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第二天正式见到院长。
的确是雪兰印象中那个瘦高的男人，跟汪姑娘年纪差不多，衣着考究，一双眼睛相当冷静。
汪姑娘把雪兰推出来，“雪兰那几首歌唱的不错，卓先生还记得雪兰吗？”
卓先生看了雪兰一眼，“你说呢？连‘雪兰’这个名字都是我给她起的。”
汪姑娘被他提醒，才想起来。
对哦，七年前，雪兰被遗弃在育幼院门口，不像有的孩子身上还附带个名牌或者纪念品，她的襁褓中没有一点标记，似乎亲人想要跟她完全隔绝关系。
卓先生痴迷于兰花，见了这小女婴雪白的脸，于是给她取名雪兰。
想不到七年过去，经常在外游历、难得回来落脚的卓先生还记得这事。
汪姑娘松了一口气。
让雪兰唱院长选的那几首歌，还真没做错。
“孩子们都盼着你呢，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卓先生淡淡的，“你想我呆多久？”
汪姑娘有些不自然，随即笑着说，“多呆一阵呗，顺便教教他们音乐美术。”
卓先生依旧淡淡的，“那正好，我也打算多呆一阵。”
汪姑娘似乎被打入一剂强心针。
等到孩子们离开，她邀功似的说，“昨天的汇演挺成功的，院长你选的歌很好，孩子们也发挥的好——有施主提出了领养意愿。”
“谁？”
汪姑娘把家长资料摊给他看，“廖太太，她挺喜欢雪兰——其实有好几家都喜欢雪兰，但领养意向是廖太太先提的，昨天也是她捐款最多。”
卓先生扫了一眼资料，微微皱眉。
他虽然不是一直呆在江城，但对江城的富豪圈子并不陌生。
汪姑娘看他表情，忙说，“当然，我没有表态，说要等院长决定。”
卓先生吐出三个字，“——不同意。”
汪姑娘一愣，随即说，“哦，我也这么想来着——廖太太虽然有钱，但她只是个侧室，家里还有个女儿，两母女看样子都不是好相与的，雪兰去了，她们无法提供良好的家庭氛围。”
本来她还捏了一把汗，怕卓先生看在廖太太的捐款数额上，草率的决定了雪兰的未来，看来是她多心了。
一群小孩都在讨论院长。
离他们上次见到，也有两三年了，很多人干脆忘的一干二净。
现在他回来了，可能还要常驻，大家自然好奇。
跟育幼院里以汪姑娘为代表的一群生活老师相比，卓先生是英俊男士，气质出众，还会弹钢琴画画，对孩子们来说是不小的冲击，很自然就生出敬仰之情。
卓先生回来，还带回了一堆兰花。
不是朴素淡雅的类型，而是鲜艳斑斓的品种。
他在院长办公室外的小院里开辟了一个小花园，将这些兰花安置在里面，巧妙的避开了阳光直射。
汪姑娘说那些都是高档货，让孩子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十多个小孩，大部分都在6-12岁的阶段，没有去外面正式学校读书，而是编作一个班，接受着“百家饭”似的教育，平时由大学生社工轮流来给他们讲国文英语算术，至于唱歌跳舞这些，主要是汪姑娘辅导。
院长回来之后，果然没浪费天赋，兼了部分音乐和美术课程。
卓先生的第一节美术课，放了很多兰花的幻灯片给他们看，然后关掉幻灯，让他们凭记忆画出来。画的好的，可以提前下课出去玩。
惠珠和很多孩子都被那种大朵的斑斓的花吸引住。
雪兰惦记着跟Chris的见面，于是牢牢盯住其中一朵最小的、线条最简单、颜色最素淡的兰花。
等到幻灯熄灭，众人拿起水彩笔，一下子茫然了。
那些花好看是好看，但要怎么画呀，是从叶子开始，还是从花瓣开始？要先勾出花蕊么？
雪兰相当庆幸自己的选择，于是只用了紫色和黄色两种笔，在白纸上勾勒出简单的外形，然后把深色的部分填充满。
她交图的时候，惠珠还在咬笔杆。
惠珠想要给院长留个好印象，所以刚才观察的时候，锁定了一种层层叠叠、造型相当别致的花，现在纸上却连一条线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下笔。
她望向雪兰交上去的画。
几个圈圈并在一起，紫色的瓣儿黄色的芯……
她都没注意到，刚才的幻灯里面有没有这么不起眼的一朵小花。
这也……太普通了吧？
想不到卓先生竟然掩不住惊喜，连连点头。
他甚至赞赏的看了雪兰一眼，在空白的地方打了个95分，然后朝她指了指窗外，表示她可以出去玩了。
可以出去玩了可以出去玩了……
惠珠不服气的咬了咬嘴唇。
她就知道，雪兰是故意的！
故意选朵这么简单的来画，就是为了早点画完，可以溜出去会她的小王子！
雪兰开心的一笑，扔下其他还在教室里抓耳挠腮的小伙伴，雀跃的跑去了院子。
惠珠知道，那就是她跟小王子私会的地方。
惠珠心如火烧，万分想要跟出去看看，但纸上却是空白一片。
她现在完全记不起刚才看的那朵花长啥样了。
她脑子里只有雪兰交上去的那几个圈圈。
紫色的花瓣，黄色的芯。
不，她选的明明比那个好看一百倍。
要是画出来，肯定能得100分，超过雪兰。
她一定要画出来……
Chris果然等在围栏外，“你们在上课？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雪兰有些骄傲，“我们画画呢，我第一个画完，卓先生就让我出来玩啦——我下次把画带给你看。”
“卓先生，你们院长？”
“嗯，长的可高可帅那个。”
Chris撇撇嘴，好吧，他也很想长高，甚至逼自己喝最不喜欢的牛奶，吃最不喜欢的鸡蛋。
他不像雪兰那么喜欢卓先生，“我妈妈跟你们院长说，想接你到我家玩，可是院长不同意。”
“啊？”雪兰有些遗憾。听Chris说他有很多玩具，她还想瞧瞧呢，只好用汪姑娘的话来安慰，“可能院长怕不安全吧。”
“怎么会呢，我家离这里很近的，我家也有很高的围墙，还有科科。”
“科科？”
“我家的金毛，有坏人它会叫的，”Chris看了雪兰一眼，“不过，它肯定不会对着你叫。”
听他这么说，原本被汪姑娘安抚的雪兰，又有些向往了。
Chris忽然说，“不然你来我家，给我当妹妹吧。”
那就不用成天隔着围栏说话了，有时候他放学过来还不一定能碰上雪兰。
看过汇演之后，他缠着妈妈打听，于是也对雪兰住的“育幼院”有了一些了解，知道里面的小孩没有爸爸妈妈，可以从里面出来，去到一个新家。
雪兰眼睛一亮，“真的吗？可以这样？”
Chris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嗯，我去跟妈妈说，把你接到我家。”
雪兰有些不敢相信。
但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让她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惠珠的心情不太好。
那节美术课，她是拖到最后才交画的小朋友之一，完全没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只得了70分，跟虎子的鬼画符一样。
不好的心情在看到雪兰私会回来的表情，就更不好了。
趁雪兰不在，她偷偷去翻雪兰藏宝贝的地方——之前她在那儿见到了一个金币，想到是小王子送的，万分难受——这次没有新增的宝贝。
她装无辜的去问雪兰，最近有啥好事。雪兰没说。
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棠棠跟雪兰告密了，雪兰知道自己牙掉了是惠珠搞的鬼，肯定对她不像以前那么好。
但小孩子毕竟藏不住事。惠珠悄悄让另外一个小女孩旁敲侧击的打听，终于明白了雪兰在高兴啥。
——小王子要让国王和王后领养雪兰。
这个认知让惠珠嫉妒的发狂。
她不敢想象雪兰去到那个童话一样的三口之家，变成小公主的样子。
之前她已经从汪姑娘和生活老师的闲聊中，知道有好几个家庭喜欢雪兰，包括那对口罩母女。
口罩母女虽然让他们议论纷纷，但听说也是有钱人家，要是被领养了就山鸡变凤凰，当时惠珠就已经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好在院长拒绝了。
院长回来没多久，但惠珠已经看出来，卓先生对雪兰另眼相看。
虽然不像汪姑娘那么直白的夸，但院长仿佛只对雪兰笑。
不管是唱歌跳舞还是画画。
其他孩子仿佛已经习惯了“雪兰跟他们不一样”，或者“雪兰最优秀所以老师喜欢”，但她不。
她觉得自己并不比雪兰差多少。
雪兰就是会装可爱，会讨大人欢心。
会讨男人欢心。
惠珠很不希望雪兰被小王子一家领养。
虽然有句话叫做眼不见心不烦，要是雪兰不在，她在育幼院、在老师心目中的地位说不定能提高一点。但想着雪兰可能过上的好日子，她就宁愿保持现状，不要雪兰让出来的地位。
她尽管不希望，却没法再使毒苹果的伎俩。
上天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某天她在办公室外偷听的时候，得到了好消息。
对于Chris一家的领养意愿，卓先生的回答也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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