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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东瀛丽人


  何俊宏又取了一枚金铢,将两枚金铢都推了回去,塞到王婶手中,正色道:“婶子,阿飞那小子不听话,家里有余钱也被他拿去赌了,何必和我说客套话。你拿着这钱,买些好吃的,自己身体要紧。我一个人,赚的花不完,留下来也是吃喝掉了。”

  他还怕王婶不肯收,又道:“婶子的苦,虎子看在眼里。将来发达了,绝忘不了您。”他想说我们就和亲人一样,却开不了这口。只是院子也不看了,逃亡似的快步跑向巷外,心里打定了以后要出人头地的想法。

  何俊宏来到码头,搭上了南航的商船,此时的他,只想快快的回到秋玲的身边,尽管他知道,这些卖命钱,并不足以为她赎身。

  只是他不会知道,此时的秋玲,也和他一样,置身于茫茫大海之上,而他们二人的航线,注定不会相交。而他想要回到她身边,还不知道要经历怎样的艰难困苦。

  何俊宏也不会知道,秋玲已然在大成帝国水师的战船上,和李昱以及千千万万大成官兵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他更不会知道,正是东瀛人挑起的这场战争,不但改变了大成帝国、高俪王国和东瀛王国及周边国家的命运,也让他和他的爱人的命运,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此时此刻,在大海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一样,身不由已的卷入到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东瀛国,山陌藩,天崧城。

  缎子是金陵锦绣织坊的上好的十字纹锦缎,细腻光洁得根本摸不出纹路,通体光润夺目,映着天光能照出人影来。染料是每年春天从天山神女雪峰上的碧莲花上采来的青玉色,染成后的绸缎颜色,仿佛是碧莲花瓣在阳光下呈现出的那种淡淡青色,又仿佛磨平抛光后的青色蓝田玉石。数百年前一位诗人形容这种美丽的青色就象是绝色女子的手臂白晰皮肤下微微透出的血脉,于是这种青色就得了个“丽人青”的绰号。

  锦缎不可无绣。这块丽人青的缎子上用金丝绣了数百只形态各异的蝴蝶,如同每年三月玉泉山上的蝴蝶会,数不清的蝴蝶象彩云的碎片一样将泉水覆盖起来,山石林泉象被魔法点化成一个缤纷世界。更难得的是,这块垂纹缎裁剪缝制成一袭百摺裙后,竟没有一只蝴蝶被裁破,整条长裙浑然有若天成。

  这条华丽的长裙,幸而穿在一位绝色丽人身上,得以不辜负能工巧匠一片心血。而这丽人竟正婉转依偎于他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胸膛,这景象几乎令他觉得不真实。

  一手抱着丽人的腰肢,慕容轻尘的另一只手缓缓滑过她的长裙,触手处细密冷滑的缎子象是一片清凉的水波,几乎要令他的手沉进去。

  空气中蕴绕着低回不去的氤氲绵香,御用调香师精心用十数种香料混合调制成的香囊,正在一尊镂花缠丝金香炉中无声无息地散发出让人浑身为之舒坦的气息。慕容轻尘似乎对这香料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还在哪里闻到过。

  他所在的是一座水阁,临水的三面无墙,只用一条条窄不足一尺、高可近丈的雕花木窗牖,以类似屏风的方式缀起,连成四幅长卷。现在窗扇全都合上,只中间留了几小扇半开,但阁子里点着十数盏铜灯,照亮全室,丝毫不显晦暗。

  然而当他看到窗户时,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或者说,一个他所经历过的场景,在那个场景里,时间是夏日的午后,水阁三面木窗全开,外面的湖水将粼粼水光反射进屋内顶上。他抬头看去,水阁的拱顶悬在头顶上方,交叉的弧形木拱刷成白色,此时在灯火中只是一片影影绰绰,但他却能清楚想见当时明亮的水光映在头顶上,阁外清风徐来,拂动湖水,阁内顶上的水光也跟着涟涟而动,有如一片大湖覆在半空。

  怀里的丽人以脸颊轻轻蹭着他的胸,说道:“在看什么?”

  “水。”

  丽人咯咯一笑:“天上怎么会有水?又不是要下雨。嗯,等等,难道这就是虚相?‘虚相应心现’,所以你看到天上有水,就是有水……”

  他低头看看怀中的丽人,忽然发现自己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她是谁?

  他为什么会抱着她?

  他自己又是谁?

  虽然这些问题浮了上来,他却并没有感到烦恼,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的心中随即想到,不管叫什么名字,他还是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很快其中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揭晓了。

  一个侍女在门帘外通报:“小姐,主公有请。”

  丽人懒懒地问:“什么事?”

  “似乎是因为德钏将军前来拜访,和主公谈到了小姐的缘故。”

  “你就说我正上课呢。”

  “主公关照说把课先搁着。”

  “那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丽人倦懒地在慕容轻尘的怀中略转了转身,声音却听不出半点不舒服的征兆。

  侍女应了一声,离开了水阁。

  如同晃动的水面澄净下来而现出水底的沙石,慕容轻尘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怀中的是日本大名道金义鹫的女儿雪月枫。山陌藩大名道金义鹫与国东藩大名德钏嘉宁同为东瀛国政务六卿,声势显赫,他的两个儿子也都在朝中。雪月枫是道金义鹫唯一的女儿,又兼姿色出众,从小深得宠爱。她的母亲一系有“御婷”的封号,自从母亲亡故后,就让她继承了。

  只是,自己又为何抱着她呢?

  “你身子不舒服?”慕容轻尘问道。

  “生病了嘛。”怀中人的声音懒洋洋的。

  “什么病?”

  “相思病。”雪月枫抬起头对着他的眼睛,两颊生色,一脸娇羞。

  两人久久地凝视着,手指交缠。他的心中也觉得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心情平和安乐。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良久,慕容轻尘迟疑着说道,“一切都象是在做梦,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一个让人快乐,永远都不希望醒来的梦……”

  “如果有的话……”雪月枫轻声说,“那就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又匆匆跑了回来。

  “主公生气了,让小姐你不要装病,赶快过去。”

  “没趣!”雪月枫怫然不悦,老大不情愿地从慕容轻尘身上离开。

  “主公还说,请慕容先生也过去。”

  “好。我这就来。”慕容轻尘应道。

  雪月枫想了想,又高兴起来。“走。一起去。”

  两人挽起手出了水阁,侍女引着他们沿着一条曲折的回廊,穿过中庭,前往客厅。雪月枫娉娉婷婷地踏着云石走廊而行,那条绣金青裙摇曳生姿,所有的蝴蝶似乎都活了过来,绕着她飞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吸引,等到了客厅门外,他才惊觉这段路竟如此之短,似乎一眨眼便走到了,而一路上周围的景象却全然无法回忆起来。

  山陌藩主道金义鹫的年纪已有六十开外,却保养得当,仍是满头黑发,即使偶尔冒出几茎白丝,第二天一早也必定仔细拔去了。脸上皱纹也不多,他自己对此极为得意,同僚也大都摸清了他的癖好,每见面必称赞其容貌年轻。其实话说回来,象山陌藩主这样胖的人,脸上被肥肉填得满满当当,两只眼睛嵌在中间有如棉袄上的两粒纽扣,要生皱纹倒也真是一件难事。

  国东藩主德钏嘉宁的儿子德钏秀义却是正相反。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被风吹日晒成了一付黝黑粗糙的脸。他是东瀛国有名的领军大将,常年驻在军中,不比山陌藩主在国都的安逸舒适。旁人总是客气地说他面带英武之气,而雪月枫第一次见到国东藩主的儿子后,回来却笑个不住。侍女问起时,她说:“那个黑炭脸,长得倒象我们家的花匠呢!”

  慕容轻尘进门时见到的就是一团白白胖胖的肥肉和一条黑黑瘦瘦的木柴在对饮的场面。山陌藩主为众人相互介绍一番,指到他的时候说的是:“慕容轻尘先生,大成国的机关秘术大家。”

  四人重新分宾主坐下。道金义鹫咳嗽一声:“枫儿,分茶。”

  原本道金义鹫是主位,私会中按礼主人该为客人执掌茶水,这会儿雪月枫来了,便是女主人的身份,道金义鹫立刻偷懒将差事甩给女儿。

  雪月枫撅起嘴,之前本来还以为父亲为了自己装病要责骂一通,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心情甚好,雪月枫便抱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老老实实开始煎水分茶。

  茶具都是高俪国出产的上等青瓷,与雪月枫的纤纤素手相映生辉,茶饼则是西京城的御用佳品“金尖”,色作金黄,芬芳扑鼻。雪月枫慢慢地煮水、煎杯、分茶、烫末、换水、沏茶、入米、点沫,一道道步骤一丝不苟地做下来,不时还忙里偷闲瞟上慕容轻尘一眼。

  道金义鹫觉察到女儿的神色有异,咳了一声。雪月枫眉头一皱,将四杯茶分别送到各人面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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