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
程嘉雯推开门，目光直直定在埋首于案的龙澈身上，缓缓走近过去。见他毫无反应，她不禁感到一丝不悦，但还是忍住没有发作，芊芊玉手在桌面敲了几下。
龙澈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
程嘉雯美丽的唇线逐渐勾勒出一抹淡笑，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声如黄莺：“我来这么久，也不见你命人为我倒杯茶，可见你们菲利斯银行的服务宗旨也不怎样嘛！”
龙澈还是默不做声，随即拿起电话。
程嘉雯一把按住他，白皙圆润的手指按在他结实修长的手指上。
龙澈放下电话，厌恶地甩开，终于开口：“有什么话赶紧说，如果你是存心来扰乱的话，我马上叫保全。”
“你敢？你不是怕我的话，就不会让我进来见你！”
“你可以试试！”龙澈不以为然。
程嘉雯俏脸一黑，“你不怕我把真相告诉她？”
“除非你希望你和佐治交配的相片在网络出现。喔，忘了告诉你，网上谣言这玩意，我也会！”
“你……你卑鄙，你当时明明讲过没留底片，你……简直不是男人！”
“对你这种女人，又何须保持君子之礼！”龙澈轻蔑地冷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人，我必犯之。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否则也不会在外人眼中落下“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印象。
程嘉雯一阵气结，气得浑身发抖，以致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龙澈，你这王八蛋，你这人面兽心的混蛋，你……我诅咒你永远性无能！”
龙澈没有丁点的不悦，是否性无能，他自己清楚得很。不过，看着她那龇牙裂嘴的恶妇模样，他对自己的鄙视不禁加深一层！
他不明白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和她一起，还长达6年！！
那6年和她一起也就罢了，毕竟男欢女爱，各取所需，他没损失。但他实在不该，不应该萌发非她不娶，与她共度一生、白头偕老的念头。最最愚昧的是，自己甚至为了她，伤害菱菱！
“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么为她？这么苦苦执着？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程嘉雯火暴的气焰逐渐消退，转为不甘心。
龙澈睨视着她，不语。菱菱的好，自己知道就行，根本无需跟外人证明，何况是眼前这个阴险毒辣、诡计多端的泼妇！
“你以为她喜欢你吗？她在玩弄你而已！！龙浩那傻子，一直对她那么好，可到头来还不是远走他乡？上官以爵极力培养她，对她情有独钟，最后，她学有所成，翻脸不认人，还跑来你这里。而你，你对她好，得到什么？身体？感情？”
程嘉雯顿了顿，继续冷哼：“龙澈，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聪明睿智的人，想不到你蠢得可以，你变了，再也不是那个精明能干的龙澈！堂堂一个男子汉，被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玩弄于鼓掌，这说出去，你颜面何在？”
龙澈不理她的话，自顾做出警告：“程嘉雯，我今天让你踏入这里，是想顺便警告你以后别再企图做出一些伤害到菱菱的事。关于麟麟被拐一案，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我坦白告诉你，我一直在派人追查，若然让我查到又是你出的鬼主意，你，还有你程家，都休想好过！！”
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他的阴狠，不但让程嘉雯感到心寒，而且感到心痛，尽管两人分开多时，但她心里仍然有他，如今他这般对自己，她实在不甘心！！
蓦地，她收起一切不忿和恼怒，整个人呈现出楚楚可怜，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惨切地诉道：“澈，我对你的心如旧，我依然深爱着你，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头来过，我也会视麟麟为亲生。”
“爱我？你以为，在我看过那一幕之后，我还会信你吗？”龙澈毫不领情地哧哼，冷冷地瞪着她，深邃的黑眸尽是轻蔑和讥讽。
“那童雨菱呢？我就不信她没和龙浩或上官以爵上过床。他们两个都那么优秀，对她辅以真心，说不定她早就是个残花败柳！”
龙澈一听，面色倏变，大喝：“你住口！”
“呵呵，被我说中了，所以才这么激动吧！”程嘉雯得意地笑。
“就算她真的和他们做过，我也不会介意，因为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龙澈极力压住自己的怒气，大声辩解，不仅是说给她听，更是讲给自己听。
“不是她的本意？你意思是指她被迫的？哈哈哈，龙澈，你到底是傻了还是烧坏了脑子？你以为现在是男尊女卑的古代？拜托，现在是21世纪，法制的社会，假如她被迫，她不会去报警吗？她还会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吗？龙澈，可怜的龙澈，你醒醒吧，别被她外表骗了，她看起来清纯无害，实则肮脏得很，她简直就是低贱卑鄙、人尽可夫的交际花！！谁对她有好处，她就可以张开双腿……”
“啪——”重重的巴掌声，顿时响彻房间各个角落。
捂住滚辣红肿的面颊，程嘉雯双眼瞪得倏大，几乎被吓呆了，好一会，才恼羞成怒地吼出：“你打我？你这混蛋，你这蠢蛋，竟然敢打我？为了一个贱女人打我？”
“你嘴巴再不放干净点，我不止打你，还会掐死你！”龙澈咬牙切齿，青筋猛暴，“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以后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程——嘉——雯！”
“好，我看是谁死得难看！！龙澈，我也告诉你，我程嘉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会不得好死，你和童雨菱那贱人都会受到报应！我们看谁能活到最后！！”程嘉雯爆出一连窜的谩骂，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昂首挺胸走出去，还顺势踢翻了一个茶几。
她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认输，都不会表现气馁和颓然，永远像只骄傲自负的公鸡！
室内逐渐安静下来，龙澈俊颜涨红，喘着粗气，牙齿磨得滋滋作响。他大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冰凉的风平息自己难以形容的怒气。
不错，她刚才的那些话语，确实刺到了他的痛处。或许，他能忍受她对自己的谩骂、侮辱，但他无法接受任何对童雨菱的辱骂和伤害，特别是这种！！
童雨菱和上官以爵的那一夜，永远是他心里的痛，平时他尽量克制自己别去想，别在意，但他清楚明白，他仍耿耿于怀。
她是自己最珍爱的女人，唯一的爱人，自然希望她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她后面发生这些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可谓自己间接造成，假如自己能够早日看清自己的心，尽早放下自尊，勇敢承认对她的爱，那么，她就不会失忆，不会让别的男人有机可趁地指染她！！
算来算去，又是自己活该！！
龙澈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眼睛也随着睁开，看到天空彩霞满天，黄昏将近，忽然忆起，她见客应该回来了。
赶紧回到座位上，他手指飞快地拨出她的手机号码，可惜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这才拨通公司内线电话，秘书汇报说她提前下班了。
提前下班？为什么？根据常规，她应该前来向自己汇报今日的会客情况。而且，大家说好下班后一起回龙家吃饭的，她怎么独自走了？还不跟自己说一声？
按住纳闷，龙澈走出办公室，询问前台小姐，前台小姐的回答是：大约半个小时前确实见到童雨菱上来，隔了10分钟就离去。
她上来过？还呆了10分钟？她为什么不进来找自己？等等，半个小时前……那不正是自己接见程嘉雯的时候吗，难道她听到了程嘉雯和自己的对话？？该死！！
龙澈心慌意乱，又打电话到童家。
童母很是惊讶且略带关切地答：“小菱没打过电话回来呀，今天早上她说过今晚不回来吃饭，去你家看麟麟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呃，没事，她手机估计没电，我暂时联系不到她。妈，您别担心，我见到她，叫她给你个电话！”龙澈安慰她，挂了电话之后，又向助理高志杰交代一番，随即火速离开公司……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珠江河畔，温馨热闹，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干净宽敞的沿江路上，到处可见成双成对或成群结队的人们，要么是情侣，要么是一家几口，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和他们相比，孤单只影的童雨菱，俨然一只掉了队的孤雁。
不知几时开始，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到这里，迎着晚风，踏着碎石路，让自己融入在这热闹喧哗的环境当中，希望给自己混乱的心带来一片安宁和舒缓。
走着走着，她停下脚步，伏在岸边的围栏上，静静看着辽阔的江面。
满天彩霞与云蒸雾蔚的江水相互辉映，红光潋滟，瑰丽无瑕。一只只大船小艇往来穿梭，随波逐流，留下一层层小浪花。她的思绪，慢慢跟着那些波浪飘摇纷飞起来。
今天的自己，做了一件从来不屑去做的事——偷听！！
对于程嘉雯的某种污蔑和侮辱，她确实满腔怒火，但是，程嘉雯的某些话，深深刺伤了她，因为，说中了她的要害！！
龙浩对自己的付出，不是一言两语可以归纳。跟自己比，他就是一个伟大无私，高高在上的神，自己却显得格外的渺小和自私。龙浩掏心掏肺的付出，自己回报给他的是什么？一次又一次的伤害，甚至让他伤心绝望，远走他乡！！
还有上官以爵，姑且不论那次的意外孰对孰错，就他对自己的恩情，永远都不可磨灭！今天下午，他失望悲哀的神色，他怅然离去的背影，她都历历在目。
而龙澈呢？他对自己也是情深意重，为了自己，他破例做过很多从没做过的事情，他的付出，他的牺牲，她都知道。还有龙家大小，他们对待自己，也是说不出的疼爱和怜惜。
童雨菱啊童雨菱，你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么多人的关心和爱护，得到这三位各具特色的优秀男子的重视和情意！！这么多的人情债，你一个人能受得起吗？一个简单平凡的你，能偿还得了吗？
无限惆怅地长叹一声，她忽然取出手机，打开，拨通一组号码。
“Ling？”电话一接通，那边立刻传来上官以爵迟疑而惊喜的嗓音。
童雨菱沉吟片刻，淡淡地道：“你今天下午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你！”
“Ling，你——”
她没在叫他英文名，而是直唤他的名字：“上官以爵，我说过，你对我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我妈自小教我知恩图报，这就当作对你曾经用心培养我的偿还。往后，我们……互不相欠！”
她的回答，让上官以爵悲喜交加。他以为，她对自己有情，可是听完她的话，他顿觉有盆冷水当头浇下，带给他寒冷的同时，还夹杂着自作多情的狼狈和绝望的痛苦。
“你把详细资料发到我的私人邮箱，然后等我消息吧。”童雨菱留下最后一句话，不待他反应，再次关闭手机。
西边天际的最后一抹光亮完全消失，整个上空一片黑暗，地面路灯开始亮起。岸边的行人，旧的走了，又来了一批新的！
童雨菱半个身体仍旧伏在栏杆上，继续出神地看着滔滔江面，满面呆然。
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走近她，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盖住她单薄的香肩，醇厚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关切：“这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一件衣服？”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气味，让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她没有回头，只是身体稍微颤了一下。
“肚子饿了吧，来，先把它吃掉。”一个热腾腾地汉堡包递到她的面前。
童雨菱稍怔，随即接了过来，打开纸包，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他转过身，背靠在铁栏杆上，静静看着她，看着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直至吃完整个汉堡包，随即，他又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
童雨菱泪水在眼中打转，吞下嘴里咀嚼的最后一口汉堡包，把水接过，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半瓶，连同泪水，也吞了进去。
他又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在她嘴角抹了一下，一边说道：“不是说好今晚回家陪麟麟吃饭么？怎么忽然间一个人跑到这里？今天见客一切顺利吧？”
“嗯！”终于，童雨菱应了一句，视线依然定在江面。
他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自顾地讲：“23岁那年的生日会上，我认识程嘉雯，她外表艳丽，举止高雅，还有一颗大胆的心，她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她自己！一向心高气傲的我，不由也被吸引了。此后，我便和她一起，整整6年，我们之间谈不上轰轰烈烈，也非细水长流，只觉得她很适合我，在我妈的鼓励下，3年前我向她求婚，不过她为了理想而拒绝。她的离开，让我感到恼羞成怒和不甘。正好那个时候，我遇见了麟麟的母亲，她并非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我却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且不可自拔。由于我那该死的自尊和骄傲，没勇气承认对她的爱，导致了她离我而去。她的离开，带给我痛彻心扉和后悔莫及，无止尽的思念和忏悔日夜纠缠着我。”
俊颜逐渐布满悔恨和痛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往下说：“你的【出现】，让我从万劫不复中解救出来。我很坚定地对自己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说着，他握住童雨菱的手：“菱菱，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诽谤你，污蔑你，我都不会认同；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也不会在意！痛过一次的感觉，让我不敢再试。程嘉雯跟我之间的恩恩怨怨、孽缘情仇，是我这辈子的一个劫，我无法阻止她的做法，但我会竭尽全力去保护你不受伤害。相信我，求你相信我好吗？”
听到这里，童雨菱陡然一颤。原来，他知道自己听到了他和程嘉雯之间的对话！他知道自己不开心是与这个有关！！
凝望着深情款款的他，回想起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童雨菱喉咙一阵紧致，热泪盈眶：“龙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来说，而是我来衡量！菱菱，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值得我去爱，就算要我付出性命，我也无怨无悔！”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更实。
童雨菱不断地摇头，想让自己别哭，可是，泪如潮涌，湍湍淌过她苍白的面颊，汇成一条条浅浅的小溪。
“别哭，别哭！！”龙澈心如刀割，马上伸出另一只手帮她拭去眼泪，然后索性用吻来代替手，到了最后，把她纳入怀中。
熟悉温暖的胸膛，使童雨菱哭得更加无法自控，泪水流得更凶。龙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让我！！假如你知道我即将出卖你，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你还会否认程嘉雯的话吗？
她，真的会出卖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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