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很不错
雏鹰峰草木葱郁，雾气缭绕，一派宁静而祥和的景象。
楼天笑容可掬，朝着内外门弟子交流的那处平台走去。
步履始终如一。
身后有着许多星斗宫弟子相随，而且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地在增加着，显然不少人被惊动，纷纷闻讯而来。
七杀峰大师兄下山，这绝对是一桩让人吃惊的事情，因为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这数十年来，楼天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都引起一系列轰动星斗宫的大事，让人惊讶。
大家都好奇他这一次因何而来，尤其是当他踏上了雏鹰峰的时候，众人心里的疑惑更甚。
洛林长老神色惊诧，怔怔地看着前方那笑容可亲，按木剑而立的青年。
没有人想到他会来，但他却来了。
无论他多么平凡，都没有人敢轻视于他。
皆因偌大个星斗宫只有一座七杀峰，而七杀峰的首座却是姜峰，白衣铁拳，盖压了一个时代的姜峰。
七杀峰只有一个大师兄。
刚从韩旭力压内门的震撼里回过神来的众人亦在看着楼天。
韩旭也不例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方那个修为普通笑容可亲的青年隐隐给他一种极其可怕的矛盾感觉。
楼天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微微一笑。
洛林长老眉头微蹙，神情复杂，起身问道：“师侄来此欲何为？”
楼天神情平静，淡淡地说道：“奉师傅之命，前来将小师弟领回七杀峰。”
此话一落，顿时激起千层巨浪，知晓楼天身份之人个个神色震撼。
楼天的师傅是谁？那可是他们的师叔祖姜峰。
而近百年来，七杀峰亦不过只是收了寥寥四个徒弟而已，相较于其他十一峰的成百上千弟子，着实算是异类。
可七杀峰的怪异却绝不仅限于此，先不说其他，光是百年来所收的四个徒弟，便是个个稀奇古怪。
挎木剑却气息平庸从不出剑的大师兄楼天。
不修武道只读书的读书人飞白。
士子风雅，执黑白投于棋枰，布阵列势，不好长生只求一记胜负手的三弟子慕辰。
天生八指，白衣优雅精通音律，一曲奏罢能引众蝶起舞百鸟来朝的四弟子吕夏。
四人修为平凡，于仙门修行却不务正业，星斗宫中颇多微词冷语与恨铁不成钢，但他们却丝毫不曾理会，一直我行我素。
没有人能够知晓七杀峰首座姜峰的收徒条件是什么，除去大弟子楼天乃是姜峰云游天下之时所收，其余三人莫不是在星云峰的收徒选拔之后所收。
其中四弟子吕夏更是没有通过收徒选拔，却被姜峰破格收入门下。
当时还引起星斗宫内的一些暗流涌动，但是彼时恰逢那一袭白衣出关，二十年来第一次走下了七杀峰，走上了天枢峰。
没有人知道那场白衣平暗流之战有多么的波澜壮阔，亦没有人知道天枢峰因此封山半年原因为何，但是此战之后，再无人敢过问七杀峰之事。
因为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成就了绝世。
我于同阶全无敌。
绝世亦如是。
武夫至此，该是何等的气魄？
回想起这段往事，许多背景惊人的知情者脸上尽是浓郁的震撼之色。
姜峰已经有近三十年未曾收徒，今日居然让大徒弟楼天前来领小师弟回峰。
会是谁？
回望这批新弟子一路走来的历程，一波三折，但是除去那个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的‘小草人’外，出彩绝艳之人并没有。
而纵观此次内外门交流，倒是有一外门弟子一鸣惊人，一力镇压诸多内门弟子，威势极隆。
难道是韩旭？听说他正是持星辰令入门的。
许多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衣衫染血的韩旭。
洛林长老亦看了韩旭一眼。
先前那数场对决，肉身逞威，霸道无匹，镇压群雄的韩旭还是给洛林长老留下了不少印象的。
可是。
七杀峰之徒不都是不务正业的吗？
韩旭如此耀眼强悍，应该不可能啊。
但整座雏鹰峰，还有何人能入七杀峰首座姜峰的法眼？
洛林长老平复了一下心情，微笑问道：“不知姜首座要收何人入门？”
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
尤其是在场除了野路子出身的韩旭外，都或多或少听闻过姜峰的一些事迹，对七杀峰向来充满敬畏与向往，此时都满是期待地注视着楼天。
连高傲如云明杰、高博、姚佳琳、郭南等人都不曾例外。
我于同阶全无敌，当世几人有此战力，有此气魄？
这如何不让他们趋之若鹜？
只有韩旭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能够感受到自从这个挎木剑的家伙出现之后，这里的气氛变得很是怪异。
他双手拢袖，沉默无言。
楼天笑容和善，虽然已经入门四十余载，但是岁月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脸庞之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依然是青年时代的俊俏模样。
竟是与入门之时一般无二，着实让人震撼。
“他。”
楼天含笑伸手，一指衣衫染血，双手拢袖，满脸疑惑沉默无言的少年。
韩旭浑身一震，目绽精光，却不明所以。
诸多弟子眼神怪异，甚至有不少刚被韩旭气机所镇压的内门弟子脸上悄然攀爬上了一抹戏谑，幸灾乐祸之色溢于言表。
洛林长老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果然是他。
果然是星辰令。
楼天神色平静，开口道：“小师弟，走吧，我带你回七杀峰。”
韩旭见身旁数人羡慕的目光，似乎是自己得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他犹豫了一下，走出了人群。
入了七杀峰，也就意味着正式地成为一名内门弟子。
“恭喜韩小哥成为内门弟子！”许多外门弟子由衷地开心，纷纷抱拳相贺。
洛林长老亦出声恭贺，却神色怪异。
甚至连不少先前对他抱有敌意的内门弟子都笑着出声恭喜。
隐隐间，韩旭自众人的眸底捕捉到了一抹惋惜同情与讥讽。
他却不知，虽然姜峰自身战力于同阶无敌盖压了一个时代，但是门下所授之徒却是星斗宫公认的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个个修为平平，难登武道之堂。
一入七杀道成空，这是许多人对姜峰众徒的评价。
楼天对周围怪异的气氛恍若未觉，对着洛林长老行了一礼，才转身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地朝着七杀峰方向走去。
韩旭心里不妙的感觉更甚，犹豫了一下，随后一咬牙，也迈步跟了上去。
同样是一步一个脚印，在这能化虹骑鹤御气飞掠的仙门中，这几如凡夫的举动，让不少人皱眉。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洛林长老叹了口气，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余下众人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尤为难看。
七杀峰首座姜峰辈分极高，而韩旭若是拜入姜峰门下，那以后将会是他们的小师叔啊。
天才高傲如他们，如何能够容忍一个如此年轻甚至连收徒选拔都无法通过只能依靠星辰令才能勉强入门的废物平白无故地高他们一个辈分呢？
而刚刚被镇压了的众弟子，却是神情悲苦，脸色惨白。
唯有寥寥数人望着韩旭的背影怔怔出神，目光深邃。
“内外门弟子交流到此结束。”
洛林长老宣布了这一次的内外门弟子交流结束，领着众多内门弟子浩浩荡荡地离去。
来时意气风发，走时却神情悲苦，这期间的落差与苦涩，着实让人难以想象。
而那个带给他们阴影让他们恨之入骨的人，却转眼有了与他们相同的身份，而且让人抓狂的是……韩旭整整高了他们一个辈分。
日后相遇，这声小师叔，他们如何叫得出口？
天意弄人莫过于此。
七杀峰首座姜峰之徒，前途辽阔与否无法预估，众人记起七杀峰的种种传说，心中因为韩旭所产生的阴霾，才悄然淡去了几分。
而没有人能够知晓。
这一场造化，对于韩旭来说，到底代表着什么？
或许。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
……
沿途仙雾袅袅缭绕，树涛阵阵，异兽奔逐嬉闹，飞禽起舞，亭台楼阁点缀群山，美不胜收。
韩旭紧跟楼天而行。
两人皆沉默，唯有清风送爽。
韩旭终于禁不住，问道：“不知道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腰挎木剑，踩着一双草鞋的青年头也不回，道：“楼天。”
他顿了顿，似是记起了什么，纠正道：“以后我便是你的大师兄。”
韩旭顿感不妙，问道：“大师兄？难道我还有许多师兄不成？”
“还好，加我在内也不过只有寥寥四个而已。”楼天微笑解释。
韩旭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楼天补充道：“以后你就是小五了。”
“大师兄，我们的师傅是不是很厉害？”
“嗯。”
“大师兄，那你是什么境界？”
“我不知道，或许是命泉，或许是玄舟，又或许是彼岸，我已经忘记了。”
“……”
“据说七杀峰向来不轻易开峰收徒，大师兄，师傅为何会选我当他徒弟？”
楼天陡然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转过身来打量着韩旭。
韩旭打了个激灵，那一刹那宛若连灵魂都被人一目望透了一般，极为难受，也就在那一刻，楼天无比认真的声音宛若晴空风雷一般，直接炸响在了他的耳际。
“唯有极于情，方能极于道，方能极于刀，你很不错。”
韩旭浑身一颤，目绽奇光，驻足无言。
……
这一日，白衣绝世的姜峰再次开峰收徒，星斗宫彻底为之震动。
这一日，韩旭踏上了七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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