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甘心

　　下午的时候，女二号归组了，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名叫单一晴，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因为同是圣嘉娱乐的艺人，对宋骁格外亲近些，笑嘻嘻赶着喊师兄。

　　偏巧，她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也是小警察的师妹，一个比他晚几天入职的小女警。生性活泼，因为精通电脑，是警队的技术担当。她暗恋一位师哥，两人之间渐渐有了暧昧的情愫，但是还不及挑明心意，这位警察在那次和毒贩的搏斗中牺牲了。

　　小女警很难过，但并没有因此畏惧退缩，反而努力去学好格斗技巧和跆拳道，练习枪法，争取成为一名能上前线的刑警，在最后的绑架案中，她就是协助小警察的主要掩护火力，经历血与火的洗礼后，小女警成长为和当初喜欢的师哥那样勇敢优秀的警察。

　　这部影片名叫《守护之爱》，小警察和小师妹的两段恋情就是两种不同的守护，一种是守护所爱之人本身，另一种则是守护所爱之人的信仰。两段恋情都是ng。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又都是ng，因为守护者最后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没有留下遗憾。

　　单一晴学舞蹈出身，本身身体柔韧性非常好，人美腿长，徐鹿溪试着教她几个基础动作都完成得很好。

　　跆拳道本身就是一种略带花架子属性的技击项目，视觉效果比传统武术散打要来得轻盈好看，单一晴人聪明，学了两个多小时就能行云流水打出一套，杜明礼看了后很满意，果断拍板决定采用。

　　徐鹿溪这才松了口气，好歹自己也算靠真本事吃饭，没有太丢人。

　　单一晴莫名就掉个加戏的馅饼下来，自然更高兴了，她的助理从外面买了许多甜品糕点来，请剧组的人一起享用，徐鹿溪这份是她亲自送过来的。

　　“小鹿姐。”单一晴敲了敲服装间的门，笑着走了进来，“靳薇姐，你也在呀。”

　　她手里刚好拿着两份小巧的水果乳酪蛋糕，一人递了一份：“木糖醇蛋糕，低卡路里的。”

　　靳薇接在手上，笑道：“你还是这么爱吃甜点，却怎么都吃不胖，真叫人羡慕死了。”

　　单一晴哈哈一笑：“可惜我脸太圆了，胖了瘦了都看不大出来。我倒是羡慕靳薇姐，胖瘦正好，身上圆润漂亮，腰还那么细。”

　　刚聊了几句，单一晴的助理提着个蛋糕盒满脸沮丧地走了进来，看见自家艺人就诉苦：“蒋姐说她们都不爱吃甜的，一块都没要。”

　　单一晴脸色僵了一下，站起身来勉强笑了笑：“是不是你没说清楚，这个蛋糕是我特地订的木糖醇蛋糕，低糖，吃一点不要紧的。”

　　小助理十分委屈，正要张嘴反驳自己把话都带到了没有遗漏，单一晴在她肩上拍了拍，抢先又道，“走，跟我再去送一次。”

　　两人很快就走了。靳薇一把抓着小蛋糕，狠狠一口下去就咬了一半。

　　徐鹿溪看她吃得咬牙切齿，觉得十分有趣，一边叠着跆拳道练功服，一边笑道：“吃那么快，你倒是真不怕胖呢。”

　　靳薇忍不住嗤笑一声：“人家拿一块小蛋糕来就不声不响托了我一件大事，不赶紧吃完怎么给她办事呢。”

　　徐鹿溪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倒是好说话。”

　　靳薇三两口吃完，从椅子上跳起来：“小鹿姐我走了。”走到门边时，她想了想，又回头添了一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和人提，省得给自己添麻烦。”

　　徐鹿溪把黑带仔细叠好，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没一会，她就把练功服都收拾妥当，出去和剧务打了声招呼就走人了。这个点剧组还在紧锣密鼓地拍摄，但需要她做指导的镜头都拍完了，还有一些排在了第二天，她走人走得十分心安理得。

　　从停车场角落取了自己的小电动，正准备发动，突然听到后面有低沉的鸣笛声，从小电动的后视镜里看到斜后方缓缓开过来一辆如同海底深渊一般泛着深蓝幽光的suv，副驾的车门从内被打开，宋骁在驾驶座上笑道：“我送你。”

　　徐鹿溪只觉得十分好笑，她回过头，故意用嫌弃地眼神把宋骁从头扫到脚，又用更加嫌弃地眼神从车头扫到车尾，车尾扫到车头，最后勾起唇角冷笑：“你就用这么个小翅膀车标的小破车来送我？我还以为以你的身价，也该是什么玛莎拉蒂之类的跑车，让我过一下美美的瘾呢。”

　　看着她唇角的梨窝，宋骁怔了一下，之后才笑道：“你喜欢的话，我这次片酬结了就去换。”

　　徐鹿溪腹诽了一句万恶的有钱人，摇头：“算了，我还是骑我的小绵羊吧。”说完就发动了车子，但刚开出去就发觉不对劲，紧急停车后低头一看，发现了问题所在，后轮胎破了个硕大的洞，看那模样，分明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徐鹿溪瞬间黑脸，抬头问：“你干的？”

　　宋骁不否认也不承认，一副笑不露齿的标准优雅笑容：“既然车坏了，那还是我送你吧。我让靳薇晚点帮你找个师傅修。”

　　徐鹿溪冷笑：“你这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宋骁避不接话，反而继续自说自话：“这个点快要下班高峰了，外面很难打到车，我送你是最快的。”

　　徐鹿溪快要被气炸了，握成拳头的指关节啪啪作响，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但是停车场无处不在的摄像头让她只能保持理智。宋骁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支好小电动，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咽了下去，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但她看都不看副驾驶坐，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宋骁的表情略有些受伤，他没有说话，俯身拉好副驾车门，把车开上了路。

　　豪车之所以能卖出惊人的价格，自然也有它的道理，至少坐在里面感觉十分平稳，座椅也很柔软舒适符合人体工学，腰背部受力刚刚好，整个人舒服极了，很快就昏昏欲睡。

　　徐鹿溪抵制住瞌睡虫的侵袭，用微信，qq加短信的三重保险方式骚扰徐客舟并下达一项命令，命他不得在外游荡，速去幼儿园接徐未。徐客舟大概知道姐姐这三道金牌的最高指示绝对没办法装死推脱，很快各自回发了三个敬礼的暴漫小人，以示自己无奈地屈服于恶势力，保证完成任务。

　　徐鹿溪很满意，给弟弟发了一个二毛五的微信红包作为奖赏，这才暗灭手机，打算眯着眼睛打个盹。

　　但是宋骁偏偏不让她偷懒，在后视镜里看她发完信息，就问道：“我该送你去哪？”

　　徐鹿溪眼都不睁开：“城北，省电视台对面市十九中那条街。”

　　宋骁沉默片刻，难掩怅然：“原来你住在那里。我也住在附近，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徐鹿溪把头扭向车窗，根本不想回应他。

　　车厢里一时有些冷清，宋骁收回看向后视镜的目光，低声道：“你这些年真的一点都没变。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徐鹿溪唇边浮起一丝讥笑：“你倒是男大十八变了，我以前竟没料到宋学霸居然能点亮死皮赖脸这个技能点，真是士别十年当剜目相看。”

　　宋骁忍不住笑了：“也不是没变化，嘴皮子倒是更利索了。”

　　徐鹿溪冷哼一声，裹紧了外套，扭了两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也不理他。

　　宋骁见她面有倦容，知道她教了一下午动作，消耗过大，就不再说话，关掉车内灯，调高温度，安静地让她好好休息，只是时不时借着后视镜看一眼她的睡颜。

　　睡着时，合起的双眼掩去了眼神中暗藏的锋锐和时不时闪过的讥讽，窗外略暗的夜灯折射进来，她整个人也柔和了下来，微微蹙起的眉毛显然并没有好好修剪过，却依然呈现出浓淡适宜的柳叶模样，杏仁眼上几道深深的褶皱连闭上时也十分明显，小巧的鼻梁，菱形的唇，乌油油的黑头发垂在耳边，平添了几分孩子一样的顽皮气息。

　　宋骁还记得那毫不细柔的粗黑的头发拂在耳边时微微做痒的感觉。最初认识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爱睡，一坐上公交车就睡得晕头转向，不知不觉就靠在了宋骁肩膀上，推开一次，没几分钟又倒了过来，最后宋骁被折腾得没了脾气，就由她去了。再后来在一起了，她想睡觉时，就直接靠在他肩膀上，他还会在她熟睡时用手掌给她遮挡刺目的阳光，然后在她醒来前悄悄收回已经酸麻的手。

　　曾经他们是那么亲密，但现在，即便在同一辆空荡荡的车里，也是一个车前，一个后座，她连睡觉都把手交抱在身前，侧身朝向车窗的方向。演过一部心理剧的宋骁很清楚这是一个防备型的姿态，她并不信任他。

　　他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想放手。

　　“小纯……江思纯。”宋骁轻声地，仿佛喃喃细语一般说道。话音很快消散在车里，徐鹿溪仍旧闭着眼，轻缓地呼吸着，毫无所觉。

　　半个小时后，市第十九中学就在下一个拐角，徐鹿溪仍旧睡得很沉，宋骁打算找个停车处停下车，让她好好睡一会儿。但是刚刚减速拐弯，徐鹿溪就睁开眼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反手捏了捏睡得僵硬的后颈：“到了？”

　　宋骁点头：“到了，你住在哪个小区，我送你过去。”

　　徐鹿溪摇头：“你就在前面十五米把我放下来。”

　　宋骁看了眼前方，只有一排临街店铺，多是粉面馒头之类的早点铺子，并没有住宅区入口。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照着她说的做了，在前面靠边停车。

　　徐鹿溪一句话不说地跳下车，随手摔上车门，小跑着朝一家招牌上写着老字号包子铺的店铺跑去，宋骁在车里也能清楚地听见她欢快的声音：“老板，十个鲜肉包子，十个粉丝包，二十个红豆包，再来十个花卷。”

　　老板笑呵呵地说：“小姐买这么多红豆包呀。”

　　徐鹿溪笑道：“家里两个孩子都爱吃你家的红豆包呢。”

　　老板更开心了，特地多夹了两三个红豆包：“最后还剩这几个，干脆都送给你了。”

　　徐鹿溪很开心地接过一大袋热腾腾的包子塞进自己硕大的环保帆布袋：“谢谢老板。”

　　她单肩背着帆布袋转身，并不去看仍旧停在原地的宋骁，滑开手机打算叫网络约车。

　　宋骁沉默地往前滑了几米，停在她面前：“上车吧。”

　　徐鹿溪看着他，眼神深而冷：“你确定？”

　　宋骁垂下眼，往后探过身去，替她打开了后车门。

　　两个人就这么僵在路边，过了一会儿，徐鹿溪轻轻冷笑了一声，又坐回了车里：“城西胭脂路，老白酥点。”

　　这回，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话，车厢内有一种隐隐的对峙气氛在蔓延，似乎两个人都憋着一口气，非要针尖对麦芒地才能发泄出来。

　　在之后的四五个小时里，徐鹿溪寥寥数语，指挥着宋大明星在整座望城市兜了好几个圈子，跑遍了全城东南西北，去了四五家隐藏在各个边边角角里的老字号，买了包子，淮扬酥点，广式甘蔗马蹄水，农家土蜂蜜甚至私家秘制跌打油。难得的是这些地方大晚上居然都还在营业。

　　宋骁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任劳任怨地做着司机，徐鹿溪自己一口肉包子一口甘蔗马蹄水倒是吃得香甜，最后还打开一盒玫瑰花酱酥做饭后甜点，咔嚓咔嚓吃得掉了满身的酥屑，车里满是玫瑰酱的甜蜜。

　　宋骁大概是真的撑到了极限。他为了上戏效果好看，拍戏时都不敢吃饱，到了五六分就住了筷子，中午吃的那一点东西经过一下午的辛苦早就耗得不剩什么了，之后又被徐鹿溪这么折腾了一晚上，终于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徐鹿溪啃酥点的声音，这咕咕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车厢里更加响亮，徐鹿溪停了一下，吃吃笑了起来。即便宋骁这些年早就演技磨练得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此时也忍不住脸色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咙。

　　仿佛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仪表盘上的油表指示灯这时刷地亮了起来。被徐鹿溪指东指西胡乱跑了一晚上，这辆suv终于没油了。

　　徐鹿溪咽下最后一口酥点，拍掉了身上的酥渣：“行了，去加油吧。你这豪车要是停在半路被人不小心给撞了，那维修费可不低，别坑人了。”

　　宋骁嗯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开去了最近的加油站。

　　但是刚到站口，徐鹿溪就钻出车厢，抱着鼓囊囊沉甸甸的帆布包，趴在副驾的车窗上看着车内，善意提醒：“多谢你今晚的招待，天很晚了，你加完油就去填下肚子，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等等。”宋骁立刻去解安全带，但不知哪里卡住了，越是心急越是解不开，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坐在车里提高声音喊，“江思纯。”

　　这三个字仿佛一把锤子，一下就把往外走了两步的徐鹿溪钉在了原地。她重重吸了口气，尽力压抑住狂暴四溢的情绪，转过身：“不要再叫这个名字，江思纯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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