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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谈情说爱 连天芳草斜阳渡


  存古眼神清澈磊落,径直投射过来,对着每个人恬淡地笑着,最后对上秦篆的目光时,遽然一把将秦篆拉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厅堂外走。

  被存古拉起的一瞬,秦篆看到了邹仲坚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走出厅堂的时候,从后面传来了邹仲坚的一句戏谑,“叔瑶,据存古的现身说法来看,可能你缺的就是这种霸气。”

  要下台阶的时候,存古回看了秦篆一眼,秦篆会意地捡起裙角,跟着存古的脚步拾阶而下。

  上吊也要喘口气的,可存古显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又继续风雨无阻地朝府门的方向走,在府外大道上的一匹棕色马前停下了。

  秦篆的心理还没来得及活动活动,存古已翻身上了马,伸出一只手,示意秦篆上马。

  存古笑颜温和,引得秦篆不由自主搭上了他的手,受了他的臂力,秦篆轻松地上了马。

  一声扬鞭脆响在耳,快马立时奔腾,急行如风,蹿出长巷,奔上林道,驰入平野。

  平野一望无垠,被一条小溪从中央劈开两半,小形淡黄色重瓣木香花沿着溪岸蜿蜒数十里,火焰一般地烧了过去。

  马背上,存古的胸膛贴着秦篆的后背,一起一伏地摩挲着,激起秦篆周身没来由的颤栗。

  秦篆微微侧首,看见存古长发飞扬。

  马慢了下来,存古信马由缰,一手环在我腰际。

  秦篆回过头来,重重吸了口气,平定自己内心的小紧张。

  过了一会儿,秦篆侧了首,道,“有些累了吧,下去走一会儿吧。”

  其实是秦篆累了。

  “好。”

  存古答了,跃下马去,又回转过身,扶了秦篆下来。

  秦篆曾经负气地想过,再见到存古时,一定要摆出一副不哄我就不搭理你的傲娇小性子模样,以报复存古三年来的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可是,存古温和的笑颜,明亮的眼神,起伏的胸膛,掌心的温度,会将秦篆所有的怨怼都融化成似水柔情,甚至,变得没有骨气。

  于是不免就有一个心胸狭隘的怨女,被活生生改造成了一个通情达理的淑女。

  呵!这讨厌的少年!

  秦篆看存古额头有汗珠粒粒,便取了丝娟出来为他拭汗,试探地问了句,“三年来,可有作品?”

  存古盯了秦篆一会儿,默了默,道,“有倒是有。只是,翻看从前的一些作品,尤其是拟古之作,虽有当时实在的心境,总还是天马行空了些,越发不敢寄给你看。”

  这就是存古不寄信给她,只在两位哥哥信的末尾问她安好的原因?秦篆觉得有些牵强,不知道存古自己觉得呢。

  秦篆口是心非道,“我说呢,不见你寄来,还以为江郎才尽了呢。”

  存古看着秦篆,道,“现在,也渐渐懂得,学富五车的前辈们常常夸赞后辈,不过是怀着推贤进善的好意,诱掖后进。后辈们沾沾自喜的所谓诗才词能,实际上都是雕虫小技。”

  三年不见,存古在思想上更成熟了些。

  存古又接着道,“想着还是沉淀一段时间为好。所以己卯年刊印了代乳集之后就没再写了,直到去岁冬从长乐回江南途中,才又萌发了诗意。”

  秦篆问道,“写了什么?”

  存古一五一十地答了,“自蒲城入越,还有回华亭后给姐姐写的孤雁行,跟元初(1)伯父写到茅庵小憩时也写了一首。”

  “把自蒲城入越诵来我听听。”

  存古道,“太冗长了。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况且,这样无聊的诗,不该读给你。”

  秦篆想,本来觉着这三首里面除了自蒲城入越外,剩下两首是单独写给一人的,诵读给她不方便。结果,连自蒲城入越也不愿诵读给她。

  秦篆歪着头看存古,道,“那你说什么样的诗能给我看。”

  存古直直地看着秦篆,柔声道,“你我之间交流的,不应当是有关爱情的诗词吗?”

  秦篆:“……”

  不得不承认,存古实在是谈情说爱的高手。一句话就说得秦篆心花怒放,心神激荡。

  存古抿唇一笑,“当着你的面,我竟写不出一句。等分别了,才会泉涌而出。”

  秦篆起了意,故意佯作要走,“看来我妨碍你作诗填词了,我先走了吧。”

  存古立即拉了秦篆回来,注视着秦篆,“我就念现成的吧。”

  秦篆轻挑嘴角,等着存古念诵。

  存古捉过秦篆一只手,与秦篆指指相扣,目光游走在秦篆眉宇之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是宋人张先的千秋岁中一句。

  秦篆静静看着存古,四目相对之间容纳了彼此悲喜。

  手指扣得时间长了,有一些粘腻,秦篆轻笑道,“手出汗了。”

  存古尴尬地笑了笑,马上又恢复平常,“去溪边洗手。”说着就要穿过木香花丛。

  秦篆拉了存古回来,“野生木香花连叶梗都有皮刺,你就要这么穿过去?”

  存古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那我们找木香花稀疏的地方过去。”

  秦篆跟随在存古后面,看着存古认真寻找的模样。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处木香花稀稀拉拉只生长了几株,存古与秦篆很轻松地穿了过去。

  溪水流过指缝,柔和惬意。

  存古将水扑在脸上,湿漉漉地,不去擦干,挺直身子站了起来。

  秦篆也跟着站起来,看着水珠在存古脸上一点点随风蒸干。

  两个人又一齐在草地上坐下,懒洋洋地望着天空。

  有情一字在,不论两人做什么,秦篆都觉得美好,开心。

  “什么时候跟我去华亭看看?”

  听了存古的话,秦篆稍稍转过头去,见存古正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秦篆故意问了句,“去华亭看什么呀?”

  存古仍是看着秦篆道,“父亲在家里设了私塾。你要去吗?”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只是去看看。”

  秦篆轻快答了,“好,回头我跟父亲说一声。”

  存古揽住秦篆,跟她一起看着不时变幻各种形态的云朵,听她讲述着那埋藏在云巅的故事。

  “小时候,父亲也在家里办了家塾。那个时候我和用晦哥哥一起上学。每天都盼望着下雨,下很大的雨。这样,先生就会取消课程。武塘春秋两季,特别能下雨,课程也经常取消。时间长了,我们就成了被惯怀的学生。”

  私塾跟我的闺阁是对着的,中间隔着大道。

  我和用晦哥哥一看天色有些不太对,就爬上西楼,朝对面私塾里的先生吆喝,‘先生!下雨了。课程会取消吗?’

  不识哥哥从对面的小窗探出头来,喊道,‘风雨无阻的!’

  用晦哥哥喊道,“哥你一边儿去,我听老师的。”

  正期待着先生大发慈悲,结果先生也探出头来,道,‘时间还早呢!再等等看,说不定雨一会儿就停了!’

  用晦哥哥:‘……’

  我:‘……’

  没一会儿,果然雨下得更大了,我和用晦哥哥觉得要心想事成了。

  用晦哥哥又朝对面喊,‘先生,雨下大了,今晚的课取消吧!’

  我也凑过去,学着同样的话喊了一句。

  对面传来先生的呵斥,‘造反了!’

  我委委屈屈道,‘没有。先生,我们不忍心你着凉。不取消调到明天也成!’

  先生温和道,‘不用担心我。天凉好学习。’忽然变了态度,厉声道,‘你们好好准备一下,不听话杀无赦!’

  用晦哥哥不放弃,道,‘先生,如果你觉得调课麻烦,停课也成!’

  先生忽然从小窗里探出脑袋,‘你们想弹劾我下讲台是吗!’

  用晦哥哥:‘……’

  我玩笑道,‘先生,我先去跟父亲借条船,划到私塾去,可能会迟到一会儿!’

  实际上,哪有那么夸张需要划船过去,潦水也不过漫过脚踝而已。

  先生:‘……’

  用晦哥哥更狠,‘算了,今天我不去了!先生你算我旷到吧!’

  先生:‘……’

  玩闹归玩闹,我和用晦哥哥还是手拉着手去上学。

  先生看到我们,欣慰地捋了捋银色的胡子,笑了。

  很多日子都一去不复返了。

  早期生命的陨落就犹如花儿的凋谢。可是,就算家家户户的父母为子女们埋下再多的花雕酒,都无法阻止生命早早地消逝。

  那些父母喝着早夭儿女们的花雕酒,寂寞,苦涩,哀伤,填满了胃肠,刺痛了内心。

  存古看着秦篆,问道,“秦篆,你怕死吗?”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在意的人一个一个地陆续离开我。”

  秦篆很明白自己怕什么。先是祖父钱士晋,接着用晦哥哥,再是鉴涛弟弟……秦篆怕极了那种感觉。

  存古把秦篆揽得更紧了些,把秦篆的头压在他的肩上,“睡一会儿吧。”

  秦篆倚在存古的肩膀上,闭了眼睛……带着木香花香气的风拂过脸庞,像柔软的手掌一般附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篆醒了过来,看见存古侧首看着她。

  秦篆不自在地直起了身子,冲着存古一笑。

  不远处,马儿自个儿吃着草,忽然长啸了一声,又继续低头吃草。

  存古噙着笑,拉着秦篆往马儿那边去了。

  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一个少年,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牵着秦篆,在芳草斜阳里悠闲地走着。

  秦篆拧了拧眉头,问道,“存古,你不觉得咱们三儿这样,有些奇怪吗?”说完从自己到马扫了一遍。

  存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拧了眉,“挺好的呀。”

  秦篆:“……”

  挺好,挺好。

  秦篆又问道,“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还是戊寅年在石公家那会儿,石公教的。”存古松开秦篆的手,抚了抚马的长脸,“这匹马也是石公赠予我的。”

  秦篆点了点头,存古停下来,道,“上马吧。”

  秦篆踩着马蹬翻上马背,刚坐稳,存古已落坐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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