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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忍军之忧


  东瀛骑兵在喷薄的火柱间绕行,不断有人被可怕的热浪推下战马,卷入烈火之中。可东瀛武士们仍旧咆哮着高举战刀,他们从心底深处痛恨那个黑袍人,是他一个人让数百名东瀛军的精锐武士损失在战场上,这是他们以前从不曾听闻的事。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妖魔,这些男人都不在乎了,他们一定要杀了他。

  “愚蠢的人。”黑袍人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就这么置身于火焰之中,如君王般傲然地面对着他造就的屠场。

  但是下一刻,掠起在空中的黑影惊动了他。

  最后一匹战马的马腹下,忽然闪出了一个武士,他踩着马背跃起在空中,身形后仰如弓,手中长刀对着黑袍人的头颅斩下。

  电光一闪,长刀落下,却斩了一个空。

  那面旗和黑袍人瞬间消失了。

  武士一落地,立刻蹲伏下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目光透过火焰,四处搜寻着,但却一无所获。

  强风突然刮了起来,火借风势,瞬间将对面的街角的一处房屋点燃。

  火中的武士显得有些惊慌,他猛地跳上了战马,此刻火中仅有他一人,他的同伴,都已经被烈火吞噬。

  眼看着大火就要烧到他的身上,他将心一横,调转马头,向一处他认为火焰稍弱的地方冲去。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这一人一骑竟然直接从火中穿过,安然无恙的逃出了火焰的包围!

  “那里的火焰,也是幻影,是吧?”张伟直到这时才明白李昱的话是什么意思,惊讶的说道。

  “对。”李昱点了点头,看着大火渐渐延烧到了街区的房屋中,眼中闪过担忧之色。

  他已经知道,柳京的房屋大都是木质的,如果这火就这么的无限制的烧起来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全城都会变成火海。

  “希望这火烧得别太大了。”李昱叹息了一声。

  东瀛军的统帅似乎也明白了危险,夜空中响起了东瀛人的那种特有的低沉的号角声,祭天台下的东瀛军和高俪仆从军开始快速的后退。不多时,一支大军便撤得干干净净,只有那些已经化成了灰烬的尸体丢弃的刀枪,提醒着人们,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李昱知道,至少是今晚,不用再担心东瀛军的进攻了。

  “想不到慕容先生竟然是一个玩‘鬼吹灯’的高手。”金飞虎望着仍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赞叹起来。

  听到金飞虎的话,李昱顿时明白,刚刚那个执着三足金乌旗装神弄鬼的放火的人是谁了。

  慕容轻尘!

  林中的火焰幻影消失了,慕容轻尘将手中的小小旗帜放在了身边,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地上。

  大火已经在离得最近的一个街区燃烧起来,看起来很有可能将整个柳京城点燃,但此时的慕容轻尘,却已无能为力。

  雪月枫只偷着将“地狱焱”的配方告诉了他,却没有告诉他,如何灭火的办法。

  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也不会想到,他会在柳京城中,使用这种可怕的武器。

  他感到雪月枫似乎就在他的面前,正冲着他凝睇微笑。

  可不知怎么,渐渐的,雪月枫的面容,竟然变成了叶镜的!

  “慕容先生,东瀛军已然退去,我们去祭天台和将军会合吧。”叶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慕容轻尘回头,看见了叶镜那清丽绝美的身影。

  叶镜定定地看着他,眼波静如止水。

  “好。”慕容轻尘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缓缓的站起身来。叶镜注意到了他似乎很是疲乏,便上前伸出手,轻轻的扶住了他,来到他的座马前。

  慕容轻尘上了马,叶镜也上了自己的座骑,二人一前一后的纵马向祭天台的方向奔去。

  “果然是你。”李昱见到慕容轻尘,高兴地在他胸口擂了一拳,“你在那里玩火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人特别的熟悉。”他转头看了一眼金飞虎,说道,“后来听金将军说,果然是你。”

  “我也看到你了。”慕容轻尘微笑,“只是当时不方便和你说话。”

  “你怎么想到用火攻的?”李昱指了指远处已然成了火海的街区问道,他明白,如果那些地方有东瀛军的话,只怕要全给烧死了。

  “金将军虽然及时来援,但兵力也是不足,而且士卒久战之下,过于疲惫,而你们的中军又被隔在外围,无法救援。”慕容轻尘道,“柳京城内房屋过于密集,且均为木质,若能引火烧之,东瀛军必当惊骇后退,则其围可解。”

  “只是这样一来,我柳京城中的百姓要遭殃了。”金飞虎望着远处的火海叹道。

  “将军勿忧,那里的房屋已然无人居住,盖东瀛军为在此地设伏,确保消息不外泄愤,已然将居民尽行赶至城郊,我算了下方位,方才布设的火具。”慕容轻尘道,“这柳京城内,其实并没有多少百姓,东瀛军亦是不多,来此之前我已打探清楚,故而敢行此策,否则烈火无情,殃及无辜百姓,亦非我所愿也。”

  “慕容先生怎知这柳京城内并无多少东瀛军?”张伟听了慕容轻尘的话,不由得愣了一愣。

  “城中的百姓数目多少我确是不知,但这城里的确没有多少东瀛军,而我国之叛军倒是不少。”金飞虎叹了口气,说道,“东瀛军在柳京总兵力约为一万人,我国叛军约为二万,本来数目的是不少的,只是近来因大成水师在海上的活动,东瀛水军难以抵敌,故海路远不如前些时候通畅,盖东瀛军之军需辎重皆得海船自本土运来,本由水军承运,但因大成水师之威胁,运至我国的军需辎重便要走陆路,而现下是雨季,山路行走困难,柳京军需将要告磬,加之周边我国义军的袭扰,东瀛军分出大批兵力前去转运军资,留在城内的东瀛军,实则不足七千人,方才看似兵多势众,其实多是我国叛军杂于其中。”

  “怪不得他们不守坚城,而是放我们进来关门打……”听到金飞虎的解释,张伟恍然大悟,糙话脱口而出,只是他反应快,马上意识到了不妥,及时的缩住了嘴。

  “我估计明日一早,天军中军便可前来会合,同守祭天台。”金飞虎道,“只是如此我们的兵力仍是不足,若是虎落关能再派援军前来,则东瀛贼寇可驱,柳京可复。然现在若派人回报,必然延误,只是不知虎落关贵军之中,可否有如此见识之人。”

  监军汪磊把头探出高高的雉堞,城墙下面便是令人头昏目眩的三千里锦绣江山。

  那些乌青相间的深壑沟谷,山脉丘陵,河汊路途在云下一望无垠,展露得毫纤毕现。

  极目下面的山陵间,可看到一个小小的白点,躺在一堆突兀的崖石间,不注意的话,便会把它当成一小点白石。

  万户鲁本刚指着那个白点给他看:“这就是昨夜惊扰大人的那个贼子了。”

  望着那点此刻仿佛微不足道的亮迹,汪磊的脸色竟然有点发白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在问自己:“连这样的忍者都出现了,可是他们的最后一搏了吗?”

  鲁本刚注意到监军的神色,粗声一笑,用手拍着刀把道:“大人不必忧心,东瀛忍者虽然大名在外,我们边军的强弓硬弩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再多来几个,管教他也是来得去不得。”

  鲁本刚剽悍壮实,这一声回话,便如钟鸣鼓应一般,震得汪磊的耳膜嗡嗡作响。

  说心里话,鲁本刚从来都看不起这些文官起家的挂职将军。若非久经战阵,凭着军功,一枪一刀地换来的战功,他鲁本刚也不会拼到万户这个名头。

  鲁本刚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偏偏帝都对他们这些边军颇有疑忌,节制颇多。弄了这么个文官到此,明为监军,实为监将,还不是冲着他来的,这些人,平日里锦口绣心满腹文章,阵前便惊惶失措两股战战,打起战仗来大是麻烦。

  此刻他望着箭垛口的汪监军,见他大半个身子探出墙外,两脚悬了空,只剩了个屁股坠在女墙后面,忍不住眨了眨眼,满怀着恶意地想到,对付这种文人,最好的办法便是把这两只脚这么往上一抬,一眨眼的工夫,一切问题就此烟消云散。

  汪磊可不知道身后这位看似粗蛮的将军的鬼心思,他前探着身子,眯缝着眼睛,极力想要在这万壑千谷中找出一点敌人活动的迹象来,却突然听到下面深谷中仿佛有尖啸之声,不由得吃了一惊,忙不迭地缩回头来,再往外看时,却是一只老鹰,正悠悠然地划过深谷。

  “射杀忍者一名,将军立下头功了,”汪磊定了定神,问道:“只是听闻忍者箭术如神,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不知将军昨夜折了几人哪?”

  鲁本刚的手抖了抖,黑脸上晃过一抹红色,不知是羞愧还是怒色。他闪电般扫了汪磊一眼,见他满脸关切之情,不像有讽刺之意,只是这帮子文人,说话总是吞吞吐吐,话里有话,防不胜防,只得含糊道:“军中流传的那些个关于忍者的故事,多半传闻不实。一个忍者能厉害到哪里去,不过夜里太黑,查看不明,伤了三四个人是有的。”

  “好好,”汪磊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哈,“王某在此监军,全凭诸位护卫,就请大人代为将昨夜亡伤者多多抚慰。”他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大将军此去安东都护府会议军情,虎落关守备事关大局,还得请大人尽心尽力才是。”

  “王大人此言说得是啊,”鲁本刚哼了一声,巴不得就此离去,“卑将重任在肩,不敢不以大局为重,”他朝汪磊拱了拱手,道:“军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待得鲁本刚大踏步离开,汪磊身后一名披挂着黑色皮甲的带刀护卫望着鲁本刚的背影,嘿了一声道:“大人,这万户将军好生无礼,和他罗嗦什么,不如直接拿了递解到西京去。”这人站在汪磊那些家奴兵丁间,足足高出了一个头来,虽然长大,却是毫不显山露水,教人难以注目。

  汪磊瞪了他一眼,低喝道:“胡说。”

  “是,是。”那人叉手而立,后退了一步。

  汪磊将脸色放缓,捻着胡子,一笑言道:“鲁万户说话粗俗,性子耿直,治军却是极严,有栋梁之质,栋梁之质啊。”汪磊本来就是帝都西京人氏,相貌温文尔雅,面白圆胖,只在颔下微须,这一笑便如春风拂面,令人百暖心生。他换了副推心置腹的口吻,对那名唤作成文武的护卫道:“鲁万户乃安东都护孙大人力荐为将,镇守虎落关,自有他的道理。”

  成文武楞了一下,摇了摇头,带得厚肩甲上的铁甲片吭啷啷地作响。“此刻我禁军及边军共计八万人马,敌人大军已经退到柳京城去了。周边只有哨探轻骑,能兴得了什么风浪。大人此番奉命奔来虎落关,我看是杀鸡用了牛刀啦。”

  汪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他眯缝着眼望着关外,被阳光刺伤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昨夜那个忍者,可伤着你了?”

  成文武在铁甲里头伸展了一下右胳膊,道:“没事。”

  是夜星斗灿烂,点点寒星明亮如钻。汪磊抖抖索索地站在观星台上仰头而望,那些星辰粘在天空上,毫不闪烁,仿佛凝住了一般。

  “大人,星象如何?”成文武问道。

  汪磊看到成文武的身影高高立在台阶道拐角的胸墙上,影子映衬在这幕星图上,仿佛一尊突兀的屏障。汪磊知道他忠心耿耿,已经在此处侍立了良久。只看见他身着铁甲,为了方便拔刀而不披外袍,军营之中的蛮族人多半都是这副打扮,汪磊不由得暗叹,真不知道原本是东宫禁军中娇生惯养的他,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了样子的。

  汪磊抬眼看了看头顶上冰晶一样清亮的天空,心事重重地道:“天象杂乱,深不可测,深不可测啊……”

  成文武道:“大人莫非依旧挂心我们派出的这支轻骑精锐吗?到现在尚无一丝消息传来,敌军此刻若是四面围堵,想来他们是插翅难逃了。”他依旧站在高台上,声音传来便奇怪地又高又遥远。

  汪磊在砖砌台阶道上踱着步:“他们孤军深入,连番作战,想必折损不小,但应该能做到败而不乱——罗扬林此人善能用兵,这会儿他们说不定已经进了柳京城呢。”

  成文武眉毛一挑,吃惊道:“小路行武所部号称是东瀛军精锐,竟然挡不住一支远道而来的轻装之师吗?”

  “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们。”汪磊转身直视成文武道:“而是昨夜忍者突然现身关内,此事大有蹊跷。”

  “听说忍者团下手行刺,都是独来独往,未必与我军派兵进攻有关,”成文武嘿了一声,又捏了捏受伤的右拳,有点明白过来,“虎落关千古奇险,易守难攻——敌人想要虎口夺食,只怕是不自量力吧。”

  汪磊点了点头,又突然敲了敲成文武的右肩,“一个忍者好对付,成千上万个忍者潜了起来,那便如何?”

  成文武脸色一变,大汗突然涔涔而下:“大人的意思是——?”

  汪磊望向天空,勾弋山的天空高远深邃,如同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据武殿所得消息,东瀛忍军其实有上万之众,在高俪便有上千人,且已然潜入我国与高俪边境——这几日中,一日不找到这支忍军,我便是一日寝食不安。”

  他感叹道:“此关若失,我大成八万大军,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汪磊正感叹间,一名士兵匆匆的跑来了。

  “汪大人,鲁将军要您过去一同验看敌兵尸首。”

  汪磊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成文武一眼,大步下了城楼

  一处石屋之内,地上的白麻布上,躺着一具东瀛忍者的尸体。

  鲁本刚掉过头来,横了成文武一眼,满脸不快之色。

  成文武转身装作不见,心里知道自然是鲁本刚在那名忍者的尸体上找到了刻有自己名字的箭。五六名卫士继续翻查那具敌人尸首,他们摸出了他手腕上绑着的镔铁短叉,和腰带里一块刻着菊花的银质腰牌。

  汪磊接过那枚腰牌,在手中捏了一会,那一夜自这名忍者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依然萦绕在侧,兀自令他心中战战。

  “他们一定还在附近。”他喃喃地说道。

  “大人,”鲁本刚大步跨了过来,他握住自己腰刀,呼出成串的白气,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照你吩咐,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找到什么。”

  “噢,”汪磊道:“肚子里呢?”

  鲁本刚挥了挥手,一名伍长提着个血糊糊的东西过来摔在他们面前。

  汪磊吃了一惊,后退了两步,几乎摔倒。他脸色苍白,忙用袍袖捂住自己的脸,哆嗦着道:“拿走,拿走。告诉我怎么回事就行了。”

  鲁本刚望着这个平时风度雍容喜怒不形于色的文官,咧开嘴不出声地笑着,他摆了摆手让手下将那东西拖走。“大人,”他说,“你猜对了,他肚子里几乎是空的,有几砣块块,好象是马肉。”

  汪磊哦了一声,放下袍袖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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