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别扭（修）
小桃吃了好大一惊，正待拉住春福准备好生问一下的时候，前院拉拉杂杂来了一大堆人，一马当先的就是那个身着七品县令官袍的男子，春福等人个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尤其是杨婶子，还以为春福之事事发，登时脸都有些吓白了。
可是不管是何时何事，老百姓见了朝廷命官都是要下跪的，随着杨婶子跪了下去，春福和小桃姐弟几个也扑落落矮了身子。
县令一看那门房所指的女子要对着他下跪，他这心肝颤的，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偏过身子对着春福行了一礼，“下官不知罗夫人在此，竟然有劳您做这等粗活，实在罪过，还望您大人大量，原谅下官的疏忽。”说着，脸一变，恨恨的对后方之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罗夫人扶起来往前院歇着！”
原来在罗昱走之后，这县令左思右想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怕自己遗漏丝毫的事情，便又把门房叫过来再三询问，这一问了不得，那哪里还是罗家正房孤苦无依的小寡妇，那是康平王朝三品武官参将大人的夫人啊！那一刻县令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这罗夫人哪里去讨生活不好，偏偏到他这县衙后院去浆洗衣物，这不是折他的寿，要他的命吗？
于是县令这一上午椅子还没有暖热，就火烧屁股一般赶紧去了后院。
身旁猛一下子涌来两三个人，且个个热情小心的不得了，春福即便心中还存着疑，这会儿也只能起身，只是，“我自己起来就行。”春福平静的开口拒绝了伸过来的手，她自己好手好脚的，真不用人搀着扶着，想想就别扭的紧。
世人对于高他们一等的人天生就带着几分畏惧，再加上春福心中虽然有些惊慌，可面上确实一贯的冷静淡漠，她一出口那些人就顺从的退在她身后去了。
“虽然说这样的话可能有些不恰当，但是未免认错了人，民女还是多嘴说一句吧，民女夫家姓罗，夫君为罗家三子罗昱，不知可与县令老爷所说的是同一人？”春福直视前方的县令，神态自然，并无丝毫的怯弱。
再次从春福口中听得罗昱的名字，县令更是小心的赔着笑脸，“罗夫人您可别再叫下官什么‘县令老爷’了，下官可担不起，担不起啊。”
春福顿了片刻，神色莫辨，那县令也不敢催，就这般候着，等到春福回过神来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等着她的样子，登时便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杨婶子和小桃他们都还跪着，便赶紧开了口，“县令老……”
可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县令迅速告饶一般的打断了，“罗夫人，您切莫折了下官的寿元哦……”
春福轻咳一声，刚才一时着急就没顾得上，而且她当了那么多年的平头老百姓，此番一翻身，成了夫人了，她还真有些不是太适应，她试探性的再次开了口，喊了一声“县令大人”，眼看县令虽然面上仍有几分小心，可终是没打断她了，就继续说道，“杨婶子和小桃姐弟都是我的朋友，您看……”
县令立即心领神会，“既然是罗夫人的好友，那还快快请起，咱们一同去前院叙话吧。”
春福很想说不用，可是这县令太过于紧张，春福瞧他那个样子也是心累的紧，索性就应了他的话去了县衙前院，因为她们一行人大多都是女眷，县令在几多打探罗昱之事无果之后，便让自己的夫人出来待客了。
这县令夫人也是第一次接待这种长官夫人，以往与那些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谈的那些胭脂水粉华服美饰肯定是不能说的，但农活五谷她也一律不知啊，而且这参将夫人面冷不说，话也不多，她接连起了几次话头，都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若不是她身旁的那位妇人和大一些姑娘还能圆圆场子，她都有些坐不下去了。
与她同样不自在的，也有春福。
她这个人忙习惯了，让她冷不丁儿坐在这里啥都不做就喝喝茶吃吃点心，起初还好，时间久了她便有吃不消了。
她自然也看得出县令夫人的别扭，是啊，别扭的不止她一人，她们本就不是一类人，硬放在一起也不过徒惹各自难受罢了……
在县令夫妇热情的招待下，春福用了一顿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午饭，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香的流油的肉，看着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小杏和小舒，春福面上总算有了几分柔和。其实那么好的饭菜，她多想让奶奶、二爷爷和翔林都尝尝，但是她再怎么无知也知道在人家家里用饭的规矩，以往她能把县衙发的窝窝头带回家，因为那是属于她的那一份，她带的堂堂正正，这会儿却是绝对不能的。
用完了饭，县令夫人命人在后院给她们收拾了一间歇晌的屋子，等到领她们进来的小丫鬟离开之后，小桃、小杏和小舒三人立刻就涌到了春福身边，叽叽喳喳道，“春福，你那个夫君到底是什么人啊？县令老爷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就是就是，连带着咱们也跟着有肉吃！”似是在回味刚才吃到嘴里的肉香，小杏双眼微微眯起，那模样很是滑稽。
春福被她逗得一乐，“有肉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关于罗昱，她知道的也不多，而且这个时候，她心中也乱糟糟的，并不想多谈，正好借机与她们笑闹成一团。
杨婶子到底年长她们许多，等到小桃姐弟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她只轻轻对春福道了一声喜，本不欲再多说，可看着小姑娘不甚迷茫的样子，又忍不住开了口，“春福你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不试试谁又知道……”
春福以前背负了太多，生活的无情生生折断了人多余的想望，相比较于那些不切实际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泼天富贵，她更相信和依赖自己所能掌控的，即便只有一点点，她就很满足，也很知足了。
春福眨了眨眼，并没应声，随后又将眼睛闭上，转了一下身子佯装睡去了。
因为春福的缘故，县令哪里还会让她们这些人去后院浆洗衣物？就让她们待在屋中好茶好点心的供着。好在刚过了未时，就有人前来禀告说是罗大人来了。
有罗昱在，春福再不用开口与人客套，没一会儿他们就出了县衙大门。
“春福，那我们也先回去了。”罗昱面容虽然俊俏，可人实在太过于严肃，与他站在一起太有压力，小桃还好，仗着与春福熟稔还能说上一句话，小杏和小舒早吓得没了声音。
春福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们的别扭，当下便点了点头，与他们告辞了。
“这几日我刚回来，家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过几日等一切理顺了，我会与春福一起去家中拜访李婶子的，这段时间春福有劳你们照顾了。”罗昱试图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他已从翔林口中得知李婶子一家这些年对家中的照料，心中很是感激。
小桃姐弟怔愣片刻，而后齐齐摆手，“没有没有，都是春福自己能干，我回家就给我娘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送别了小桃姐弟，杨婶子也缓声告了辞，在春福身边她还能随意一些，毕竟二人前几日都比较熟悉了，可有罗昱在，便是她，这心里也很难放松。
再没有外人在，罗昱弯腰将春福扶上马，而后一翻身，自己也落于马背。
回去的时候时辰尚早，下了一夜的雪，日头终于露了出来，照在人身上，倒也暖洋洋的。罗昱还记挂着来时她被风吹得脸疼，刚才买东西的时候脑中一热就买了一方绢巾，但此刻人就在他怀中，他却怎么都张不开那个嘴了。
春福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一时之间，二人竟也无了话。
终于，似是老天爷都见不得罗昱的蠢笨，一阵冷风吹来，空气中还夹杂着从树梢头吹落的雪丝丝，凉的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在感觉到怀中之人打了个激灵之后，罗昱一把抽出怀中的绢巾，塞到了春福的手中。
“你用这个……把脸包住，就不冷了……”一句话说的罗昱觉得简直比敌人把刀架在他脖子间还艰难，不过好在该送的终于送出去了，罗昱眼下可谓是如释重负。
入手的布料丝滑柔软，便是春福不懂这些，也知道定是上好的料子，忽然之间，春福原本到嘴的拒绝转了一个圈，就变了模样，“多谢。”
她接受了！罗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口中虽无话，但冷硬的嘴角却因此而上扬了几分，就跟打了胜仗一般，那个爽快。
既然收了，春福也没多矫情，接下来就将这绢巾抖开，遮住了头脸，一路上骏马疾驰，她再也没觉得像之前那般痛苦了。而面上的绢巾想必是呆在某个人怀中太久了，春福感觉自己的呼吸间似乎都存了几分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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