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眼

　　眼前的道路，是一片铺满血花的荆棘地。

　　东倒西歪的将倾大楼，如动物肠道一般歪歪扭扭的交通管路，以及不可计数的人形的蚂蚁尸体，对凌一来说都如同无物。他目不斜视，脚步麻木，好似走在一条没有岔路的小径上，身边都是高得视线无法逾越的高墙，剩下的就只有脚底那条笔直的、狭窄的、通往未知黑暗的路。

　　“走了岔路么……”拓村直贺透过市政厅大楼的玻璃窗，望着那个远去的巨大钢铁身影，叹息着说道。

　　“敌人的攻势减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奕愣住了，她也看到了拓村所看到的一幕，但她的惊讶只是对于凌一爆发出的战力，一时无法明白拓村语气中极少会有的担忧。“他不是完成了使命、杀死了敌人，为我们解围了吗？这难道不是好事？”

　　“但他心里也许根本不想这么做。”拓村讳莫如深，“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一切都无所谓。”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其实世间向来有两样东西无穷无垠无限大。无论怎么探索都难以穷尽，即外部的宇宙，和生命的内心。”拓村说道。

　　“原版是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什么来着…”谢奕不免揶揄。

　　拓村毫不在意。“两个极点之间的均衡，才是能映照着光明的成长。我本来以为，他是可以站在平衡点的人，但至少现在，他恐怕完全被拖进了内心的泥淖中。”

　　凭着本能和潜意识中的记忆，凌一正在接近西埔的遗址。

　　远远就能听见厮杀的喧嚣，连绵不绝的枪声和金属的碰撞嘶鸣，以及振奋人心的战吼。他朝那里瞥了一眼，竟然看到了守望者军团的制服，心中微微波澜，很快复归平静，那里也不是自己的目标。

　　热河军的布阵倒是很有意思，在前线拼杀的尽是全然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卡巴基群，金属骷髅的数量不知为何根本看不出减少。而人类的士兵则全部缩在后方，口号喊得伟大，真到搏命之时还是会安排无关紧要的替罪羊啊。

　　凌一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扫视着敌阵，很快发现了星卫队队员阵型的递减规律，换言之，顺着他们的部署，找到那个护卫最密集的地方，当然就是自己的最终目的地了。

　　“停下！或者死！”

　　地上好像有些人在叫喊着示威。来自全界核心，第五驿城的士兵果然气度不同，他们哪怕看见“拳师”，看见体量和自己比起来有如天地鸿沟的敌人，也尚能压制慌乱和恐惧，寸步不移地守好自己的岗位。

　　凌一置若罔闻。

　　“开枪！”

　　“冲锋！”

　　各种号令发出，无数奔流弹朝着“拳师”轰来，无数涡轮加压的冷兵器扎上了他的脚踝、小腿，打得钢板上嘎吱作响。然而现在的凌一没有阿喀琉斯之踵，只需要任意出拳踏脚，便能冲得敌人前仰后合，在贫瘠的废墟上再造出许多血肉的喷泉出来。

　　“够了！都滚开！”

　　从“拳师”张开的大嘴里喷出的浑浊气息，以及绝路野兽一般的呐喊，确实震住了围攻他的星卫队。

　　出了几招后，凌一倦了。这些人，毕竟曾经也和自己并肩战斗过，某种意义上还是自己的同乡。并非同情，只是觉得毫无意义。

　　终于，不远处一尊光亮纯黑的泰坦巨人拔地而起，视线和凌一等高。他已经见过一次了。凌拓。

　　“很好。”凌一拔出了“灭魂”。

　　他听过一个理论，所谓俄狄浦斯情结在精神分析的视界里，人尽有之，只是受到了文明程度的压制，因此正常人会以另外的变体表现出来，这变体甚至可能和原本的抗争父权欲望完全相反。在“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这个金字塔形的结构里，极少数人会拥有绝对理性的意识接近圣人，大多数人停在前意识的挣扎过程中，而现在的凌一，毫不忌惮被无意识给彻底吞没。

　　凌拓并不言语，光看“拳师”一双冒着血红光芒的眼睛，也能看出现在的凌一和过去不太一样。

　　“你还在等什么？”凌一看得分明，凌拓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亮起代表蓄能的金纹。

　　诚然，城门下这只黧霾种仅用一根手指就拦下了自己的斩击，但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有谁说了，要和你战斗的是我了。”凌拓说得轻描淡写。

　　驾驶舱里的凌一皱起了眉头，他终于发现，黧霾种的头上，还站着一个人。

　　一身大蝙蝠般泛着油腻光泽的大衣，帕楚.德利姆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动声色地望着完全体的“拳师”。

　　“正好省的我再去找。”凌一说道。一次能干掉两个的话，也就更接近他们几个的遗愿了，也就总算摆脱了命运的枷锁。

　　“再让你们父子互殴恐怕也又是一时难有结果，倒还不如我自己来。”帕楚阴鸷的嗓音分好未变。

　　“你那形态，是什么意思？”凌一问。随便想想，也能知道帕楚一定也有变化成黧霾种的实力。

　　“无他。暂时还不需要呗。”帕楚轻笑，姿态之高令人咋舌。

　　凌一端详起这个所谓的对手，他仅有一处和常态不太一样——他摘下了眼罩！

　　那是怎样一只眼睛！仅仅和他视线相对，都会感到一阵眩晕。

　　当初被告知关于灵改者的若干事项时，凌一自然而然地认为，帕楚的眼罩下面，定然是只电子金属眼了。逼真一点的话，上限也就是克莱多那种以假乱真，品相差些的话，参照物就是卡巴基那种死鱼一样的眼泡了。

　　完全没猜对。

　　荷鲁斯…索伦…所罗门…之眼，凌一也想不出太好的比喻，或言是上述的结合。它与其说是人更像是鹰的，眼球是拥有烈火一般刺目色泽的耀红，越往中间颜色越深光芒越亮，到瞳孔处却是一条骇人的黑色细缝，深邃不见底。眼眶外则有三道金色的横向眼影和一道竖向的“泪痕”。一道在眉毛处，一道从眼角往后延伸，一道斜向下末端是个螺旋。这颜色倒是和聚能的象征一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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