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嚎啕声中却没有眼泪，流不出来。
凌一全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将那铺天盖地的巨大城墙给扔开，扔去了几公里远的地方；怎么用快要折断的双手，想最后一次触碰她的躯体，却只摸到了毫无触感的飘散升起的光粒；又是怎么暴戾地冲过去，将之前无论如何不忍下狠手、现已恢复人形的克莱多给扑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地猛砸，恨不得用牙去咬，把他的每根骨头都挖出来。
真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自己还停留在面临一个新世界时的好奇；克莱多还是个刚刚有意识的聪明人工智能，还没学聪明没那么像人，整天呆头呆脑；江辉吹嘘着无聊的玩笑，和他勾肩搭背被他满带鄙夷地瞪开。
可占满回忆的只有那个人影。那张漂亮可爱的脸，那些倔强任性的决定，那头轻柔拂面的长长的发丝。自己会为她挺身而出；呆头呆脑的克莱多会来敲自己的门、听自己一脸不满地抱怨“我要大长腿”；江辉炫着车技把他们颠得七荤八素，载上了她却变得老老实实……
原来痛失珍视的人也会面临“闪回”的吗，可根本没法组接成清晰的一格格胶卷，或者连续的画面。回忆太多太浓了，记录着它们的记忆胶卷全都缠绕在了一起，一圈又一圈乱麻一般，还攀上了自己的脖子，浸泡其中只有窒息般的痛苦。
一个好不容易建立了感情和羁绊、发誓要守护的人，在自己眼前，被另一个好不容易建立了感情和羁绊、发誓要守护的人亲手杀了，这算什么，凌一的世界一望无际的荒原废土。
“别……别打了……”
拳头一下下砸在克莱多的脸上，凌一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剩下手上的动作还在机械地挥击。
“阿……阿一……”
拳头停在了半空。
这算什么？这他吗算什么？！！
克莱多眼前一阵字符串狂闪，凌一看得明明白白。这意味着他的记忆都恢复了。可他的样子真的像是那个刚刚从冰封中重临人间的机器人，情感纯粹而脆弱，凌一竟然恍惚看见他眼角挂着两行泪。
也不知道是真的从他那物质不明的身体里挤出了液体，还是自己看到最讽刺的这幕后，被压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疯狂涌出、从而让自己看花了眼。
就这么沉默着，谁都不说话，谁也不想说话。
正午的阳光刺得眼睛要滴出血来。
克莱多突然浑身抖了一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就将凌一给推开了。往一个方向狂奔，踉踉跄跄地跑，跑了还没几步却被自己给绊倒了，他盯着前方发愣，然后狠狠的，朝着地面一下又一下撞头。死命地撞，额头处咚咚的声音里带着悲戚。
凌一就瘫倒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就连“后知后觉？”“在干什么？”这类想法都懒得有。
“我有件事……得告诉你……”克莱多语带啜泣。
“……”
“你的‘天璇碎’，没能唤回我的‘灵魂’和‘记忆’。”
“……”
“我能恢复‘正常’，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对我的控制被解除了。你的招数只是对我做了‘磁盘修复’，却没让我‘开机重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我的进行操控的，是一种微型纳米虫，它们和灵改者默天明的思维是同步的。这些微虫就是介质和途径，将我的大脑和他的大脑连接起来，只要他还能思考，对我的操纵就应该始终存在。既然默天明也是个电子脑，控制解除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进行了逆向追踪，读取到了一段，他临死前的记忆。”
“……”你真行啊，还能思考分析还有理智。
“那种微型纳米虫，也存在于急冻弹造成的冰层中，也侵入了你的大脑，现在它们还残留着，他也借此读取过你的记忆。”克莱多顿住了，似乎实在说不下去，“阿一，你必须也看看这个……江辉他……”
“别他吗这么叫我！………等等，你刚刚，你他吗的刚刚说什么？？！”
凌一冲过去就卡住了克莱多的脖子，他不想看。可是那段属于默天明的记忆毫无征兆地闯进了自己的脑海。
第一人称。画面的边缘都带着模糊的毛边。说出的和听到的话语都有模糊的回响。凌一一阵恶心。
视线里是一大堆半人高的蓬草，大约在距离混沌之都城门几公里远的地方。
悠闲自在地看着日出，吞云吐雾烟雾缭绕。
蓬草地旁边的公路上，缓缓开过来一辆磁悬浮车。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胖乎乎的年轻脸庞。
“来了啊？你是江辉吧。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哟，说得怎么像知道我会来一样？”
“城门附近爆开的所有冰层，都是我的眼睛。那里发生的每件事我一清二楚。”默天明自在地喷出一个烟圈，“匆匆忙忙地从城内赶来，找到了凌一和克莱多，他俩的战斗你们却无能为力，很不好受吧？看到克莱多的样子，你俩一合计，自然能想到他可能是被控制了，顺着公路往前开好不容易又找到这里，我说的可有错？”
“都对。”江辉笑嘻嘻的，“上车来坐坐？咱们聊聊？”
“…………有意思！”兴致勃勃的回答，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席，悠哉地将双腿搭上储物柜。
“告诉我操控克莱多的方法呗。”江辉一脸热情，“遥控器？电脑程序？藏在他体内的炸弹？怎么远距离控制的？”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真是太有趣了。我为什么该告诉你呢？”
“情报互换嘛。老实说我这人啊，对什么大义什么星球安危什么人类安全这些空泛得没边的东西一向都没兴趣。唯一重视的大概就是朋友了，告诉我的话，我就告诉你，能开启天同基地下方1区到5区所有门的密码。”
“唔……”江辉这话倒是说得很真诚，默天明却只是狡黠地一笑，“筹码完全不对等呢。密码什么的很重要？对热河军来说，强行突破简单得像掰开泡沫板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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