。
罗昱被瞧得莫名，“怎么？”
春福无意识嘟了嘟嘴，将头转向前方，才不会承认她方才瞧他倒是顺眼了几分。
到底乱了这么多年，东和县街市上并不算热闹，这年头大多数人裹腹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那个闲钱来买别的？集市上以物易物的并不少。春福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眼睛不停的在临街的小摊子上瞅着，昨儿个罗昱一出手就那般大方，想来钱财方面应该还可以，李婶子帮了她那么多，如今有机会了她私心里是想多买一些的。
可是，当马儿停下来，春福被罗昱抱下马之后看到眼前的铺子，她不懂了，“来这里干嘛？”别告诉她是要给李婶子娘几个做衣裳？如今人都吃不饱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春福不论其他人怎么想，可是历经战乱的这么些年，食物就是命，也就是最贵重的礼。
罗昱并没有说话，拉着她进了铺子。
店铺掌柜一看来人是昨儿个那位爷，未语三分笑，赶紧迎了上去，“不知爷今儿个有什么要买的？”
罗昱一手拽住闹别扭的春福，一边面无表情的对掌柜的说道，“拿一双她穿的鞋子。”
掌柜得了令，并未急着往春福身上打量，而是喊了他的娘子出来，那妇人慈眉善目，瞧着温婉和善的模样，似是没看见春福面上的不愉，含笑说道，“夫人，劳烦您跟奴家走一趟吧。”他们这铺子虽说不大，但后面仍有一间房专为来此的客人所设，女子的脚只有自己的夫君可见，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试换鞋子。
春福说不清楚眼下心中是何滋味，明知道此时在人前不好多问，但她还是忍不住，“你来这里是要给我买鞋子？”
罗昱微微颔首，“昨儿个是我疏忽了。”他光顾着买御寒的衣物，反倒忘了她脚上的鞋子，还是昨儿个晚上从罗川家中回来看她冻得直跺脚方才注意到。
春福抿了抿唇，不敢再与他对视，在掌柜娘子的指引下，随她去了后面。
“夫人，您命真好，有个这般贴心的夫君。”春福如今身上的海棠红月季花通袖长袄还是她帮着选的，掌柜娘子方才一眼就认了出来，再加上刚才二人之间的谈话也没避着她，掌柜娘子一边帮春福换鞋子，一边钦羡的说道。
春福脸颊微烧，小声咕哝了一句，“好什么好啊？一点都不好……”
掌柜娘子权当他们小两口在闹别扭，含笑劝了两句，这鞋也就穿好了。
春福站起身来，崭新的白底海棠花软缎绣花鞋，里面塞满了棉花，暖的春福一时之间都有些不适应了。
“夫人人长的美，就连脚都生的比咱们秀巧。”这双鞋子本来就是与春福身上的棉衣相配的，只是眼下生意不好，只要客人有需要他们也都分开卖，如今恰好都被同一人买了去，掌柜娘子看了也心喜，好听的话更是脱口而出。
春福局促的往裙里缩了缩脚尖，掌柜娘子见她脸皮薄，也就住了口，不再打趣。
“夫人看这双怎样？穿的可有不适？其他您若有瞧得上眼的，奴家这就给您拿来试试……”做生意的，当然希望可以多卖一些，外面那位爷虽然瞧上去甚为骇人，可出手却是个大方的，掌柜娘子自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春福刚才在外间并没有多加留意，此刻脚上这双鞋子也是掌柜娘子给拿过来的，心中还惦念着去李婶子家，春福便喊住了想要往外走去的掌柜娘子，“这双就挺好的，不用看其他的了。”
掌柜娘子暗道可惜，但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待她们二人走出去，罗昱的目光刹那之间便落在了春福身上。
裙摆舞动之间，她脚上的海棠花娇媚可人，罗昱冷硬的嘴角这才多了几分柔和。明明他一言未发，春福却觉得自己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付了钱，罗昱便与春福相携而出，掌柜含笑直把他们送出店门，口中还说道，“爷您放心吧，五日之后您要的东西就会给您送过去……”
罗昱微微颔首，将拴在门口老榆树上的马儿牵来，与春福并肩走在宽阔的街道上。春福心思还沉浸在脚上的绣花鞋上，也就没注意之前掌柜所言。二人依旧无话，除了达达的马蹄声，寂静的厉害，但奇异的，似有一股莫名的氛围萦绕在二人之间，难得的和谐又美好。
说起来，人都是向往一切美好的事物的，天性如此，在这素冷的大街上，这一对男女牵马而行，男俊女娇，若不是畏惧那男子周遭散发的气息太过于骇人，这些人只会瞧得更加肆无忌惮。
久经沙场，罗昱五感向来敏感的紧，在觉察有人将视线落在身边之人身上后，罗昱不着痕迹的一一瞪了过去，而后将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战马赶到了春福的另一侧，果然，有了他和马儿的遮掩，众人的视线当即收敛了许多。
“怎么了？”这马儿亲近罗昱的不得了，冷不防儿跑到自己身边，春福免不了疑惑道。
罗昱当然不会道出原委，他话锋一转，说道，“待会儿都要买些什么？”
一涉及到要买给李婶子她们的东西，春福赶紧正了正心神，她之前就看好了几样东西，这会儿拉着罗昱便往前面的集市走了去。
二人都不是什么拖拖拉拉之人，罗昱更是直接在路上就把身上的钱袋子交与春福手中，春福看了他一眼，并未多做推辞，很是坦然的就把钱袋子收下了。买东西的时候春福充分发挥了她货比三家的精神，东走走，西看看，罗昱就跟在她身后，有时候看着春福与摊贩小声讲着价钱，心中没半点儿不快。
小半个时辰之后，春福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买完了，看着罗昱将十斤细白面，十斤白米，二十斤糙米以及其他拉拉杂杂好几个布袋子挂在马背上，春福嘴角的笑容中满是满足。
“给。”待罗昱绑好，春福便把手中的钱袋子递到了他面前。
罗昱不解的望向她。
春福大方道，“东西买好了，钱袋子还给你。”
随着她话音一落，罗昱面上的柔和一点点褪去，一开口，就连声音都冷硬了几分，“你拿着就行。”
春福努了努嘴，“我用不着什么钱……”
“你是我娘子，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放在你那你想花就花。”说完，不待春福反应，罗昱牵着马就往前面走去。
春福看着面前那一人一马冷硬的背影，嘴角轻掀，“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放在她这儿就放在她这儿，钱还能咬她的手不成？一个大男人，没事就会生气，她还没跟他算来时路上的帐呢！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https://www.tywx.com/ty45549/189889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wx.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ty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