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处处风景

　　吴沐春先是一愣，然后缓缓抬眼。

　　我在他面前眼含泪水的笑着。

　　他也回我一个微笑，只是那笑容中有太多的苦涩，眼底摇摇晃晃的泪水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你可想我？”我强忍着泪水笑着看向他。

　　“阿鸾——”他说着跑过来抱住我。

　　我也回抱住他，欣喜的唤道：“春郎——”

　　“春郎——”我努力忍住泪意，却还是抽泣着，“我都知道了……你这个傻瓜，你以为自己扛着就没事了吗？我告诉你，如果当时你失败了，我知道了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你猜，我还会不会独自一人活着？”

　　吴沐春将我紧紧拥在怀里，那熟悉的茶香是那样的醉人，他缓缓道：“对不起，阿鸾……当初让你伤心了……其实我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当真心如刀绞……阿鸾，对不起……”

　　“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哽咽的更加厉害，“终究是我背叛了你……我有负于你……”

　　吴沐春的手指缓缓拂去我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极了，“阿鸾，我怎么舍得怪你？你这六年来，过的好吗？”

　　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委屈在这一刻尽数迸发出来，我委屈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他轻轻叹息。

　　我哭的更加无所顾忌起来，“是啊，在长齐我饥寒交迫，不得已去做了舞女，无端被浪荡子调戏，终于被人救下，他却只为折辱我、几日一次的鞭笞让我生不如死——那段日子、那段日子真的是——后来我知道了一直要追杀我的长生宗宗主竟然是我多年好友、你可知我那一刻——”我痛苦到说不下去，沐春轻柔的拍我的后背，将我的泪水温柔的擦拭干净。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苏钰要让我去琼花宴……后来王兄收留了我……他对我、对我很好，而且还为我挡了一剑，我是真的很感动……”我有些愧疚的看着他，眼泪不自知的流着，“后来我就同他在一起了……就有了欢儿……”

　　吴沐春的唇温柔的吻上我的脸颊，轻声道：“阿鸾，我不在意的……只要你活着……你知道吗，那天看到你，我以为又是一个梦罢了……等我知道那真的是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阿鸾，比起其他所有的一切，最不能让我忍受的就是失去你！如果你这六年出了什么事，我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不好，才让你这些年来过的这样辛苦……”

　　“春郎，我们终于可以这样坦诚的在一起了……”我又哭又笑，“我求求你，以后你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邵鸾哥不求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吴沐春缱绻万千的看着我的面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千难万险，你我共赴！”

　　我也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眸道：“对，日后纵千难万险，亦与君同舟共济。”

　　“阿鸾……”吴沐春撩开我额前的碎发苦笑着对我道：“你知道吗？你最后一次叫我‘春郎’的时候……我差点就要转回身去，差点就要把你抱在怀里了……但是我不能，我恨我自己，让你那样难过……”

　　离那一声“春郎”已经七年了——

　　七年前他决绝的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句“如此也罢，你好自为之。”就再也不曾回头，哪怕我唤他“春郎”他也没有为我停下来，岂料这一声，就相距了整整七年……

　　“阿鸾，你那日在沐漪宫门口晕倒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可是我不能……如果时光重来，我不会再去争夺什么位置了，我会听你的话，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我此一生，唯愿你平安喜乐，若是当初我没有同他们争夺，又怎么会伤害到你？阿鸾，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吴沐春紧紧抱着我一刻也舍不得放手，“多少个夜晚，我都梦见了你，也是将你抱的这样紧，可是、可是第二日你还是会不见……”

　　“这一次不会不见的。”我扬起头对着他，努力笑道：“经历了这么多，老天一定不舍得把我们再分开了——春郎，我还是要再说声对不起，当初你看到凤仪宫的惨景，一定十分、十分难过吧……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略微冰凉的指尖划过我的脸庞，沐春的眼眸里满是哀伤，他缓缓道：“是啊，当时真的被你吓坏了……我害怕不能再看到你璀璨的眼睛、不能再摸到你软糯的小脸、不能再听到你温柔的声音……阿鸾，你知道吗？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们的锦儿，我定要和你一起去了……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这天下、这江山、这社稷，冷冰冰的、死气沉沉的，哪里比得上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阿鸾，这世上有千百喜悦，都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感受。如今你回来了，我便要同你从头细说这一切美好。阿鸾，我爱你——”

　　我幸福的将头靠在沐春怀中，细语呢喃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春郎，我也爱你。”

　　恍惚之间就进入了深沉的月色，我与沐春柔肠百转，难舍难分。有此良人，此生无憾。

　　翌日清晨，我看着身侧那个枕头凹陷进去的形状，欣喜不已。

　　春郎去上朝了，我该给他炖碗燕窝，等他回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吃上些，去去乏也好，好不好吃都是次要，重要的是我的心意。

　　我炖了半个时辰，待炖好我尝了第一口。

　　还行，比现在玉珠做出来的强点。

　　我突然又手痒难耐，便顺道为春郎熬了碗百合粥，他定会喜欢。

　　待春郎下朝，看到我亲手做的这些，很是欣喜，先尝了口百合粥。

　　“嗯，不错。”他对我笑着道：“只是百合如果能熟透就更好了。”

　　我努努嘴，“到底好还是不好嘛？”

　　“好喝。”春郎放下碗，然后对身侧的胡毅笑道：“这碗赐给你吧。”

　　“啊、这是国后亲手熬制，如何、如何使得？”胡毅有点紧张。

　　我笑着道：“有什么不可以？快喝吧。”

　　春郎亦微笑道：“要不是你，阿鸾怎么会原谅我。”

　　胡毅如临大敌一般慌忙跪下，匆忙叩首道：“内臣、内臣……内臣多事了，请国主责罚。”

　　沐春突然起身将他扶起来，微笑道：“吓唬你的，我怎么舍得把阿鸾做的赏给你。我赏你黄金百两、锦缎十匹，可好么？”

　　胡毅又起又落难免有些受宠若惊，他慌张道：“这可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沐春拉住我的手，笑道：“曾经我当真太糊涂，若是早早开诚布公，哪里会有后来那么多的曲折。胡毅，这一次你做的对。快去领赏吧。”

　　胡毅这才明白春郎是诚心给他赏赐，立马欢天喜地的应了，下去高兴的拿赏银。

　　我指了指粥，佯装微怒，“还不快喝？”

　　沐春微微一笑，然后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我心里高兴极了，马上道：“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喝，可好么？”

　　沐春深情的执起我的手，春目潋滟若一池春水，樱桃般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看的人失神，“阿鸾，不要那样累，沐春怎么舍得阿鸾为我洗手做汤羹？”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羞怯道：“既然你这样怜我，那……那好吧。”

　　沐春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我没有看到，因为我从我身后又端出一碗燕窝来，笑吟吟的对着沐春道：“春郎，我今天做的先别浪费了，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沐春的表情突然之间有些灰暗……

　　和沐春在一起的每一个时辰都是那样美好，我一刻都舍不得同他分开，早晨起来一看他不在我就难过不已，一定要去找他，他若是上朝去了，我也定要在承天殿后门等着他。不论他什么时候下朝，我都等，不吃不喝的等着他，等他来了，我们一道回寝宫，赏花望月吟诗作对，我本来以为我此生不舞，却在看到他弄琴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翩翩起舞，有时我们觉得无趣，便会带着锦儿一起在花房里看春郎养的那些香草和药材，实在是、实在是太美好了。果然，和最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有风景，入眼皆是美好。

　　有时我也会想起周珞瑄，想起那个冷淡的男子给我那样多的柔情，莫名的有几分愧疚，我是对他充满了感激，我是很敬仰他，而且我对他也不是全无情感，我对他也是有几分依恋的，可能在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我也有几分喜欢他吧……可是这些可能微不足道的喜欢在和沐春和好的那个刹那都不复存在了。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辜负了那个在我装疯卖傻时候无微不至照顾我的人、辜负了那个在我出嫁之前伤心欲绝的人、辜负了那个在我落难时候给了我港湾、在我危险时候给了我护佑、在我离开时候给了我祝福的人。这辈子认识的所有人里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我真的很爱吴沐春，如果有下辈子，再偿还这笔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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