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我叫云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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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四月，正午的阳光虽然有了几分炽烈，但更多的还是明媚澄亮，透过茂盛的树冠枝桠，穿过浓密的翠绿繁叶，晒在人们身上暖暖的，只是在场的众人却无感觉到丝毫暖意。
倏忽间一阵林风自北袭来，掀起男人背后幼子的宽大长袍，撩起面前场中少女的乌黑秀发，发梢一丝一缕在阳光下摇曳轻舞，恍若透明，笼上一层莫名光彩后，璀璨晶莹恍若金玉。
借着风势，几声清丽的鸟鸣响起，“扑棱扑棱”，似有不知名的鸟儿受不了气氛沉闷，从一旁灌木丛中跃然展翅，向远方飞去，留下两拨人怅然对望又隐隐对峙，场面怪异尴尬。
先前说笑了两句而后便沉默下来的老少两人明显处于强势方，是以他们一旦沉寂，另一方便无从分辨来者是善或歹，而见机开口或者行事。
何况那一家六口本就懵懵懂懂，只是见少女挺身拔剑这才紧张起来，而少女系在谈笑中突兀感应到一股气势骤然爆发且向己方越靠越近，仓皇之下，又感觉对方来势汹汹，所以下意识地认为来人多半是敌非友。
时间紧迫不容细想，只得立剑在前做好准备，而后便等来人说明意图，若是其所谋非善，即使从气息中感知对方实力高强恐非己方能挡，但那也只能力战敌方了。
像不战而逃或者投降授膝，少女却是从来未曾想过的，她出身尊贵，因而在修炼之事上向来自矜又自傲，好争头先，纵然敌方势大力强，也要拔剑欺身一试锋芒。
当然君子不立危墙也是正理，虽然可能涉身险境，但是其家中长辈也是不会真放下心任她不远万里身处危地的，自然是有所倚仗才放其外出历练，因此纵使最后力敌不过，少女还是有把握不至折命于此的。
心里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少女持剑静立，只待来人开口表明来意了。
然而此中缘由实在尴尬，龙展堂亦不知作何说法为好，他本来是隐隐感应到这边有实力不低的物种存在才飞掠至此。此地位于山林纵深处，距离他们来地足有三百余里，即便是与最近的一处人家相隔亦有六七十里，更遑论山的那一头，是以他一察觉到这里有不弱的气息蛰伏，便以为是龙兽所在，行进中还笑着和苍天信誓旦旦地打赌道“这下必有收获”，可孰料却是眼下此番尴尬情景。
老人龙展堂和少年苍天站在一行七人面前，看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先是错愕，而后转为沉默，只是稍定下神来后，老人略有深意地打量了一遍最前方的少女，眼中一道精光闪现，点头微颔，又张嘴咕哝了几句什么。
苍天听老人嘟囔了一声却没听清，以为是有事吩咐自己，便转头疑惑问道：“怎么了，爷爷？”
老人轻轻摇头，咳嗽两声，板起脸朗声问道：“咳咳，不知前方朋友在此为何？”
少女见他冷着脸气势倨傲问向自己，心中已有不满，可身为女子，自幼家教就要求礼数周到，当下只好略一拱手，便要搭话。
却不料身后傅大力抢到前面，抱拳于胸前，不卑不亢道：“这位前辈，在下名‘傅大力’，一家人乃是自大陆上一路奔波而来，经万里山野方至此地，可惜体力不济，刚才便正欲休憩片刻，再图赶路。”
龙展堂闻言眼皮一跳，不自觉地皱起眉峰，又打量了众人一番，追问道：“此话属实？你们真是方外之人？”
少女翻了个白眼，正要出口呛他一句，却又被傅大力抢了先，只见其又一抱拳，语气仍是不冷不淡：“自是真话。前辈看我一家七口衣衫俱是脏乱褴褛不堪，又携带着背囊锅碗在身，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往界内人烟处，此情此景，相信一眼便知真假。若是前辈依旧不信的话，那请恕我等也没办法了。”说着耸了耸肩膀，以示无奈。
龙展堂点头“嗯”了一声。
傅大力以为老人信了他说的话，忙不迭道：“前辈果然深明大义慧眼识人，知道我等未有隐瞒欺骗。”
可不妨转瞬便见到老人冷笑连连，指着少女小云怒道：“一家七口衣衫脏乱不堪？你当老夫是瞎子么！”
龙展堂说话间便有惊人气势压迫而来，直教修为低微的傅大力叫苦不迭，脑筋竭力转动，却支支吾吾不知作何语。
少女见两人一句两句你来我往实在无聊，一低头恰好看到膝盖附近两片草叶，性有洁癖的她自然出手如电摘除了下去，可谁知他们突然就说到了自己身上，此时被老人抓个正着，方才弯腰的动作还保持着，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见周围十几道视线一齐望向自己，少女大窘之下不禁恼羞成怒，脸上红霞泛起，“仓啷”一声拔剑出鞘，指着老人道：“本姑娘爱干净不行吗？”
龙展堂冷笑出声：“呵呵，老夫早就看出你这小姑娘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有话直说便是，遮遮掩掩的，虽然你相貌尚可，然而也知你不是什么堂堂正正之辈。”
少女平时都是一副清冷性子，对待陌生人倒是偶有笑脸，可今日不知是犯了哪路仙人，遇到了眼前这个好似与她相冲的老人，登时忍耐不住，娇喝一声便掐诀挥剑斩去。
随其法诀吟念出口，一股幽暗灵气喷薄而出缭绕在剑身上，如蛆附骨，若蚁缘木，黑气弥漫间，自剑柄手掌处蔓延到剑尖，而后形成一个虚幻黑豹，豹影一闪便临空跃起，朝老人咆哮怒吼冲去。
林间的阳光陡然暗了几分，剑势汹汹，黑豹腾跃宛若幽灵一般，在光影中跳跃挪移，逐渐逼近老人。
傅大力阻拦不及，只好静观局势发展，其实在他心里也未曾没想过这一步，大陆上强者为尊，向来是拳头大过道理，此前解释一番也是权当尽人事，至于对方理与不理、要战要和，便是对方的事了。而且，在他心里虽知对方实力迫人，却也觉得少女未必抵挡不住，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真叫他心惊胆战暗呼“完蛋”了。
只见少女人随剑势破空而来，对面的老人对此只是微微一笑，而后他手掌抬起，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不见他怎么用力，那柄通体墨青的长剑却再也无法前进寸毫，只剩剑身轻颤不已，好像玄蛇被扼住了七寸、豹子被锁住了咽喉一般，身躯兀自扭曲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掉。
少女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抚平心态不再焦躁，恢复了平素的清冷模样，又念了四字法诀：“暗豹翻身。”
剑随诀动，如同那被箍住喉咙的豹子转首避开咽喉要害处，剑身奋力翻转九十度，终于逃开那人的魔爪。
少女连忙闪身退回，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剩下的傅家六口皆是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场景，脑海里似乎还回荡着刚才那两下交手，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人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远道而来，我可不能怠慢于你们，失了待客之道就不好了！”说着手掌一翻，一把上有焰光流转的赤色长剑便闪现而出，而后向着少女飞掠去，剑身行进中留下一道赤红色的尾巴缓缓消散。
“叮”的一声，名为“流焱”的长剑撞在少女手中的“墨霜”上，生生将少女击倒在地。
老人站在少女面前，执剑挥下作出斩杀之态，眼神狠厉不似作假。
“前辈住手！”
突然间一个声音拦下了老人的动作，老人转头望去，便听傅大力哀道：“前辈，小云她还是个孩子，前辈若非杀不可的话，我愿一命换一命，只求您开恩放过小云和在下的妻子儿女！”说罢跪倒在地，躬身叩首。
少女原本右手摩挲在腰间墨翡上，见此情景不禁愕然，而后眼角微润，一只手支撑起上半身，道：“傅大叔你不要求他，大不了一死、痛不过一剑罢了，本姑娘才不怕他！”
傅大力却不听其语，仍然长跪在地苦苦哀求，另一头那秀婉少妇带着四个孩子亦是神色悲戚一同朝着老人双膝下跪，甚至两个小丫头忍捱不住哭出了声。
苍天望着此番场景，摇头轻笑，倒是毫不担心的样子。
果然，只见老人手腕一抖，却是将流焱剑收了起来，他退后两步，道：“都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除此之外不要再向任何人下跪。”
傅大力自不敢反驳，只是一直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说着站起身来。
少女仍半坐地上，有些不明所以，又似乎碍于女子脸面，扭头强道：“谁要你可怜，谁要你手下留情，要杀即杀便是！”
老人嘴角翘起，好笑道：“当真？”
少女一时气结，不顾傅大力一直在旁使眼色，犹自嘴硬道：“自然当真！本姑娘说话算话，我若是怕了你便是乌龟王八蛋！”
“你这妮子好生狡猾！你先言明，你说的是‘我若是怕了你，便是乌龟王八蛋’，还是‘我若是怕了，你便是乌龟王八蛋’？”
少女疑惑皱眉，反应过来后只剩无语凝噎，直到被与老人同来的那个白衣少年扶起。
苍天搀扶起少女，朝老人努了努嘴，笑道：“我爷爷这人就是爱开玩笑，你别在意啊。”
少女翻了个白眼，相比那个老头，瞅着少年倒是顺眼多了，便强颜还以微笑，伸出手掌道：“你好，我叫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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