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心
“咔。”杜明礼皱眉喊了一声，“先暂停，演员补妆。”
宋骁用力捏了捏眉心，接过助理递的热水喝了一口，杜明礼走了过来。
“今天是怎么了？这都第七条了，完全不像你。”杜明礼和宋骁已经合作过两次，这是第三次，按理说已经磨合得十分熟悉，但今天宋骁明显心不在焉的状态在杜明礼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宋骁揉着眉心：“今天可能拍不了了。再多请两天假吧，我后面腾时间出来补上。”
宋骁这人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一向都很敬业，前两次合作时有什么不舒服都是忍过去了，从没见过他叫病喊痛，今天听到这话，杜明礼颇感意外：“你不是才刚休息三天吗？”
宋骁的助理靳薇忙解释：“杜导，宋哥前天高烧了一整天，昨天凌晨才降下来，只休息了一天就匆忙赶过来。估计身体还没恢复好，想撑也撑不住。真是对不住了，您多担待。”
杜明礼仔细一看，果然，宋骁脸色很难看，粉底下透出灰白的颜色，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正在沁出来，的确是不舒服。既然如此，他心里的几分不悦也不好再说出口，只得说道：“怎么不早说，生病了就该在家多休息。你这爱逞强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幸好你今天戏少，不然就是晕在片场我也不能放你走。得，这假我准了，赶紧回去吧。这两天就先不拍你的戏份了，赶紧给我养好了回来补上。”
靳薇对着杜明礼好一番感恩戴德，又去给搭戏的两个小配角表达了一番歉意，尽到礼数，才扶着宋骁出了摄影棚，坐电梯去了底层车库，人刚坐进车里，不远处有车正在进停车场。抬头一看，驾驶室里是刘智，估计是他带的小艺人也在这座摄影棚里有戏，他来探班。
宋骁眉头一动，对靳薇说：“水杯落在化妆室抽屉里了，你去帮我拿一下。”
靳薇以为他生病易渴，不疑有他，匆匆去了。
刘智停好车，开门下来，路过时被宋骁叫住了。他有些不解地看过来：“宋哥……”
那日之后刘智一直过得心惊胆战，好容易求爹爹告奶奶使了浑身解数才算把事情盖过去了，没有被追究责任，这两日终于松了口气。但宋骁一开口就问这事仍旧把他吓得一哆嗦。毕竟眼前这位不仅是公司数一数二的小生，还握有不小的股份，算是公司的小老板之一，据说家世也很不一般。这样的人，不是刘智能惹得起的。
“解约那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宋骁生病体虚，说话也顾不得要维持温和，沙哑着嗓子冷冷发问。
刘智不明白为何这么件小事居然也让他挂心，但也不敢糊弄他，忙回答：“按照傅哥的意思，和他们解约了，徐客舟的姐姐赔了公司十万块钱，算是两清。”
“哦？”宋骁干干地应了一声。
刘智听得很纳闷，不知这个带了疑问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只能试探着从维护公司利益的角度回答：“签约前我仔细问过徐客舟，他就是个大学生，除了学校好点，家里没什么背景，估计也妨碍不到公司什么，他姐姐是个在道馆里教跆拳道的，也是普通人，就是性子不太好惹。傅哥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姐姐是个愣头茬，咱们犯不着拿玉石去碰瓦块。”
“他们……”宋骁斟酌了一下，问，“是亲姐弟？”
刘智点头：“应该是吧。一个叫徐客舟一个叫徐鹿溪，又是船又是溪，看名字就像亲的，长得也有点像……”
“徐……鹿溪？姓徐？不姓江？”宋骁突然打断他。
刘智愣了一愣，点头：“他姐姐给了我一张名片，的确是徐鹿溪没错，小鹿的鹿，溪水的溪，跆拳道馆的黑带六段，就是哪家道馆我没记住。”他说着就在自己兜里一通摸，宋骁的眼睛亮了亮，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手，结果刘智上上下下每个口袋摸了一通，最后手一顿，尴尬地说，“我昨晚换衣服，给扔了。”
宋骁一口气吸岔了，猛地咳嗽了好几下。最后忍住喉咙的麻痒，淡淡道：“徐客舟素质不错，你眼光很好。但是下次和人签约的时候别耍小聪明，该走的流程不能省。”
刘智一听这话是要放过自己，如蒙大赦，忙点头：“宋哥说得是，我一定记住，绝不再犯。”
他点头哈腰地走了，靳薇刚好取了水杯回来，奇怪地问：“他来做什么？”
宋骁打开杯子喝了口水：“没什么，说了几句闲话而已。”
靳薇做了宋骁四五年的助理，察觉他神情有些异常，但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索性把事情抛下不多问。
宋骁惯常住的一处离这里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靳薇熟门熟路地拐上主干道，突然听见宋骁在后面说：“去望江园。”
靳薇愣了一下：“望江园？”
这也是宋骁的一处房产，是在老城区，离这里有点远，而且这个点过去路上肯定堵车，估计也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到，靳薇看了眼后视镜，忍不住劝道：“你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望江园的房子里什么都没准备，不方便养病。”
宋骁闭着眼疲惫地仰靠在座椅上，又说了一遍：“去望江园。”
靳薇坳不过他的固执，只好答应了，转动方向盘，把车拐进了环线。
望城市的老城区和新城区被一条宽阔的望江隔开，过了望江大桥，原本喧闹得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老城区绿化很好，行道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亭亭如盖，满眼的绿色让人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望江园就在梧桐道上，一路看过去都是巨大的梧桐，这里算是老城区的中心区域，有着安静的繁华，和新城区比，这里的人活得更从容些，路人行走的脚步也没有那样匆忙。
附近有一所几十年校龄的老中学，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路上有很多穿着校服的走读学生，靳薇刻意把车速放慢，拐进旁边一座老式的小区。
小区里的住户有不少都是旁边中学的教师，并不多事，宋骁偶尔会来这里住几天，七八年下来，也有不少人知道他的身份，但这也就罢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娱记知道他在这里有所房产。
他的房子在最北边一个单元的顶楼，因为有保洁阿姨每半月来打扫一次，屋里还算干净，洗漱用具也都不缺，只是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靳薇先拿出药来催着他吃了，再到处看了一下，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心里盘算了一个清单，就出门去附近超市买东西。
等她出了门，宋骁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了书房。
这是整套房子最北的一间，朝东南开着一扇老式玻璃窗，被靳薇打开了，此时窗外的风正呼呼往里吹，带得白色纱帘蝴蝶翅膀般翻飞。他慢慢走到窗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斜下方就是那所中学的操场，老城区并没有什么高楼，所以操场的采光非常好，暖暖的春日阳光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有刻苦的学生吃过午饭，就在草地上一边走一边背书，也有偷懒的学生直接在草地上睡午觉，还有一些人沿着操场跑道边走边聊天嬉闹，显然是不肯放过任何独处时间的小情侣。
宋骁目光往下，很快就找到了熟悉的那一抹浓浓的绿意，十多年了，这株老玉兰树还立在老地方，只是树下的长椅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从最初的铁椅，到黑色木质长椅，再到现在的原木色长椅。
宋骁就在这个窗台上，默默看着这些椅子从新到旧，到残破，再到换成另一条新椅子的过程。
上次来这里是半年前，还好，眼前仍旧是上回那条长椅。只是看那斑驳的模样，最多半年，又要换新的了。
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通电话，洛晋欢快的大嗓门响在耳边，瞬间把他从惆怅和隐隐钝痛中拉了出来：“哥们儿，你如今在望城吗？”
“出什么事了？”宋骁侧过身，背靠着半扇窗户，手肘漫不经心地抵在窗台上。
“当然是大事！”洛晋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激动起来，“乔曼莉要回国了，她要回国了！这还不算大事？！”
宋骁无奈地摇头轻笑：“我就知道肯定和她有关。”
洛晋嘿嘿一笑：“她要回国，听说是因为和望城大学谈了合作，回来当一年客座教授。既然她要留在望城，我肯定也是要过去的。你赶紧把你的空屋子收拾一套出来，哥要过来安营扎寨追美人了。”
“你要来？那公司怎么办？”
“反正我们今年原本就计划去望城大学物色几个新人，还要拓宽一些望城市的渠道，我就把这事提前给做了，公司有汪明凯盯着，出不了大篓子。真有重要的事我就打飞的呗。再说了，我这两年可是连正经假期都没休过，天天加班，忙得脚不沾地的，反倒是你这个天天不管事的老板是不是也是时候来扛起你的责任了？”
宋骁笑着答应：“好。我让靳薇尽量把下半年的安排精简掉。”
洛晋很满意他的回应：“这才够意思。”
“阿晋。”宋骁顿了一顿，“乔曼莉为什么突然回国，你有去了解吗？”
洛晋也停顿了一下，语气也微微低沉了一些：“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不过我觉得这个没必要去了解，当初她出国我就没死心，现在她回国，我更不会死心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回来，只要她还是单身，我就还有机会，就不会放弃。”
宋骁一愣，心头如铁幕般压抑而沉重的阴霾突然破开一条缝，有光洒了下来，豁然开朗。
“说得对……”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呢？”洛晋没听清。
“没什么。”宋骁含糊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人把几处房子都收拾了，车也备好，你爱住哪处都随你。”
洛晋很开心：“那再好不过。不多说了，下午还有个研发会呢。晚上把会议视频发你，记得看。”
挂了电话，宋骁又回过身，重新看向母校的操场，但心态却和刚才有天壤之别。
那些校园小情侣的爱恋，是多么简单，即便他们都懵懵懂懂知道这些爱情很可能不会走向终点，很可能只是彼此生命中一个短短的片段，但无论是哪一方，都是认真在对待着。
只是单纯因为对方而感到快乐，只是单纯想要和对方在一起，这种幼稚却纯粹的执着，长大后就能难再有了。
如果心底深处还能有那么一点残留的执着在挣扎着破土而出，为什么连一丝努力都没有做就要轻易放弃呢？
总得先弄清楚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宋哥，外卖买回来了，快来吃饭吧……”靳薇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从客厅里探头看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眼看到宋骁，她怔了一瞬，顿时有些后悔：“宋哥，你刚刚的笑真该拍下来。看起来就像……”
她想了想，终于想出一个形容词，捧着脸花痴：“就像一下子全世界的星星都亮了。”
“一下全亮的不是星星，是路灯。”宋骁心境一变，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他把手机插回口袋，根本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别傻笑了，走，去吃饭吧。吃完饭我还有事要交代你。”
靳薇的心花怒放没人欣赏赞同，顿时有些气郁，只好暗暗鄙视一下这人的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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