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炼心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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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方至，外面的春雨还在洋洋洒洒沛沛乎乎得不肯停歇，风车小镇南端海滩上那巨大的风车同往日一般随风滴溜溜地转悠着，只是更急了些，常有水流沿着扇叶被甩飞到高空，不曾间断，倒也映衬佐证了雨势细密。
街道上已是积洼参差，反射着粼粼波光，两旁白杨凋尽了月白色的花絮，一语不发地静默矗立着仿佛列阵军士。
一处幽深庭院内，阁楼小幢在苍茫雨光中愈发古意盎然，飞瓦斜檐若小燕振翅欲翔，瓦底檐下一张蛛网飘摇欲坠，那只大腹蜘蛛现不知藏在何处躲避着些微春寒。
被岁月裹上一层厚重包浆的堂柱为“巧匠”以粗浅笔法雕就“侠士舞剑图”，火柴棍一样的豪侠挥着另一根火柴棍斩断另另一根火柴棍，身姿潇洒写意无双，别有一番趣味。
二楼东厢闺阁内，正值豆蔻年华的芊芊少女正拥蹙着眉头坐在窗前，少女肤胜白雪，着一身绿衣亭亭好似一块碧玉无瑕，一袭乌发只是简单扎束了一下便直垂而下，宛若流泉，偶尔有几丝乱发横生枝节，伏案潜心创作的灵儿也无心打理。
只见其素手挽袖，正执握一支鼠毫软笔纵横挥洒于白纸之上，笔管上斑点驳杂，看得出是由一根适龄斑竹取材制成，笔尾粘带红穗儿。笔锋走转勾连之间，一位风流少年便跃然显现而出，倒比那堂柱上的“侠客”逼真多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衣衫翩翩俨如逸世美公子，画上那人嘴角带笑，轻轻划起的弧线好像垂钓者抛出的金钩一样，直接勾住了她这条贪恋香饵的美人鱼。
画毕的少女此时散了眉头褶皱，换上缱绻笑意，眼神痴痴地看着画中之人，腮上两个迷人酒窝不自觉浮现，恬静而欣欢，登时为阴郁的天气添了一抹明亮煦暖。
少女呆呆地笑着、想着、念着：七哥啊，灵儿喜欢你啊。喜欢那出口成章气态怡然的你，喜欢那温文尔雅气度翩翩的你，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那说喜欢灵儿的你。
你是我一笔一画心里的想法，你是我一闪一烁眼底的星沙。
庭院东墙下的老柳簌簌地摇着枝条，缀满翠蕾黄蕊的柳枝千丝万缕，一如少女情丝千针万线，密密麻麻，构筑编织成一件华美心事，而后弥漫覆上最美的这段青春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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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气烘烤得与室外俨然两个季节的铸剑室中。
老人继续着话头：“灵级晋入王级的关键之处，则在于要将丹田内的灵气团压缩凝练，使之凝结出液态灵气珠而成为灵气漩，当然方法其实挺简单的，丹田内空间有限，只要不断地吸纳灵气入体终会有一个饱和的时候，那时压缩起来便水到渠成自然容易了。
“而若想到皇级，便要把丹田中的灵气团全部转化为灵气液；君级我还未曾踏足攀及过，因此只能是照本宣科照书念经了，据说到了君级境界，灵气液聚集，数量质量皆远胜皇级之时，恰如一塘池沼，幽邃鉴影；圣级已是俗体达到极致的地步，到了那时丹田里的灵气浩瀚如汪洋湖泽，甚至交错蔓延涌入筋脉，好似河流入海，又倘若海水倒灌。
“而修为步入神级、帝级之列，已然是站在大陆巅峰的那一层级，至此刻举手投足皆有天地灵气宛若潮汐迎合，听其号令如臂指使，明灭间眸光黯淡日月，吞吐刻气息解冻冰河，端的豪情盖世，煞是风姿绝代！
“至于神帝级，呵呵，那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胆敢妄论了，毕竟有史以来从古至今，也不过寥寥四位大人企及此境。当然初听倒也并不觉得他们有何出彩之处，但是换个角度来思考，要知我人族往日受统于万兽之下，百万年来如同蝼蚁任其压制，即便如此而仍能将血脉延续下来，所倚仗的便是那生生不息的繁衍力，自远古先民到此朝今日，其间诞生的人族又何止亿亿之数，天分出众资质超群者亦从来不乏，但是穷极无数代唯有耀、决、苍、天这四位大人造化堪究天人，此般重量咀嚼起来，已委实令人心惊而后心折！”
老人言语慷慨激昂，眼神也是炽热灼烫，苍天听着不自觉重重点头，从头到尾又细细品味一番，忽听出老人话中不妥，抬头问道：“爷爷，我观《万古名人传》，书上不是说耀、苍两位大人才是有资格被尊称为‘神帝’，而决、天两人则因为品性恶劣被鄙夷为‘魔帝’吗？”
老人古怪看了他一眼，当然这“古怪”一词是从苍天心里冒出来的，他也说不准为什么，只是突然被那眼神看得有些犯嘀咕，直觉“古怪”，这想法一闪而逝，而后便听老人张口反问道：“那你既知神帝与魔帝之分，想必也知道神族与魔族之对立了？”
“自然晓得，书中称各以神帝、魔帝为首，自成两族，由此一为神族，一为魔族。”
“那你又岂知何为神、何为魔，又何为神魔之别？”
“这……”苍天斟酌了下，直言道，“在小七看来，神族便指正义仁者之盟，出师有名行事有理，堂堂正正；而魔族即为邪恶乌合之众，出手卑鄙做事无耻，肮脏龌龊。神魔之别，自然也就是正义与邪恶之别了。”
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这就是你读那些圣贤经义读出来的？无非象牙塔、金玉笼之见罢了。”
少年心里一颤，咬着嘴唇，这已经是最近这些天里面的不知第多少次被否定了，难道自己之前看的那些经文书卷真的百无一用？
老人安慰他道：“当然，这也不怪你，你如今方一十五岁，又从未出过远门，眼界心胸只有这方圆百里，见识得少自然也是肯定的，都说实践出真知，以后你总有出去闯荡历见世面的时候，至那时便可做到知行合一，也便会有你自己的见解了。不过我要先告诉你的是，宁可不信书，也不可尽信书，凡事即使书中有真解甚至你同样深以为然，未经亲历眼见，亦需永远保留一分怀疑。”
苍天恭敬点头老实称：“是，孙儿谨记。”
“当然我的话就不用保留那分怀疑了，因为你爷爷我说得无疑是正确的！”
“……”
“哈哈，瞧你那个眼神，爷爷开个玩笑嘛！这么不幽默，真是的！”老人笑了好一阵，花白胡子抖个不停，而后突兀镇静下来，沉着语调道，“好了，接下来是要教给你的正事了。”
“……”画风突变，原谅作者文学水平粗陋浅薄，对于苍天的心情已经很难用文字形容得出，只好请各位看官自行脑补意会。
老人又是一声长喟：“你言下之意乃神魔之分即为正邪之分，那么我且与你说一件事。相信你也知道爷爷是个铸剑师，也就是个铁匠，好在拜了个名师学到了些许技艺，故而在大陆上那些年虽然实力低微，可好歹没饿着肚子，甚至还赚了不少灵石金银等财物，又给你们攒下了那些君级玄功心法。
“从来都只有商人见的人多，何况我还是个稍稍有点名气的商人，是以我虽未入神族或者魔族或者其它两族，倒也见识过不少这几族尤其是神魔两族中的人。我见过许多神族之人衣冠楚楚正气凛然，他们高颂道德满口正义，却以‘惩恶扬善’之名欺压良善仗势凌人；我也见过不少魔族中人衣衫褴褛容貌不堪，他们张嘴秽语闭口污言，但说着‘老子看不惯’的话、行的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见过许多神族人相互之间称兄道弟却人前人后两面三刀；我也见过不少魔族人彼此之间均不服气但临阵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共御强敌；我见过许多神族人的腌臜事情；我也见过不少魔族人的侠义举动……如此，你还能说‘神魔之分即为正邪之分’吗？”
看着苍天讷讷地张大嘴巴却不知该作何语，老人又道：“我再说与你另一件事。你可知我们为何辗转万里，从繁华兴盛的大陆搬移到这灵气贫瘠的‘苍佑之地’？”
苍天回了回神：“曾听爷爷您和兄长们说起，是因为大陆上世道已乱？”
“那你又可知大陆上世道缘何而乱？”
“小七愚钝，请爷爷指明。”
“那我便告诉你，大陆上纷争之起，是由于决族与天族开战，而后苍族亦对决族挑起战端。”
“什么？可、可决族与天族不是同属魔族吗，怎么会同室操戈？那后来苍族打过来的时候，决、天两族放下干戈了吧？”
“并没有，决族两头对敌，天下局势由此混乱起来。”
苍天还未想好说些什么，便听老者第三问：“我再问你，世上可有完美无瑕的君子，世上又可有丑恶绝伦的小人？你不必答了，因为从来未有。圣洁如上古先贤亦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语，试想其必是有了过错而后才能改正，那么既然有了过错便称不得‘完美无瑕’。因是之故，你仅简单地以正邪来作为神魔两股对立势力的划分，是否不妥不当了呢？”
少年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老人见状，画好龙身之后，又点上了那最后双睛：“天下哪有绝对的正义或绝对的邪恶，抑或绝对的好人或绝对的恶徒。神魔之别，别的是立场，别的是利益。当然，这么多年发展下来，口号打出去，神族里亦不乏真正的仁义者坚持着道理，魔族内也自有真正的鄙陋者放肆着劣迹。”
苍天方知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幼稚，此番听老人一席长谈受益匪浅，更加认同了老人所言“知行合一”四字。
老人见气氛有些沉闷，便笑道：“话说你猜苍、天两族为何对决族一起挥起刀锋？”
少年不明所以：“为何？”
“呵呵，因为苍、天两族结姻了，但是却由于决族上一任也是新一任族长决凌的缘故，发生了事故，甚至两族结姻后产下的一子也下落不明，呵呵，你猜那个孩子名字叫什么？”
“苍、天两族……”见老人笑意促狭地望着自己，苍天沉吟了下，脸色古怪道，“苍天？”
“哈哈！”老人大笑着点头。
同名不可怕，谁弱谁尴尬……苍天摸了摸鼻子，开始暗怪爷爷为什么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而后赌气起身，没好气儿地告辞离去。
看到少年推门而出，又听着少年脚步越行越远，老人敛了满脸笑颜，面色深沉，心底默念：“你身世离奇，承负苍、天两族又是神、魔两族的血脉，只愿你将来能明白今日用心良苦，只愿你将来能坚守本心勿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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